章六五 及時雨李明勳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393
  隆武二年錢塘江南岸,兵馬過境,煙塵如龍,然而大戰卻是沒有爆發,被魯監國政權依為幹城的越國公方國安雖然節製十萬人馬,但毫無抵抗意誌,望風而逃,不出三五日,便是剃發投降,錢塘江江上防禦全線崩潰。

  而負責下遊防線的王之仁部卻是獨木難支,選擇暫避,坐上舟船去了舟山群島。

  紹興的魯王朱以海從未想過會敗退如此之快,要知道,當初他為了籠絡王之仁和方國安兩部,把寧紹台三府所有的賦稅全部作為兩部軍餉,而擁立他成為監國的義軍卻是隻能靠募捐錢糧為生,以至於義軍大半逃散,卻不曾想,這二部如此不堪。

  但朱以海卻不是認命的人,他在張名振等人的護送下前往外海,但家眷太多,隻能委派外戚,靖夷將軍毛有倫護送妻小隨後前往台州,再前往舟山,卻不曾,遇到了海上襲來的清軍水師張國柱部。

  錢塘江,鱉子門。

  張國柱哈哈笑著跳上了一艘大沙船,踹開官廳的門走了進去,隻見裏麵一群女人孩子瑟瑟發抖抱在一起,驚恐萬分的看著自己,而她們麵前擋著一個人白臉漢子,手持一把鋼刀,但握刀的手卻是瑟瑟發抖,雙腿不住的打顫,顫巍巍的喊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哼,你也配玩刀!”張國柱站在那裏猶如一截鐵塔,他摘下鐵盔,甩了甩腦袋後麵的豬尾巴,咬牙說道。

  咣當一聲,毛有倫手中的刀扔在地上,張國柱哈哈一笑,一腳踩在了毛有倫的胸口,在他那白臉之上好好摸了摸,喝罵:“想死還是想活?”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我投降,投降!”毛有倫抱住張國柱的大腿,大聲求饒。

  張國柱踢開毛有倫,淫笑著看了看官廳裏那些魯監國的妻妾,道:“你準備拿什麽投降呢?”

  毛有倫跳起來,指著其中一個麵色緊張的女子說道:“這是魯逆元妃張氏,乃是我的外甥女,我願意獻給將軍,侍奉將軍,其餘也都是魯逆的妾室,一並獻給將軍了。”

  “無恥之尤,枉殿下如此信重於你,托你送我等去台州,你卻為了運送私財,走江入海,實在該死!”張氏怒斥道。

  張國柱哈哈一笑,上前撕開張氏衣衫,問毛有倫:“你這外甥女挺有料的,來來來,你我都是新朝將領,一起享用,今日同享女子,明日共享富貴,來來來,你先來。”

  毛有倫不敢不從,靠將過去,卻被張氏一口咬住手臂,張國柱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一把扯掉腰帶,正要好好發泄一番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家丁喊叫:“將爺,將爺,快來看,下遊有船來!”

  張國柱罵了一聲,對毛有倫說道:“定然是王之仁那個雜碎反攻來了,老子先去收拾他,你先和張氏耍弄著,等老子回來,再把你和這小娘皮辦服服帖帖的。”

  說罷,張國柱提著褲子走了出來,命人升帆衝擊下遊。

  趙三刀看著上遊氣勢洶洶衝下來的滿清水師,哈哈一笑,對身邊的顧三麻子說道:“三爺果然妙算,咱們掛上明軍旗幟,又以沙船、福船在前,這些蠢貨果然上當了。”

  顧三點點頭,道:“上當歸上當,張國柱有上百艘船,咱們隻有三十多大船,二十多小船,能成嗎?不如轉舵出海,進了海裏,讓那些炮艦收拾也就是了。”

  趙三刀踩了踩腳下甲板,說道:“張國柱不是傻瓜,定然是不會出海應戰的,三爺放心便是,我這有加列船四條,快蟹二十餘,加上你的沙船隊,夠讓張國柱喝一壺的,三爺速速沙船上吧,待我擊破敵陣,你帶人包抄敵人後路便是。”

  顧三哈哈一笑,說道:“這些年讓你這晚輩走了先,卻是瞧不起我顧三了,論耍弄這些泰西船隻我不如你,但越舷先登,我還是有把子力氣的,當初我顧三率領兄弟投了社團,還未納投名狀,今日你總歸不能讓弟兄們幹看著吧。”

  說著,顧三已經披掛起來,一聲銀色山文甲,手持一杆短矛,豪氣萬丈。

  “好,三爺豪氣,我趙三刀今日在前開路,三爺隨後掩殺便是!”趙三刀哈哈大笑起來。

  顧三道:“沒錯,以往你殺我,我殺你,著實沒有意思,今日殺殺這些韃子漢奸,也是爽快的。”

  說罷,顧三下船登上了一艘快蟹,趙三刀下令擂鼓,甲板之下傳出齊聲號子,巨大的加列戰船在六十支槳的催動下,快速起航。

  這四艘加列船來自馬尼拉之戰的繳獲,當初被西班牙人改為縱火船,修修補補又拉了出來,在社團製造的加列船未曾量產之前,這就是內河淺水作戰的核心。

  這四艘加列船屬於重型的加列船,所有的漿手都在下層甲板,一側三十槳,每根槳三個槳手,光是槳手就有一百八十人,上層甲板有半人高的舷牆,戰時作為作戰平台,此時有六十名火槍手和四十名跳蕩手待戰,除了船艏船尾各三門四磅炮之外,兩舷還各自有十門一磅回旋炮,這四艘加列船的滿載排水量都在二百五十噸左右,吃水一米八,正適合錢塘江這類大河作戰。

  “裝填彈藥!”

  隨著雙方距離靠近,旗艦蜈蚣號上,趙三刀下達了裝填彈藥的命令,在前後炮台,三門四磅炮全都裝填了實心彈,火繩槍手也分別裝填子藥,跳蕩手則手持回旋炮應對,戰場上鼓聲隆隆,槳手們齊聲喊著號子,快速劃動,不多時四艘加列船的速度達到了八節的高速。

  轟轟轟!

  最先開火的是滿清水師,在距離半裏,對麵船上的碗口銃、佛郎機就開始發言,但準頭很低,落在蜈蚣號旁邊,濺起的水花灑下,弄的趙三刀滿身是水,但他手扶助桅杆,眼睛盯著前麵一艘大沙船,對炮手喊道:“就是它,近些再打!”

  炮手咧嘴一笑,說道:“您瞧好吧,我得把三發炮彈全都打中!”

  蜈蚣號徑直向著那艘大沙船直衝而去,一副要撞擊的架勢,雙方距離不到百米,炮長才命令開火,三發炮彈出膛,從沙船的船頭打進去,滾出了幾趟血肉胡同,炮長當即命令:“裝填霰彈,雙份,等待命令!”

  趙三刀滿意的看著那艘沙船踉蹌打轉,指揮左側槳手暫緩發力,一個急轉彎,避開了那艘沙船,他挑起一麵盾牌,喝道:“穩住,堅守崗位,不許射擊!”

  蜈蚣號從張國柱的大船隊中敏捷的鑽了過去,其他三艘加列船同樣如此,麵對敵人射出的箭矢和鉛彈,所有人都選擇頂盾防禦,一直穿過大船隊,直麵後麵烏泱泱一大群的劃槳船,趙三刀才站起身,命令道:“站起來,準備開火!”

  蜈蚣號瞄準了一艘八槳船,直接撞了過去,巨大的船體迸發出了難以阻擋的力量,硬木打造且包了銅皮的撞角直接把那艘八槳船撞飛了出去,而加列船艦首火炮瞄準正前方的一艘快蟹船,發射了鉛彈,而後炮台則向遠去的大船發射了實心彈。

  暴風驟雨一般的霰彈橫掃了那艘快蟹,上麵的槳手直接被打成的一片血肉模糊,趙三刀拔出一把手槍,對準靠過來的八槳船開了一槍,用最大的嗓門喊道:“開火,開火!”

  側舷的回旋炮發射了霰彈,火繩槍手打出了鉛彈,這些鉛鐵鑄造的彈丸裹挾著強橫無匹的能量撕扯著清軍水師的屍體,發射之後,蜈蚣號被硝煙所籠罩,趙三刀還在裝填子藥,忽然聽到下麵的槳手在喊叫,他扔下手槍,就看到一個青皮腦袋鑽了上來,趙三刀撿起身旁的盾牌,直接砸了下去,包鐵的橡木盾牌直接把那腦袋砸的腦漿迸裂,趙三刀喊道:“敵人上來,跳蕩手上前,火槍手上刺刀!”

  說罷,趙三刀拔出佩刀,砍斷幾個扔上來的抓鉤,繼而把一個冒頭的腦袋梟首,蜈蚣號上混亂不堪,到處都是矛鋒和刺刀刺穿,撕裂甲胄的聲音,跳蕩手持長矛列陣,把一個個攀爬上來的家夥刺倒,而火繩槍手則解決上來的敵人,不時有人看準機會,把手榴彈扔到側舷敵人的船上,引發更大的傷亡。

  與此同時,顧三率領的快蟹船隊已經和敵人糾纏在了一起,與加列船上的奴隸槳手不同,快蟹船上的槳手都是受過訓練的士卒,他們與跳蕩手一起衝殺,那些跳蕩無一不是著重甲,戴鐵盔,手持重型武器,往往七八人登上敵艦,就能引發一陣腥風血雨,待槳手們手持各類武器登船,很快就能把大船攻破。

  顧三渾身是血,肩膀上還掛著半截腸子,手中的雙手大斧滿是血肉殘骨,他已經率隊攻下了三艘大沙船,斬下的清軍腦袋不下二十,連連大呼痛快,解下腰間酒壺,大喝幾口,罵道:“兀那奸賊,給你家三爺獻上腦袋!”

  顧三此時已經成了殺人魔王,當他再等上第四艘船的時候,就有一把鋼刀劈斬而來,顧三毫不格擋,身上的山文甲和內襯的鎖子甲擋住了刀鋒,顧三揮舞大斧,把那清軍劈斬成兩半,迸發的血如大雨一般落下,顧三看著那群清軍個個後退,罵道:“孫子們,快些上來受死!”

  張國柱本就隻有大沙船三十多艘,被火炮擊沉十餘,又被顧三等精兵攻占不少,早已膽寒,顧不得身後士卒,連連催促舵手升帆向外海跑去,身邊的船隻有樣學樣,顧三啐了一口,罵道:“無膽鼠輩,去了外洋,有的是人收拾你們!”

  “弟兄們,隨我上快蟹,跟上趙大人的加列船!”顧三哈哈叫道。

  他手下兄弟殺紅了眼睛,應道:“對跟著趙大人,再去殺虜!”

  顧三說道:“不是去殺虜,而是去搶錢,清虜定然有運寶的船在前麵,定然不能讓他們跑了,社團就是這個好出手大方,繳獲的船隻和財寶,一半歸士兵,走走,咱們也跟著去!”

  一個時辰後,杭州灣,張氏從座頭鯨號巡航艦的艦長室出來,虛掩的門後,監國世子已經在沉睡,趙三刀抱刀站在一旁,看到張氏,點點頭,算是行禮過了,他踢了踢身邊的兩個家夥,一個張國柱,一個毛有倫,問道:“請隨我們一起去舟山,這兩位一並交給監國閣下!”

  毛有倫連呼饒命,張國柱卻是有些膽識,對趙三刀說道:“哼,你們不過是負隅頑抗,天下已經是大清的了,老子當初和你們一樣對朱明愚忠,在淮安和大清打,在南通也打,在崇明也打,但去了舟山,還不是一樣吃不飽,受人白眼,老子就是吃不下這口氣,憑什麽你們朱明就能耀武揚威,老子為你們打生打死連頓白米飯都吃不上!”

  趙三刀也知道張國柱對南明有功,後來在舟山受屈才泛海投降的,他笑了笑:“勿要表功,到了舟山,監國即便不殺你,我也會殺你,你死定了!”

  舟山海域。

  王之仁站在船尾,看著眼前一幕,淚如雨下,他從紹興逃了出來,艦船和士卒保存完整,本想投奔黃斌卿,共謀大業,黃斌卿卻以他奉隆武為正朔,而自己擁立魯監國為理由,悍然炮擊自己的兵船,趁火打劫士兵從紹興搶出來的軍械米糧。

  看著自己的船被一艘艘的擊沉,大罵道:“黃斌卿這個豎子,竟然跋扈致此,做這親者痛仇者快的惡事,國難之時,還不思團結,實在該死,該死,隆武天子信重如此之人,算是完了!”

  “國公爺,咱們該怎麽辦?”身邊的家丁問道,有幾個家丁喊道:“咱們跟著狗日的拚了。”

  王之仁搖搖頭:“老夫不做這等惡事,你們且散去吧,拿了船上的錢財散去,老夫要去南京!”

  “國公爺是要借東虜之手複仇嗎?”一人問道。

  王之仁搖搖頭:“不,我兵敗至此,有負皇恩,如今隻有一死報效,但我不甘死在這無名之地,就算是死,也要堂堂正正去死,臨死之前,我還要會一會洪承疇那個老賊奴!”

  眾人知道王之仁赴死之心已定,不敢再勸說,王之仁要來錘子鑿子,說道:“我王家滿門不能留下讓黃賊羞辱,便沉入海底,隨我去吧!”

  說罷王之仁走進底艙,用鑿子猛烈鑿擊底艙的船板,他身邊妻兒孫女哭喊一片,王之仁心如堅石,一錘一錘的敲打著,忽然一個腦袋從艙門探進來,一個聲音問道:“敢問這裏有何熱鬧,能不能讓我李明勳也湊一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