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一 擴大香港租界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360
  “這和收稅不一樣,咱這艘船去香港,廣東衙門要百中抽五,但出了事他們可不管,就隻管要錢,人家騰龍商社是真管事,平日抓海盜,出了事兒還賠錢,我都見識過好幾回了,不然我也不買這保險單啊。”船主嘟囔道。

  沈達春道:“父親,這倒也不是全無壞處,想要買這單子,就得如實報告船上貨物價值,倒是讓朝廷海關少了許多麻煩,按照這單子上貨物價值直接抽稅便是。”

  “小先生就是明白人,我這裏早就準備好了六兩銀子,嘿嘿,入關速度很快的,有些的生意人就是笨,總覺得交保險吃虧,實際上占便宜不少,光是不和市舶司那些家夥扯皮就省了多少心思,我這些菜早早趕到碼頭,還能多賺一些呢。”船主掂量著一個小袋子,說道。

  正如船主所說,到了香港入關的時候,一些船主正在扯皮,這船主把保險單一遞,稅吏稱了稱銀子,也就放行了。

  到了碼頭,沈氏父子便是上了岸,正走在街道上,卻聽到那船主的聲音,隻見他坐在一輛貨運馬車上,高喊:“老先生,小先生,你們去哪裏,順路的話我捎著你們。”

  沈達春抱拳說道:“我們去市政大樓見個朋友。”

  船主笑嗬嗬的說:“好巧,我也去那裏辦回去的保險單,一同去吧。”

  船主把車上的一個馬紮讓給了沈猶龍,沈猶龍道謝之後問道:“你從哪裏得來的馬車,莫不是在這裏有許多產業,倒也看不出來。”

  “嗬嗬,您開我玩笑,這是從車行租來的,等辦完保險,我得去倉庫取貨。”船主笑道。

  “取貨,你在這裏也有買賣嗎?”沈猶龍不解問道,他越發看這個船主也就是個小商人。

  船主道:“不是,我是取旁人的貨。這香港的地都租給了社團,很多地方因為無人承租,便是建了許多大貨倉,那些自己建不起貨倉的小商人就租借貨倉臨時存貯,我手裏有取貨單子,憑借這單子就能取到貨,也方便辦保險。”

  正說著,船主讓人停車,抱歉說道:“去方便一下,請稍等。”

  沈猶龍看著他鑽進了路邊角落裏一個用竹席圍起來的棚子,棚子分了兩邊,在遠處有一個開口,上麵各自掛著一個牌子,一邊寫男一邊寫女,女的那邊還排有十幾個人的長隊,不斷有人過來。

  很快,船主回來,手濕噠噠的,沈猶龍問:“那是什麽地方,莫不是粥棚,怎麽那麽多人排隊?”

  船主哈哈大笑起來,說道:“老先生真是風趣,那可不是粥棚,肯定也沒人在那裏吃飯,那是公共廁所,撒尿拉屎的地方,哈哈哈。”

  “為何設立這等地方?”沈猶龍滿臉不解。

  船主道:“這就是香港,誰要是敢在公共區域撒尿拉屎,就得罰錢,抓住一次,罰一錢銀子,沒錢就要受二十鞭子!我聽治安官說,社團的大人物覺得,越幹淨就越不容易生病呢。”

  說著,船主指了指前麵的馬屁股:“您看,這馬都戴著個口袋,拉屎要拉在裏麵,不然就得罰馬夫的錢。”

  馬夫也搭話湊趣,說道:“其實這些廁所是有人管的,特別是尿桶,每個晚上都有人專門打理,把一天積攢的尿液運到作坊裏去用!”

  “那醃臢物什做什麽?”沈達春詫異問道。

  馬夫說道:“用來泡羊毛,聽說工坊區新開了紡織廠,紡的卻不是棉紗,而是羊毛,但是一些洋匠人說,羊毛油脂太多,而且不夠白,用尿泡過就能變白,還有利於紡織呢。聽說那紡織廠現在有四百多人,裏麵的女工每天去上工,一手提著自己的水壺一手提著尿桶咧。”

  “真是斯文掃地!”沈猶龍氣呼呼的說道。

  馬夫卻道:“那咋了,又不犯王法,提著尿桶每月發薪還能多發幾文錢呢,告訴你,現在還好,過段日子,怕是連糞尿都要從附近的縣買進來呢。”

  “他們要這麽多糞尿做什麽?”

  馬夫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跟你們說,你們可別外傳,我可是聽說,社團好像要用糞尿來製硝,那可是用來打仗的玩意。”

  見沈氏父子臉色都難看起來,船主笑道:“也不一定是幹這營生,我聽碼頭那些洋夷水手說,在歐羅巴,有貴婦人有尿液敷臉呢,還有人用尿液漱口,有個家夥還說,別看那些洋夷都長的差不多,但是歐羅巴的貴人覺得,還是西班牙人的尿液最好,漱口之後,牙齒美白。”

  沈達春連忙阻止:“你莫要再說,再說我吃的東西就要吐出來了。”

  他聞言欲嘔,沈猶龍可是沒經受這等粗俗之言的轟炸,已經吐了起來。

  船主看了這父子二人,心中道:“讓你們瞎打聽,這下爽快了吧。打聽這麽多,肯定不安好心。”

  李明勳在市政大樓見到沈猶龍的時候,發現這父子二人臉色都是不好,以為是暈船了,連忙讓進辦公室,讓人送來薑湯。

  “老大人,您怎麽就這樣來了,也不怕遇到麻煩。”李明勳見這父子二人一身尋常服飾,不解的問道。

  “老夫也是不欲張揚罷了,若是老夫以兩廣總督的身份來,你這香港的許多東西就不能當看不到了。”沈猶龍淡淡說道,他瞥了李明勳一眼,又道:“三番五次請你去廣州,都是請不到,隻得老夫親自來一趟了。”

  李明勳笑了笑,道:“不是不想去,實在是不敢,如今朝局不穩,社團雄踞海外卻不為大明傾盡全力,我若是去了廣州,就怕有人動了心思,再來一場鴻門宴,社團和朝廷的關係就不那麽好處了。”

  話都說的這麽明朗了,沈猶龍雖然不樂意聽,但也不得不承認李明勳的擔心有些道理,至少他的幾個幕僚屢屢提及要把社團收為己用了,至於手段,鴻門宴似乎是一個成本較低的選擇。

  “好了,既然老夫來了,自然是有要事與你商議。”沈猶龍正色說道。

  李明勳一擺手,房間內的侍女護衛都是出去了,李明勳道:“什麽商議不商議的,您老吩咐便是,明勳怎敢有異議。”

  “你似乎知道老夫的來意。”沈猶龍問道。

  李明勳道:“明勳不知道老大人所為何事,但歸根究底還是一個字,錢!當初您支持香港開埠不就是為了增加稅收嘛,而且您定然是收到了南京史大人的信件,知曉了社團對大陸戰局的態度,社團之於大明,不就是錢糧兵馬四個字嗎,您知道我們不動兵馬,自然是為了錢糧之事。”

  被人說中了心思,沈猶龍臉色微變,說道:“老夫準備在兩廣籌劃兵馬北上抗虜,新軍之事,這需要籌措大量的餉銀。”

  李明勳微微點頭,心中卻是歎息,沈猶龍終於開竅了,不過為時已晚,等他練出新軍,滿清的鐵蹄早就踏進兩廣了。

  不過這話李明勳可不會說,說出來沈猶龍也肯定不信。

  “您準備如何籌措新軍餉銀呢?”李明勳當即問道。

  沈猶龍道:“財源之事,無外乎開源節流,老夫準備把原定遞解南京的部分銀兩截留,整頓一下兵備,倒也有百十萬兩。”

  從這個態度上就能看出,沈猶龍對南京朝廷的黑暗和腐朽已經失望透頂,但百十萬兩又能做什麽呢。

  “你似乎對此頗為不屑?”沈猶龍看到李明勳臉上閃過的一點不屑,問道。

  李明勳嗬嗬一笑:“還是老法子,治標不治本罷了,無法改變大局。”

  “那你有什麽好建議?”沈猶龍壓製住心中怒火,問道。

  李明勳毫不客氣的說道:“簡單,首先清理軍屯,把縉紳和衛所官將、藩王豪強侵占的土地全部收回來,留作分賞官兵,其次是清理欠稅,特別是那些士紳官宦的欠稅,一概責令其限期繳納,雙管齊下,怎麽也能落得四五百萬兩,若是使用得當,兩三年便能訓練出五萬強軍,足以北上禦虜了。”

  “這根本不可能!”沈達春當即叫道。

  李明勳道:“老大人,沈兄,我就明說了吧,這個世界上沒有兩全其美的好事,您既不想動縉紳的利益,也不想加稅來禍害百姓,更不願意切衛所的蛋糕,那就練不出強兵,也無法做到扶大廈於將傾。”

  “放肆,國朝大事,豈容你來置喙!”沈猶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喝道。

  李明勳聳聳肩,說道:“好吧,請容許我說最後一句,崇禎十五年的時候,我對您說,截留稅銀練新軍,有備無患,您沒有聽進去,現在後悔了,今天我說的辦法也是最後的辦法,立刻辦,大明還有幾分希望,不辦,好吧,我閉嘴!”

  見沈氏父子臉色都難看,李明勳選擇了閉嘴,沈猶龍坐在那裏神思一會,說道:“你也莫要著惱,新軍餉銀一事,還需要你多多幫忙。”

  李明勳聳聳肩,道:“我知道您的來意,左不過是覺得社團好說話,想要提高海關稅率和地租銀子,我要是不同意,您要麽以大義道德來遊說,要麽以收回香港做威脅,我的回應很簡單,您是兩廣總督,香港開埠全仰仗您的仁德,可謂有恩於我,有恩於社團,您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但是。”

  “但是老夫需要讓那些和你有牽扯,在社團有利益的縉紳同意,對嗎?”沈猶龍搶先說道。

  李明勳笑了:“原來您都明白。”

  忽然,笑聲戛然而止,沈猶龍是誰,他有著幾十年的官宦生涯,對縉紳的德行實在是太了解了,想來早已明白其中關竅,既然明白,為何還要來呢,李明勳臉色微變:“您既然對一切了然於胸,為何還要來這裏呢,您肯定還有其他的想法,對嗎?”

  李明勳的腦袋裏閃過無數的念頭,思來想去都沒有想到沈猶龍的辦法,沈猶龍笑了笑,說道:“聰慧如你也是想不到嗎?”

  “想不到。”李明勳的回答很老實。

  沈猶龍道:“其實很簡單,目前香港對兩廣財政的貢獻有兩點,地租銀和稅收,稅收每年都在增長,去年達到了十一萬兩還多,已經超過了地租銀,但想要繼續增長,除了提高稅率就是加大貿易量,但這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所以,老夫的法子還是著落在地租銀上。”

  李明勳一臉警惕,說道:“您老不會是想殺雞取卵,把未來幾十年的地租銀子都收了吧。我還是那個態度,隻要縉紳們和商人不反對,我也沒有意見。”

  沈猶龍卻是擺擺手:“當然不是。”

  “那您還有什麽法子?”李明勳卻是茫然了,地租銀子已經定好了的,如果不進行預收,那還有什麽法子多收呢。

  李明勳的腦袋裏閃過一道亮光,忽然問:“您老莫不是要。”

  “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沈猶龍讚了一句。

  “父親,您和李兄在打什麽啞謎。”沈達春一臉茫然。

  李明勳道:“哎呀,沈兄,老大人這是要給社團一個大大的恩典啊。”

  說罷,李明勳從牆上摘下地圖,展開之後說道:“其實很簡單啊,地租銀地租銀,就是出租土地的銀子,土地租出去的越多,收的銀子不就也越多嗎?”

  沈達春恍然大悟,道:“父親的意思是擴大租界!”

  沈猶龍點點頭,指了指香港島正北,也就是後世的新界,說道:“香港的港口碼頭和一切貿易核心都在島嶼北側,這就導致在北麵的陸地上有許多走私港,嚴重影響了朝廷的稅收,所以一直在打擊,索性把北麵陸地也一並租給明勳,斷絕走私的空間,這樣不僅稅收更有保證,而且還能收取新租界的地租銀子,豈不是兩全其美。”

  李明勳非常同意這種說法,香港北麵的海灣麵積就那麽大,好地段也就那麽多,而隨著大量商人的湧入,越發安置不開了,如果有了新界,那就意味著香港多了一倍還多的海岸線,對於港口建設和市政發展帶來了巨大的空間。

  搞清楚了沈猶龍的意圖,李明勳瞬間回歸了商人本色——討價還價,說道:“老大人,您說的沒錯,可是現在香港才五六萬人,暫時還用不了那麽多的土地。”

  沈猶龍聽到這話,把地圖一卷,說道:“如此,便當老夫未曾提及此事,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