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六 見好就收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4569
  “穩住,不要追擊,不要追擊!”李明勳的聲音已經嘶啞,他大聲的叫喊著,不斷派遣持有令旗的護衛前往每個方陣的前沿的小隊。

  “主子,讓我率騎兵衝殺一陣吧。”烏穆來到了李明勳的身邊,大聲喊道,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李明勳看到了恭順王的旗幟在火把的映照下若隱若現。

  李明勳卻是說道:“不,不要衝擊,你把騎兵調到最左翼去,防備敵人偷襲,萬不可離開步陣半裏之外。”

  這個時候,李明勳已經不奢望擴大戰果了,社團的兩個步營從早上戰鬥到了夜幕降臨,體力眼中消耗,特別是最後的這一場大戰,雙方都是卯足了勁兒,除了騎兵,所有的預備隊都是參戰了,幾番較量,都成了精疲力竭的猛獸,如果是白天,李明勳還可以讓陣列嚴正的步兵方陣向前壓,但天色幾近全黑,這個時候可沒有辦法阻止大規模的軍事行動。

  漢軍旗的撤退也很嚴正,孔有德的本陣和另外一支騎兵親自殿後,這個時候很難打開局麵了,李明勳可不希望社團投入巨大的新軍營在這場戰役中損失殆盡,即便是現在,兩個新軍營都是殘破,巨大的傷亡讓李明勳心中在滴血。

  雙方都是脫離了接觸,兩隻凶獸都返回安全的地方舔舐傷口,兩軍之間的地麵已經被踩踏的爛泥泛起,士兵和戰馬的屍體散落的到處都是,受傷的人和戰馬不住的哀鳴,北風瓜果,盡是淒涼之意思,饒是李明勳心中早有預備,但如此慘烈,心中還是隱隱傷感。

  好在是社團的步營繃住了最後一股勁兒,迫使孔有德主動撤退,主動上前壓的社團騎兵控製了戰場,整體的形勢對社團還是有優勢的。

  兩個新軍營無愧於社團大力的投入,擋住了漢軍旗那些百戰餘生的老兵的猛攻,士氣和軍心鼎盛,唯一缺憾的還是陣列,一開始的時候,還能維持陣列嚴整,但是隨著傷亡的增多,特別是軍官和老兵的陣亡,步陣一度陷入困境,但這不是靠訓練可以改善的,隻有經曆了血與火才能鍛造一支無敵的軍隊。

  到了半夜,傷亡情況被統計了出來,新軍營總計陣亡八百餘,另有近三百人重傷瀕臨,受傷著過千,相當於死傷過半了,好在對陣之敵損失更大,光是從陣前砍來的腦袋就有一千二百多,漢軍旗的損傷肯定超過了新軍營,但是情況依然不同樂觀,在右翼和中軍方向,雖然也發生了戰鬥,但是規模不大,可以確定的是,圖爾格麾下的滿洲八旗損失微乎其微,蒙古八旗也沒有折損多少人馬,雖然曾櫻麾下也同樣如此,但是李明勳可不認為曾櫻手下的明軍可以去和滿洲八旗去掰腕子。

  清軍後撤數裏,憑河列陣,顯然還有明日再戰的念頭,李明勳不知道圖爾格已經下定決心,明天由他主攻社團,就算損折些兵馬,也要消滅社團的新軍營,其實這也附和東虜一貫的作風,對手之中,越是悍勇越是針對,無論是薩爾滸的劉大刀,還是渾河畔的戚家軍,亦或者是沈陽之戰中的白甲兵,甚至於涿鹿之戰中的天雄兵,都是被東虜不惜傷亡的擊敗乃至殺滅,如此幾次,大明軍隊軍膽已破,再無膽略與東虜硬撼對壘了。

  整個夜晚,清軍兵馬調動不斷,圖爾格連留在萊州一帶的科爾沁等外藩蒙古的兵馬也調集來了,顯然明天要孤注一擲。

  子時,李明勳來到了簸箕山上的大帳,大帳之中已經坐滿了官將,人人臉上激動異常,談及白天的戰鬥個個唾沫橫飛,待李明勳進得帳來,眾人才是安靜下來,在場沒有一個人是蠢貨,大家都是明白,白天的戰事如此順利是因為東番義旅擋住了清軍最強的攻擊,對李明勳也是極為敬畏。

  “白天一戰,我軍挫敗東虜攻勢,已經戰果已經統計出來,斬首東虜首級近兩千,其中滿洲真夷就有三百餘,此乃數十年來少有之大勝,諸位將軍,請滿飲此杯,為登萊將士賀,為大明賀!”曾櫻高舉酒杯,說道。

  眾人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曾櫻看了看李明勳,見他滿臉愁容,問道:“李大人,你麵帶憂色,卻是如何?”

  “曾大人,東虜隻是一時挫敗,明日必然還會大舉進攻,我社團精銳損失太大,若東虜再如今日猛攻,恐難以維持。”李明勳也不客氣,把心中憂慮說了出來。

  曾櫻尚且沒有說話,王承恩卻是說道:“今日東番義旅一戰,我已全然看到,東番義旅遠道而來,禦虜赴死,盡是慷慨之士,我大明自然不能坐視東番單獨招架,曾大人,我想還是調撥標營精銳,增援東番義旅,以當東虜兵鋒!”

  眾將紛紛點頭,標營之中更是有幾個軍官主動請纓,想來白天的勝利,也是讓這些官將打出了血性,曾櫻卻是微微搖頭,說道:“不妥不妥。”

  李明勳卻是愣住了,這曾櫻一向和自己關係不錯,怎麽到了這個時候卻是退縮了,他想要援助的本意雖然是減少社團新軍營的傷亡,但對曾櫻來說又沒有什麽壞處,自己頂不住,敗壞的可是全局,他還沒有把心中所想說出來,曾櫻卻是已經發話了。

  “諸位請想,今日東虜在東番義旅的那邊撞破了頭,明日若還進攻,本官派遣支援也就是了,但是明日東虜若攻其他方向呢,比如我軍之右翼,隻靠車營固守,若東虜以紅夷大炮轟擊,當如何是好?”曾櫻環視一周問道。

  李明勳微微點頭,心道自己確實想當然了,若是東虜明日主攻右翼,局勢就不受自己控製了。

  “大人以為當如何?”李明勳問。

  曾櫻道:“且看今晚敵人動向,若仍舊不動,那我軍隻有收縮在簸箕山,以避鋒芒。”

  “曾大人似乎早有安排?”王承恩看了李明勳一眼,見他微微搖頭,出言問道。

  曾櫻微微點頭,說道:“本官前些時日就已經遣心腹之人進入萊州城中,約定開戰當晚動手,算算日子,也是差不多了。”

  “動手?做什麽?”李明勳問道。

  “放火!”曾櫻說道,他指了指萊州城,說道:“東虜此番入寇山東,與前幾次一樣,都是為了搶掠,除了金銀財貨,東虜搶掠的主要是人和牲畜,所在東虜大營立在萊州城外,將周邊縣市擄來的人畜、財貨圈禁營中,而兵丁則在城中休整,如今東虜主力已出城,城內與大營空虛,本官派出的斥候今晚就會在城中放火,並偷襲城外大營,若得手,東虜軍營自然不穩,屆時便是好時機啊。”

  李明勳大讚一聲妙計,越發對曾櫻信重了,到底是老狐狸,把此次大戰也是算計其中,曾櫻派遣的人能不能混進城外大營不好說,但進城放火卻是小事,隻要火起,山下敵營自然大亂,畢竟這是在大明境內,東虜又怎敢確定不是援軍到了呢?

  曾櫻站起身,對諸將說道:“今晚各軍都不許休息,枕戈待旦等候時機,特別是各軍騎兵,隨時準備出擊。”

  各營將軍都是出帳去準備,到了淩晨天色尚未亮起,遠處的東虜軍營卻是傳來一陣陣騷亂聲,不多時,位於簸箕山西南側的萊州城方向出現大團的紅色,很快擴張開來,映紅了半邊天空。

  而清軍營地中,圖爾格穿著甲胄從帳篷之中跑了出來,隻聽營中到處有人喊叫:“大營起火了,大營起火了。”他向西南一看,果然萊州城方向一片火紅,他剛想砍殺幾個亂叫的兵丁,卻見一支騎兵已經竄出軍營,向萊州方向而去,雖然隻有幾百人,卻是惹來了整個營地的大混亂。

  “城內失火,定然是明軍詭計,此時返回豈不是中計,那是哪個旗的兵馬,待我查明,定然全員斬首。”圖爾格氣的大罵,手中的鞭子抽打的啪啪作響。

  這個時候,何洛會跑了過來,說道:“圖爾格將軍,是蒙古人。”

  “你的屬下?”圖爾格厲聲問道,若不是何洛會也是多爾袞兄弟信重的人,他定然要當場斬了何洛會。

  何洛會連忙解釋:“不是我的八旗蒙古,是蒙古外藩的人馬,是科爾沁左翼,紮薩克多羅巴圖魯郡王的人馬,我可是節製不住!”

  “滿珠習禮,這是蠢貨,蠢貨!”圖爾格大罵道。

  無論如何氣急,圖爾格都沒法真的斬殺滿珠習禮,那可是皇太極的小舅子,科爾沁的郡王,此次出征,各蒙古外藩,包括喀爾喀蒙古、察哈爾,翁牛特、敖漢等部落也是出了一半兵丁從征,其中就有科爾沁部,這些外藩蒙古個個窮的當褲子,破邊之後,在京城左近搶了些糧食、布匹和鐵器就是退了回去,隻有科爾沁等幾個親順的一路跟著南征,原本滿珠習禮被圖爾格扔在萊州看管大營,但是為了明天進攻增加兵力,才調過來,沒想到竟然未戰先退。

  “圖爾格大人,簸箕山方向,明軍有所動作!”祖澤潤跑了過來,大聲說道。

  圖爾格靜下心來一聽,果然簸箕山明軍中軍傳來急促的鼓聲,他跳上戰馬,奔馳到營門前,隻見明軍已經全軍出營,向本陣壓迫而來,而遠處有一支規模超過兩千的騎兵正繞過本陣,向南而去。

  “何洛會,你立刻點驗本部,我再支援你一千甲兵,立刻出擊,護住我軍在萊州城外的大營,向西撤退,祖澤潤,你立刻通知孔有德,讓他的步卒和炮隊先撤,你與本官率領騎兵共同殿後,此番我大清棋輸一著,卻也不能讓明軍再占便宜。”圖爾格大聲命令道。

  一整個白天,萊州城內外都是無比熱鬧,先是城外的圈滿人畜的大營被突襲,繼而遭遇騎兵騷擾,何洛會率領的騎兵與明軍騎兵在野外鏖戰的時候,大營炸營,被擄的百姓紛紛出逃,還放走了大量牲畜,萊州一帶無比混亂。

  圖爾格親自殿後,收攏了萊州一帶的清軍,一點也不猶豫,一路向西撤退,前往了昌邑方向,畢竟西麵的幾個城市還在清軍控製之下。

  兩日後,巡撫標營進入被燒毀大半的萊州城中,昭示這個城市再次歸於大明治下,收複萊州,曾櫻的心中長長送了一口氣,至少丟失的府城收複了回來。

  接下啦,消息不斷傳來,圖爾格部並沒有在昌邑城中安頓,而是繼續向西,在濰縣城外紮下大營做出要圍攻的架勢。

  萊州府衙。

  李明勳坐在椅子上,靜心聽著曾櫻在地圖前推銷他的戰略方案,王承恩也在一旁,滿臉期待。

  “斥候傳回的消息,東虜有意圍攻濰縣,而濰縣是登萊通往濟南的必經之路,若為東虜所得,登萊門戶大開,所以本官計劃增援濰縣,不知李大人可出多少兵馬?”曾櫻問道。

  李明勳放下茶杯,毫不猶豫的說道:“一個也不出。”

  曾櫻與王承恩相互看看,卻是不知李明勳這是何意,曾櫻說道:“李大人這是何意?”

  李明勳說道:“助守濰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別說濰縣,就是這萊州城,如果時機不對,也要丟棄。”

  見曾櫻和王承恩臉色都不好看,李明勳站起身來,說道:“二位大人,這裏沒有外人,我便實話實說,見好就收吧,咱們能擊敗圖爾格,是因為他隻是一支偏師,又不想傾力死戰,才有了機會,但是那又如何呢,寇邊的主力大軍在阿巴泰手中,現在他已經橫掃了魯南和西北,隨時可以北上,那可是一支五萬餘人的軍隊,光是真夷甲兵就超過兩萬,這麽一股強軍,除非傾盡大明所有軍力,誰也擋不住,我們能做的也是守住登州一地罷了。”

  “你的意思是,讓我這個登萊巡撫退兵,把大明的城池和百姓讓給東虜!”曾櫻怒道。

  李明勳微微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明確告訴曾大人一點,隻要阿巴泰的主力北上,我的士兵隻願意協防登州城,其餘城池不會派遣一兵一卒。”

  “你這是什麽話!”曾櫻怒不可遏,站了起來。

  李明勳不鹹不淡的說道:“曾大人,我們就這一萬多兵馬,其餘的明軍連山東境內都不敢進,朝廷還指望著勤王兵馬保住京城,手中沒個十萬人,你拿什麽和阿巴泰計較一城一池的得失,有多大鍋就下多少的米,不要去奢望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見曾櫻臉色極度難看,李明勳鄭重說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李大人,你想沒想過這種可能,如果我們守住濰縣,清軍主力攻破不得,那就可以護住登萊十數州縣的百姓。”王承恩出來打圓場。

  李明勳哈哈一笑:“清軍不是傻子,為何要攻濰縣,如果我是阿巴泰,留下部分軍隊把登萊主力圍困在濰縣,其餘橫掃登萊攻城略地,把登萊之地付之一炬,然後大搖大擺的離開山東,回到遼東,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