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零四 處分
作者:且看昨日風華      更新:2020-05-10 22:11      字數:3578
  按照海軍提交的作戰計劃,收複雞籠大約需要十天左右的時間,傷亡預計在三十人左右,可能會出現戰艦遭遇炮擊等情況,但是因為權六神父和切支丹們的出現,戰爭僅僅持續了三天,隻有四個人受傷,損失幾乎不值一提。

  (雞籠並不難打,荷蘭人攻打雞籠,隻死了五個人)

  與微末的損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收獲,李明勳在權六的陪同下遊覽了整個聖薩爾瓦多城,軍需官清點之後,一共繳獲了一萬五千兩白銀左右的西班牙銀幣,但是城堡的倉庫之中儲存著大量的貨物,其中不少是來明國商人手中收購的生絲、瓷器等貴重物品,但是真正占大頭的是鹿皮和硫磺。

  這些貨物價值超過了四十萬兩,其中鹿皮的占據了三分之二之多,按照權六神父的說法,這批價值不菲的鹿皮、硫磺和金沙大多來自於多明我教會對附近村社土著的剝削和供奉,大部分用於走私貿易,不光是圖拉等駐紮在台北的神父,就連菲律賓的主教都牽扯其中,而走私的對象竟然是荷蘭人,在台北周邊,隻有擁有日本市場的荷蘭人才能吃下如此多的鹿皮和硫磺。

  李明勳聽了這些消息,頗為有些無奈,這就是教會在西班牙殖民地的力量,事實上,在菲律賓都督區,天主教五大教會是菲律賓最大的地主,掌握著菲律賓百萬教徒中的大部分,那些土著教徒大多成為了教會的農奴。

  天主教會就是矛盾,在傳教的時候,傳教士甘冒生命危險,前往獵頭土著的村社調節矛盾,不少人送命,但是當他們的宗教傳播開來,傳教士們又會成為最大剝削者,最殘暴的統治階層。

  戰後的第二天,所有的西班牙人,包括神父在內都被送往了大本營,在菲律賓都督區的贖金到來之前,他們會在奴隸營中渡過一段時間,其中大部分人永遠不會出來了,而聖薩爾瓦多城中俘虜的土著奴隸,無論是來自菲律賓還是台灣,全部送到台北的奴隸營。

  唯一得到優待的就是活下來的二十二個切支丹武士,他們被編列進了開拓營,享受與開拓營軍官一樣的薪餉待遇,當他們戰死、傷退或者完成五年的服役,就會在台北獲得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

  同一時間向海軍投降的還有港內的澗內社區,這裏有大約二百來人,多是來自福建、浙江做生意的華人。

  雞籠被改名為基隆港,聖薩爾瓦多城以基隆要塞命名,最終被簡單改造為了海軍主力艦隊的司令部,整個港口也被列為了軍港,正是成為海軍主要艦隊的駐紮地,當然,龜縮在社寮島的西班牙式建築不能滿足日益擴大的海軍的需求,所以大量的設施也在海軍經費的支持下開始籌劃建立。

  返回淡水堡的李明勳接到了台北行政長官以台北地方會議起草的一份《關於台北地區原住民處分》的工作報告。

  按照元老院的規劃,台北行政長官區被劃定在頭前溪以北的地區,包含台北盆地、基隆一帶和宜蘭平原,當然還有中央山脈的大片區域。在這片區域內分部著大量的土著村社,還分化為了七八個民族,生番和平埔熟番都有,非常複雜。

  而在工作報告之中,阿海沒有按照民族區分,而是按照區域把所有村社分為了三部分,處分方式也不同,第一部分就是台北盆地和宜蘭平原上的土著,這是社團開拓的重點,開拓出來的土地將來也要安置移民,所以這部分土地要完全掌握在社團之中,兩大平原地區的村社必須接受社團的編戶齊民和集中安置,簡單的說,散落的村社必須集中到幾個區域,把已經開拓出來的熟地出讓給社團,讓社團的種植園經濟快速投產,而這些村社必須按時繳稅出徭役,凡是不接受的村社都會被視為敵人,受到攻伐。

  而山中的生番則完全沒有這個機會,直接派遣開拓營討伐,抓捕奴隸,占領土地,所有人力都會支援金瓜石金礦的開發。

  第三類村社隻有九個,五個是前期已經歸順社團的,而四個則屬於西班牙控製的村社,有權六神父在,這些村社已經完全接受了社團的統治,社團也願意給他們相對獨立的位置。

  之所以這些村社能得到特殊的待遇,並非是阿海仁慈,也不是屈服於宗教的力量,而是在長久的奴隸使用中,阿海已經發現,奴隸並不是能勝任所有工作,諸如修築堤壩、挖掘礦山、種植園勞作,在看守的監督組織下,奴隸皆是可以做好,區別隻是在效率上,而采伐樹木、獵鹿等工作則是奴隸營不能勝任的,原因很簡單,這類工作要在很大範圍上活動,很多奴隸會逃脫,但是類似工作的出產又是社團必須的。

  在日本市場上,鹿皮是除了生絲之外,社團最大的利潤點,收益率也遠遠高於其他商品,而采伐的樹木也是社團重要的財政來源,采伐的樹木中諸如柚木、檜木等品質上乘的材料會用於造船,而台灣可不隻是出產這些木材,位於亞熱帶地區的台灣加上中央山脈的高度差,讓這裏的熱帶、溫帶木材都具備,特別是製造家具的高級木材,例如楠木、楓木、樟木非常豐富,這些木材伐倒了,順著河流運送下來,就會被來自大明的商人采購一空,而在大本營,已經開始分類劃片,對采伐權進行承包,讓兩廣的商人前來投標,自己雇人采伐,隻需要交稅和承包費用,社團不用花一分錢,就能獲得收益,還帶來許多的移民。

  事實上,台北行政長官區已經意識到了,在對台北的規劃之中,木材采伐業已經被列為了重點產業,力圖配合金瓜石礦的開采,盡快實現台北行政區財政的收支平衡。

  “天主教村社有四個,你準備如何進行宗教管製?”李明勳問道。

  阿海在地圖上點了幾個點,說道:“在我們來之前,除了基隆要塞裏的教堂,西班牙人在澗內、大巴裏等村社聚落有四個教堂,最遠的在宜蘭,我準備把宜蘭的村社遷徙到基隆,然後讓權六出麵,隻保留澗內教堂,其餘全部拆了,土著隻能前往澗內教堂,大部分我們出資,把澗內教堂弄的好一些,畢竟海軍之中也不少天主教徒。”

  李明勳微微點頭,這樣處置也不為過,至少可以最快的穩定住基隆一帶的局勢。

  現在台北行政長官區最緊迫的任務除了盡快的形成財政收支平衡,就是盡可能的開拓生存空間迎接移民,然而,李明勳知道,自己的這個徒弟的野心完全不亞於自己。

  許多的構想阿海在報告之中沒有提,但是並不意味著阿海不會去計劃,他這麽做的原因就是不希望其他行政區眼紅台北的特殊待遇。

  從實際情況考慮,台北地區是整個台灣的精華所在,基隆港是最好的港口,台北也擁有台灣最為豐富的礦產資源,淡水河也有最完美的內河航運條件,比社團選擇的台中地區,荷蘭人選擇的台南地區更適合作為大本營,可惜的是荷蘭人立足台灣的時候,對台灣不夠了解,社團的大本營則完全更是毫無選擇。

  但是隨著社團的發展,大本營的局限性已經凸顯出來了,布袋港的吞吐能力實在是太弱了,最多支撐一個三十萬人左右的城市,如果把大量的工業放在那裏的話,這個數量還會降低。在不遠的將來,台北肯定會成為台灣的核心,在開發的初期階段,投入的任何資源都是完全值得的。

  而社團也對台北是不惜成本的投入,計劃在半年之內將台北的奴隸營擴充到兩萬人,以多亞的虎尾瓏社為主,再編製一個千人規模的開拓營,盡快把台北的土著村社解決,而台北的眾多產業也會向江南和廣東的商業夥伴開放,在阿海的眼裏,台北除了金礦,就沒有什麽不能賣的。

  李明勳乘坐一艘通報船從台北返回了大本營,到了港口的時候,已經深夜,沒有什麽緊急事務,李明勳沒有打攪其他人,而是獨自返回了自己的房間,麵對柔軟的床鋪,他毫無睡意。

  酒架上取來一瓶烈酒,李明勳坐在窗台上,看著滿城的燈火,獨酌獨飲起來,一杯烈酒下肚,原本煩躁的內心漸漸安靜了下來。

  回想來到這片時空的後的一切,腦海之中多是刀光劍影、血色白骨,偶爾夾雜著金銀的刺眼色彩,兩年多的時間,李明勳殺戮了很多人,拯救了很多人,也影響了很多人,未來,類似的情況隻會更多,多到記憶不請,麻木不仁。

  一開始領導這個社團的時候,他也有過迷茫,許多當眾說出的話都是前一天仔細斟酌好的,每一決定都會仔細斟酌,生怕做錯了什麽,李明勳很清楚,自己的任何一個錯誤決定都會葬送很多人的性命,或許自己也會化為枯骨,那段時日,生存的威脅壓的他喘不過氣來,心中的沉重無以形容。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社團已經有了自己的地盤,自己的軍隊,自己的統治體製,而在大明、日本以及麵向南洋,社團已經打開了自己的商路,貿易帶來的滾滾的財富,為自己親手設計的堡壘添磚加瓦,戰爭和擴張的機器已經打開,運轉的越來越快,社團的實力已經不是任何一個勢力可以一口吞下的,骸骨和金銀堆砌出自己的執政官的寶座。

  然而,作為一個普通人,李明勳也有惆悵和懷疑,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會有更好的辦法,他隻是希望傾盡一切,在這個亂世為自己的同胞,為自己信仰的文明建立秩序和安定。

  台灣的局勢已經穩固了,社團即將開啟一段新的征程,那麽下一個終點又在哪裏呢,是自己掌握局勢,還是會在曆史的浪潮中飄搖?

  忽然,酒杯掉落,摔碎的聲音驚醒了李明勳,他看了看窗台上的殘酒,忽然笑了,他在嘲笑自己,不過剛剛有了一點立足的資本,就開始胡思亂想了,自己有什麽資格胡思亂想呢,想過之後又有什麽意義呢,大抵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