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四章 (五)
作者:馬口鐵      更新:2020-08-16 19:12      字數:2125
  但凡是改革不可避免的就要觸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如果既得利益者太過於強大,那改革幾乎就是取死之道。比如當年的斯佩蘭斯基伯爵,為啥被流放,是他的革新策略不好嗎?還是他革新太過於激進了?

  其實都不是,隻不過是他的敵人太過於強大,而他本人又太過於樂觀估算了亞曆山大一世對他的支持了。

  尤其是德米特裏這種自上而下的革新,那首要的就是需要一個充分信任和支持他的沙皇。沒有沙皇點頭,自上而下就是個笑話而已。

  當然,自上而下的改革不是不可以,就是限製頗大。因為這玩意兒主要取決於上位者的態度,上位者支持你就能幹,上位者如果不想支持了,那你就完蛋了!

  就比如後來的亞曆山大二世改革,為啥子半途而廢,原因就是亞曆山大二世的皇位已經完全坐穩當了,完全沒有剛剛繼位時幾乎要亡國的窘迫。

  沒有壓力自然沒有動力,反正千萬別高看了沙皇的節操,有時候不管是皇帝還是boss和老板,沒有切身的壓力他是絕對不肯走出舒適區的。

  而現在,尼古拉一世正在自己的舒適區裏開心得不得了,他的權力鞏固,再也不怕什麽射擊軍之類的家夥造反,群臣都被馴服得跟鵪鶉一樣,都隻能跟著他的指揮棒打轉轉。

  最關鍵的是俄國現在國力看上去十分強大,比他老哥亞曆山大一世在位的時候還能唬人。怎麽看都是盛世王朝,你跟他說什麽改革?你看他先革不革掉你的小命!

  更何況尼古拉一世手下的這幫臣子也不是善茬,一個個混用保守就盯著自己盤子裏的這點兒利益,你動他們的奶酪?真心是想多了好不好!

  聽羅斯托夫采夫伯爵分析完之後,德米特裏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他意識到了隻要尼古拉一世還是皇帝,那麽所有的不管是改革還是變革都無從談起,因為對這位陛下和他的走狗來說現有的一切製度都是最好的,既然是最好的就無需改變!

  這讓德米特裏頓時冷汗淋漓,因為就在他想到這一點的那一刻,他陡然升起了一股子幹掉尼古拉一世改天換日的念頭!

  這個可怕的念頭生出來的一瞬間,他立刻就被嚇了一跳,因為這實在是太大逆不道了,還因為他以前一直抗拒這個念頭,總覺得這麽做太不對了。

  可就在剛才他竟然覺得隻有這麽做未來才有希望,隻有這麽做對俄國才是最好。什麽時候他竟然被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就在不知不覺之間他竟然跟那些叛黨一樣了!

  德米特裏被嚇壞了,心有餘悸地看了羅斯托夫采夫伯爵一眼,這位可怕的伯爵已經讓他有了心理陰影,不!確切的說是往他心裏頭種下了心魔。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將他帶偏了,這是什麽樣的蠱惑能力啊!

  此時,在德米特裏心中羅斯托夫采夫伯爵就是撒旦一樣的存在,他覺得最好的辦法就是一刀斬下這個魔頭的腦袋,讓他再也無法蠱惑眾生才好!

  隻不過沒等德米特裏付諸行動,羅斯托夫采夫伯爵卻又笑了,而且還笑得十分開心,仿佛就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幼稚最自欺欺人的人。

  “您覺得是我蠱惑了您,是我在煽動您背叛君王嗎?”

  德米特裏一愣,很想反問一句:“難道不是嗎?”

  他想說如果不是你他怎麽可能生出這一切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這都不是蠱惑,那什麽算蠱惑?

  羅斯托夫采夫伯爵微笑道:“我沒有蠱惑您什麽,我隻不過是讓您看清楚您自己一直自欺欺人不願意看清楚的現實罷了!”

  德米特裏剛想說話,但羅斯托夫采夫伯爵明明語速慢悠悠的,但卻怎麽都無法插嘴打斷。

  “您一直都在欺騙自己,或者說自我麻醉。你明明知道現實很糟糕,但卻不斷地催眠自己讓自己覺得一切正常,一切都好!明明你知道一切問題的根源都在陛下那裏,但你心中所謂的忠誠卻強迫自己繼續服從!”

  “你心中什麽都清楚,但就是不願意看清楚,你早就知道想要實現抱負想要一展才華隻有改變現行的體製……但愚忠和膽怯卻讓你選擇了回避以及視而不見……”

  說著羅斯托夫采夫伯爵悠悠地歎了口氣:“這人啊!就怕明明什麽都知道,但卻要裝作不知道,被人拆穿了,還覺得是有人蠱惑……您說說,您是不是虛偽得有些可笑啊!”

  說著羅斯托夫采夫伯爵就嗬嗬地笑了起來,他的笑容和笑聲是那麽可惡和刺耳,讓德米特裏感到坐立不安,他想要站起來反駁這一切,想要站起來掉頭就走,但是偏偏有種莫名的力量將他死死地壓在椅子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壓得他想要仰天怒吼!

  但讓德米特裏窒息的是,他卻什麽都做不了,就那麽呆呆的坐在那裏,隻能任由這股力量將他的內心按在地上不斷地摩擦。他感覺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就那麽chioo的擺在羅斯托夫采夫伯爵麵前任由其觀賞。

  這種滋味實在糟糕,但德米特裏的又沒辦法反駁,因為他知道羅斯托夫采夫伯爵說的都是實話。他確實早就知道一切的根源在哪裏,隻不過是沒有勇氣去直麵而已。

  為了逃避,他給自己找了無數的理由和借口,努力地說服自己選擇忠誠,但實際上他知道自己並沒有那麽忠誠,他不過是一個怯懦的膽小鬼而已!

  一瞬間,支撐德米特裏內心的意誌就坍塌了,就像一塊摔得粉碎的玻璃,然後他頹然地攤倒在了沙發裏,渾身的力量甚至是筋骨都仿佛被抽走了。

  他垂著頭,一言不發,比流落街頭的酒鬼還要頹廢,整個人死氣沉沉,根本就不像之前那個才華橫溢的年輕將軍。

  良久他才歎道:“您說得很對,我確實很虛偽,也一直在自欺欺人,不然又有什麽辦法呢?因為根本看不到一點兒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