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分數終於下來，沈至潔不出意料地拿了高分。她這個成績，國內的大學可以任意選擇。但深思熟慮後，沈至潔選擇了之前向她拋來橄欖枝的賓夕法尼亞大學。

  高考後這段時間，沈至潔給自己的未來做了更進一步明確的規劃。如果說以前她還有些模棱兩可，認為自己將來從政和經商都可以，但現在她決定經商。而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沃頓商學院，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去處。

  據說這所大學曾出過像股神巴菲特，怪傑特斯拉等傑出校友，以及在這所大學畢業後，將來成為富豪的人數和所擁有的財富也是居世界各大學之首。

  但這還不是沈至潔最終做決定的原因。其實，在沈至潔的內心深處，她曾一度以父親為榜樣，夢想和父親一樣，做一個指點江山的政治家。但在和父親的一次長談後，她聽從父親的建議，改變了原有的想法。

  那是在接到賓夕法尼亞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晚上，沈母做了幾道丈夫和女兒愛吃的菜，一家人在家裏慶祝。

  其實，當天上午沈至潔接到錄取通知書，一些人馬上就知道了，於是整個下午，邀請沈澤明為他慶祝的電話就響個不停。沈澤明知道，這些人不是他的下屬，就是覬覦他手上掌控的工程和項目的形形色色的相關人物。這讓他不勝其煩，幹脆和廳領導告了價，關機以求清靜。

  這些年宦海生涯，沈澤明可以說是幸運的，三十九歲就官至副廳，也算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但此時，他也到了仕途的瓶頸期，在副廳的位置上已經幹了五年，還是一點向上的跡象都沒有，有時難免讓他心灰意冷。

  同時，身為領導幹部，方方麵麵有形無形的約束實在太多，這讓沈澤明的精神時刻處在緊張之中，做人處事也時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於是，原本打算讓女兒也從政的他漸漸改變了想法，最終決定建議女兒經商。

  雖說在時下的國內，一個人經商，想做大做強，免不了和政府部門打交道，但比起政府官員來，各種空間還相對大得很，也很自由。而隨著政府簡政放權的力度日漸加大，一個人如果真正有能力，那他在商海的發展真正的是不可限量。

  還有一個更隱秘的，其實也是眾所周知的原因，那就是在目前的環境下，無論如何，權是大於商的。但也正因為如此，一個人掌握了一定權力，所麵臨的誘惑也就實在太多，如果把握不好，就會滑入犯罪的深淵。而一朝失足，再回頭絕對已是百年身。更有甚者，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

  沈澤明深知其中滋味。

  年輕時，沈澤明也是有著崇高的政治理想的，立誌做一個為國為民，鞠躬盡瘁的好官清官，因此極其自律，對各種財色誘惑一概拒之門外。但官至副廳後，隨著權利的加大，而升遷又見不到希望後，沈澤明逐漸放鬆了對自己的要求，最終像絕大多數貪官一樣，有了第一次貪汙受賄後，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在違法犯罪的道路上一發不可收拾。

  隨著國家反腐力度的加大，說實話沈澤明的內心是極度恐懼的，但同時又極度自信，自認為所做的一切天衣無縫，不會有什麽差池。但不管怎麽說，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如蛆附骨般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這讓他十分痛苦而又無可奈何。

  因此，他不想讓女兒走自己的老路，雖然他對女兒非常自信。但他深知，人性是最經不起考驗的。自己當年何等清廉，如今不也是變成自己曾經厭惡的樣子了嗎？

  “爸爸，我決定聽從您的建議，將來在商業發展。”沈至潔給父親滿了一杯酒道。

  沈澤明笑笑道：“其實小潔，憑你的資質天賦，你做什麽將來都會有所成就，我的意見隻供你參考。你不要因為我的原因而做一些自己不願意的選擇。其實……怎麽說呢？對一個人來說，人生的滿足感和幸福感最重要，但也非常難求。從這一點來看，不管你做什麽，有無成就，爸爸最大的希望就是將來你能幸福……”

  “爸爸，您放心，我將來一定會幸福的。您和媽媽也會。”沈至潔看著父親道。其實，沈至潔能夠感覺到父親在仕途上的無奈與不甘，但她又無法勸解。人生的滿足感和幸福感何其寶貴，又何其難求！

  沈澤明放下酒杯，心中略有苦澀。自己的仕途也許就是這樣了，而女兒，將來的發展不可限量。他這個做父親的，目前就是盡一切努力把女兒扶上馬，爭取送得盡可能遠。

  這家叫做“傳統老菜館”的飯店位於一條不算偏僻，但也絕對算不上主街的胡同裏，其實就是一家小吃店。周際和孫阡陌找了半天，才在一個拐角處看到有些發黃的招牌。

  進得店來，隻見邱棟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和六個打扮各異的人正在一個半敞開的包間裏吃飯，並沒有注意到二人。周際想上前打個招呼，被孫阡陌製止。兩人坐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桌上，簡單要了兩個菜，邊吃邊等邱棟。

  “你們幾個，都給我看好

  嘍，就是這個人，我後天就要結果。”邱棟把瘦高中年男人的照片發給桌上的幾個人道。

  幾人看了看照片，又相互看了一眼，搖搖頭，一個穿著背心褲頭人字拖的胖子道：“那個邱哥，這人看起來麵生得很，應該不是在咱們這片混的……”

  “我也看著眼生，絕對不是咱們這片兒的……”挨著胖子的卷毛道。

  其他幾人紛紛附和。

  邱棟眼角一立：“廢話！如果是咱們這片的，我還能看不出來？你們重點聯係城南區那片的熟人，看看能不能找到這個人。當然，也不排除別的區的。”

  “那個邱哥……我們哥幾個在您的教導下，早就洗手不幹了，和道上的人……也基本沒聯係了，您看……”胖子表情變換，邊看邱棟邊推脫。

  那幾個人又紛紛附和。

  “啪！”邱棟一拍桌子，“胖子，你少他媽跟我裝蒜！還有你們幾個！別以為老子這段時間沒找你們，就以為自己幹淨了，我告訴你們，你們幹的那點事兒，老子都在心裏裝著呢……”

  幾人麵麵相覷。

  “胖子，你這幾天和卷毛二愣子沒少喝假酒吧？”邱棟虎視著胖子等人。

  胖子身子一顫，強作鎮定地看了卷毛二愣子幾眼，一臉無辜道：“那個邱哥，您……您這話……”

  邱棟從口袋裏掏出一袋白酒，放在胖子麵前笑道：“你好好看看，眼熟不？”

  天熱，胖子本來就出了不少汗，這下更是汗出如漿，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不停作揖道：“邱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諒我們幾個這一回。我發誓，我們隻幹了三天，就讓您發現了……那什麽，從今天開始，我們幾個就再也不幹了……”

  卷毛二愣子見狀，也急忙站起來求饒。

  原來，隨著老百姓自身防範意識加強，再加上邱棟等人的打擊力度大，這幾個在邱棟管轄區域內的慣偷基本上都收手不幹，做別的營生了。胖子等人這段時間沒事幹，就受雇於一家小作坊，每天的活隻有一個，就是把袋裝的白酒拆開，往瓶子裏倒。

  這兩種包裝的白酒都是當地一家酒廠生產的，隻不過袋裝的白酒便宜，而且量大，一袋一斤二兩。於是就有人打起了歪主意，大量批發袋裝白酒，然後再雇人往瓶子裏倒，冒充瓶裝白酒，從中賺取差價。

  因為都是一個廠家生產的，味道差別不大，因此銷路很好。那家小作坊的老板以前也是在道上混的，雖沒混出什麽名堂，但好歹也認識幾個社會上的人，而這種生意是見不得光的，因此便臨時雇了胖子卷毛等幾個有前科的人

  “我告訴你們，那個小作坊，已經被人舉報了，現在工商和我們的人就在那裏執法呢！你們仨，想不想回去看看？”邱棟壞笑道。

  “謝邱哥放我們一馬！”胖子看著卷毛二愣子道：“邱哥，您放心，我們哥仨現在就去找以前道上的朋友，除非他不是本地的，不然我們一定能給您找到！”

  邱棟擺擺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身子前傾，麵露笑容，眼光卻凶狠地盯著另外三人道：“你們仨，這段時間手都很幹淨吧……”

  沒等邱棟說完，那三人也急忙站起來，麵色惶恐道：“邱哥，我們馬上去找！”

  邱棟放下酒杯，翹起二郎腿，伸手往衣兜摸去。胖子見狀，急忙掏出煙遞給邱棟，卷毛上前點著火。

  “滾吧！”邱棟長長地吐出一口煙，表情慵懶道。

  “那我去結賬。”胖子急忙轉身向吧台走去。

  “趕緊去找人，賬我結。”邱棟道。

  “那個邱哥，怎麽能讓您老人家買單呢？服務員，結賬！”胖子邊看邱棟邊喳喳乎乎地喊。

  “沒聽明白我說的話啊，趕緊滾蛋！”邱棟從椅子上站起來。

  胖子麵露喜色，和那幾人急忙離開。

  整個過程，周際和孫阡陌都看在眼裏，二人相視一笑，心想這個邱棟，真是個奇葩。

  見胖子等人離開，周際和孫阡陌也吃好，就叫服務員結賬，服務員卻笑道已經有人結了。正錯愕間，邱棟從包間裏走出來，對著二人笑道：“讓你倆見笑了！這幫小子，不這麽收拾他，他就不給你完活！”

  這也意味著，早在從周際和孫阡陌進屋的那一刻起，邱棟就發現了，隻是一直沒時間過來而已。

  原來，城南鎮派出所的袁警官從酒店拿走那個關於瘦高男人的錄像資料後，就再也沒了消息。等了兩天，李哲去問，卻被告知在現有的資料庫裏，並沒有這個人的信息。

  於是事情便不了了之。王墨無奈，找周際幫忙，周際找到邱棟，於是便有了剛才的一幕。

  “邱哥，原來你們可以這樣辦案啊！”周際仍掩飾不住內心的驚訝。在他的心目中，警察辦案，那是何等威嚴的一件事，怎麽能這麽看似不靠譜呢？

  孫阡陌白了周際一眼道：“我看這樣挺好。就像邱哥說的，

  對這樣的人，就得用這樣的手段！”

  自從上海那次邱棟舍身救了孫阡陌後，孫阡陌就沒由來地對邱棟產生了些許好感。而一個女孩子，一旦對某個男人產生好感，那這個男人所做的一切，就都理由充分，順理成章，甚至可以稱得上高大上了。

  周際笑笑，不置可否。

  邱棟見狀，也收斂了笑容，正色道：“說說那個騎摩托車的人吧。”說完坐到周際這張桌子旁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水。

  這也正是周際來見邱棟的原因。本來周際已經把那個瘦高中年男子的照片傳給了邱棟，隻要等消息就行了。但這兩天徐聞那邊雖然忙得熱火朝天，卻始終沒有實質性進展。周際知道租賃土地的事情對王墨的重要性，於是也很著急，便想見一下邱棟，看看他有沒有辦法。

  周際看了孫阡陌一眼，二人也坐下，周際簡單複述了一下蘇媚生和杜逆火災當晚看到的情況，以及王墨杜逆等人的想法。邱棟聽後想了想道：“目前也隻能這麽辦了。不過，我認為沿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恐怕會很難。”

  “我們也是這麽認為的。不過暫時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好死馬當活馬醫了。”孫阡陌道。

  邱棟看了孫阡陌一眼，正色道：“沒事。我這邊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如果這個竊賊偷竊的目的真如你們所料，那我們隻要找到這個人就行了。至於那個放火的人，能找到固然好，找不到也無所謂，反正我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那個邱哥，剛才那幾個人能行嗎？”周際有些擔心。

  邱棟笑笑道：“那幾個人，以前是我轄區內的慣偷。你也知道，像他們這種人，都是有自己的活動範圍的，不能隨便越界。一般來說，都是以行政區域為界。比方說，城南區內的小偷，不能到城北區來行竊，反之亦然。但這並不表明他們之間沒有往來。相反，因為都是同一個道上的人，他們之間基本都認識。有時，不同省份之間的小偷，也會相互之間有聯係……”

  “那個竊賊，按常理推測，肯定不會是生手，而且很有可能就是本市的。既然他以前做過，那在這幫小偷間肯定會有認識他的人……所以，我認為邱哥的做法絕對高明，也是目前能找到那個竊賊最可行的辦法。”孫阡陌侃侃而談。

  周際看著孫阡陌笑笑道：“我看你以後就當警察，和邱哥做搭檔得了。”

  孫阡陌有些臉紅地瞟了邱棟一眼，又向周際翻了翻白眼：“你還真說對了，本小姐正有此意！”

  “那你倆絕對是黃金搭檔！”

  “那是自然！”

  “隻不過你得先考上警校，將來還得通過公務員考試。難哪！”

  “隻要本小姐願意，就沒有能難倒我的事！”

  “那你考一個給我看看？”

  “看看就看看！”

  …………

  鬥了一會兒嘴，兩人和邱棟告辭，出得飯店，一看天已經黑了，兩人也各回各家。

  孫阡陌又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估計家裏已經吃完飯，這才往家走。這段時間以來，孫阡陌有意躲避父親和弟弟。她不想見到他們，更不想和他們說話。

  沒想到剛推開家門，孫阡陌就看見父親坐在沙發上，而沒有像以往一樣去廣場溜彎。孫阡陌硬著頭皮進屋，飛快換完拖鞋就想進臥室，卻被父親大聲叫住。

  “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答複，是上學，還是上班？！”孫富直截了當。

  這一年來，孫富一見到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女兒心裏就有氣。有時孫富也想和女兒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在心裏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要生氣，但一見到女兒，他就憋不住心裏的火氣，之前所做的功課也就全沒了用處。

  孫阡陌在臥室前停住，沒有回頭，硬硬地答：“我還沒想好。”

  “你這都想一年了，還沒想好？你要想到什麽時候才能想好？我看你就是逃避，不想麵對這個問題。孫阡陌我告訴你，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明確答複，不然……”

  “不然怎麽樣？”孫阡陌也來了氣，回頭冷冷地看著父親。

  “不然你就給我從這個家裏滾出去！”孫富暴怒。

  “滾就滾，你以為我願意在這個家呆著呀！”孫阡陌快步走向門口換鞋。

  李淑芬正在廚房洗碗，見狀邊從廚房出來邊喊：“閨女，這天都黑了，你要上哪兒去？聽媽的話，快回來……”

  孫政達也急匆匆地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上前拉住孫阡陌：“姐，你別衝動……”

  “都給我一邊呆著去！”孫富黑著臉，“今天誰也不許攔她，讓她走，我看她能走哪兒去！”

  孫阡陌掙脫弟弟，換完鞋，打開房門。

  “我告訴你孫阡陌，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孫富大聲喊。

  孫阡陌回頭，漠然地看了父親一眼，冷笑一聲摔門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