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媚生這段時間比較忙。章總監一直在養病，公司財務的事情基本上由她全權負責，蘇媚生能感覺到王四海對她的信任，以及指日可待的升職，內心也充滿了感激。但是一想到史淩波，心裏又堵得難受。

  平心而論，蘇媚生非常想在盛世幹出一番事業。這不僅緣於王四海對她的信任，也緣於自己的雄心壯誌。在這樣規模的集團做財務總監，機會難得，更可以為她提升身價。有了這樣的工作履曆，自己將來的發展也將更加不可限量。可是那個史淩波，是擺在她眼前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障礙，不擺平這個障礙，她即便如願升任財務總監，將來工作也會遇到許多阻力。因為她知道，雖說現在史淩波賦閑在家，但這個公司是她和丈夫一手打下的，公司裏不可能沒有她的心腹，而且都是中高層……

  這天下班，蘇媚生正在辦公桌前胡思亂想，蘇媽打來電話，還是老一套，要她抓緊時間考慮個人問題。蘇媚生無奈敷衍，剛打發了母親，電話又響起，一看卻是吳悠的。

  “媚兒，聽說你們集團要租賃城南村的土地，建度假村什麽的，是真的嗎？”電話那邊傳來吳悠焦急的聲音。

  蘇媚生有些奇怪：“是有這件事。不過據我所知，目前這件事正在談，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因為以前我們集團就想租城南村的地，但一直沒談攏，這次也不好說……咦？怎麽了？這和你有什麽關係嗎？”

  “怎麽沒有關係啊？聽說他們要租的土地裏包括城南村的村小學，我不正好在那上班嘛……”

  “打住打住，你不是在市一小上班嗎，啥時候去那個城南村小學了？”蘇媚生更加奇怪。

  吳悠急道：“我是主動申請的，才來這兒不到一周，就聽說村小要拆遷了，可是這裏還有學生呢……哎對了，我聽說他們那兒的負責人叫王墨，是不是上次救你的那個帥哥啊？”

  “還真就是他。大約半個月前吧，他到那個培訓中心做經理，據說是因為休了一年學，在家呆著也是呆著，索性到那邊曆練曆練……”蘇媚生頓了頓，語氣一轉，“不過你找他有什麽用？且不說你們學校上麵有教育局，再說土地是城南村答應出租的，你就是找也應該找村裏呀……”

  “哎呀別提了，一提我就生氣！我問我們校長了，校長說和教育局的領導反應了，但上麵答複說這是關於發展地方經濟，乃至農民脫貧致富的大事情，是有政策支持的，他們也無能為力……至於村裏，就更指望不上，村民聽說這次租金給的比較高，都眼巴巴地等著盼著呢……”吳悠喋喋不休，“你不知道，這個村小雖然隻有兩名學生，但是情況非常特殊，一個父母都有殘疾，生活困難；一個沒了父母，和年邁的奶奶一起生活……”

  蘇媚生拿著話筒，邊聽邊無奈地笑。

  吳悠終於將兩名學生的情況說完，末了說：“媚兒，你和那個王墨熟，又是校友，不然你幫我勸勸他……”沒等蘇媚生說話，又自顧自地接著道，“哎呀，這肯定不行啊，好歹我也是在大公司混過的人，這點規矩我還是懂的……算了，我不和你說了，有機會我直接去找王墨！”

  “我說吳大小姐，你找他有什麽用啊？”蘇媚生苦笑道，“勸他不要租地啊？我告訴你，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據我所知，為了租城南村的地，集團上上下下沒少下功夫，如果有機會，他們肯定會租的，誰也阻擋不了……”

  “那他們為了掙錢，就不管孩子上學了？”吳悠氣憤道。

  電話這邊，蘇媚生無可奈何地笑笑道：“我說悠悠啊，你都多大了，怎麽還這麽單純啊？人家租地，和你們學校孩子上學有什麽關係啊？”

  “如果他們不租，那村小將來就會拆；學校不拆，那兩個孩子當然就能繼續上學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還用我告訴你？”吳悠理直氣壯。

  蘇媚生欲哭無淚：“我說你這都是什麽歪理邪說呀？租地是租地，上學是上學，這是兩碼事你懂不懂……”

  “什麽兩碼事啊？他們如果不租地，孩子就不會失學，這關係不是明擺著呢嗎？”吳悠不服。

  “好了好了，我說不過你，我投降！”蘇媚生無奈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去找王墨，你想說什麽？”

  “當然是勸他不要租地了！這還用問嗎？”

  “那你想他能答應嗎？”

  “這個……不過不管怎麽樣，總要試一下吧，萬一成功了呢？”吳悠的腦筋終於轉過點兒彎來。

  對這樣的豬隊友，蘇媚生氣得大聲道：“沒有萬一，我敢保證一定不會成功！”

  “那……那怎麽辦呢？”蘇媚生這麽一喊，吳悠徹底清醒，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可笑，可又心有不甘，“媚兒，我就是看那兩個孩子太可憐了，想幫他們一把，你說我要是不做點兒什麽的話，總覺得心裏麵過意不去……”

  “退

  而求其次。”蘇媚生簡潔道。

  “什麽意思？你能不能說明白點兒？”吳悠沒反應過來。

  蘇媚生徹底感覺生無可戀：“我的意思是說，你見到王墨後，先勸他不要租地，他肯定不會答應，然後你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給那兩個孩子點補償，或者負責他們將來去鎮上或者城裏的上學費用……這回你聽明白沒？”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這點呢？讓他出錢，資助那兩個孩子去鎮上或者城裏上學，對孩子將來的發展更有利呀！哎呀媚兒，你就是鬼點子多……”吳悠一下子感覺豁然開朗，興奮得大聲道。

  “你先打住！打住！你管人家要錢，你想想，人家能答應你嗎？”蘇媚生在電話這邊笑得像個老狐狸。

  “也是哈……哎呀，他要是真不答應怎麽辦呢？”吳悠又擔心道。

  “送你一條錦囊妙計。”

  “哎呀什麽快說！”

  “美人計！”

  “滾！”吳悠嗔怒道。

  兩人又打了幾句嘴仗。放下電話，蘇媚生搖搖頭，無奈笑笑。這個吳悠，還和上學的時候一樣，心直口快，有時單純得像個孩子。

  盛世集團的培訓中心，其實就是一棟五層樓高的酒店，名為麒麟酒店，坐落在市郊，背靠城南村，依山傍水，景致怡人。當初王四海之所以選中這裏作為培訓中心，就是喜歡這裏的環境。

  雖說集團不指著培訓中心掙錢，但也不想往裏搭錢，成立之初，主管培訓中心的領導就給定了政策：中心的主要工作是承擔集團的培訓，平時對外開放，收入除承擔員工工資和日常費用外，按比例拿出一定數額作為員工的獎金和福利。

  有了這樣的好政策，中心的經理們都想方設法把生意做好，以增加中心的收入，同時也是增加個人的收入。於是他們利用地理優勢，挖掘了一個小型的魚塘，遊客來時可以釣魚；又種植了草莓等水果，搞個采摘園，遊客可以去裏麵采摘自己喜歡的水果；周末人多時辦個篝火晚會……

  但由於占地麵積有限，中心的前幾任經理始終沒有打開局麵，收入也一般。這次王墨上任後雄心勃勃，為了方便開展工作，幹脆住到了酒店。

  和城南村的書記村長接觸後的第二天，杜逆又和他們談了一次，初步確定了給他們幾個的補償金額。總之，雙方相談甚歡，並約定一周後正式簽約。

  前兩任經理千方百計沒有解決的難題，在他手裏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王墨很有點成功的小喜悅。這天下午，他正幹勁十足地審閱草擬的租賃合同，打算明天回集團總部向父親匯報，忽然一陣敲門聲，杜逆帶著一個年輕女人走進了辦公室。

  “王總，這是城南村小學的吳悠老師，她說有事找你。”杜逆說完，給吳悠和王墨各倒了一杯水，帶上門出去。

  王墨打量一眼眼前的女人，一米七左右的身材，不胖不瘦恰到好處，一身標準的職業套裝，端莊大方，短發幹練，容顏秀麗，微施粉黛，一雙有神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王墨有點發懵。他根本不認識吳悠，隨即感覺有些失禮，指指旁邊的椅子，“你請坐，有什麽事兒慢慢說。”

  吳悠本憋著一肚子的火氣來的，一看王墨彬彬有禮，一臉無辜，再加上以前救過蘇媚生，就不好發作，便把城南村小學和兩名學生的情況平靜地介紹了一下，之後說：“王總，這兩名學生的情況很特殊，如果你們租賃的土地包含村小學的話，將來勢必統一規劃，我聽說要拆遷的，那這兩名學生的求學就是個問題。所以我想請王總好好考慮考慮，一是不要租賃村小這塊地，再就是如果租賃了，能否對這兩名學生有個更好的安排，讓他們不至於失學……”

  王墨一邊聽吳悠說一邊感覺有些不可思議，繼而感覺有些不耐煩，心想這個老師是不是有點二兒啊，便打斷吳悠道：“那個，我叫你吳老師吧。這件事情，你一是可以向你們領導反應，再就是和村裏反應，他們會把這一切都處理好的。換句話說，作為租賃方，這一切都和我們沒有關係。”

  “怎麽能說沒有關係呢？”吳悠有點急了，“如果你們不租賃村小這塊地，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現在你們既然決定租了，就要把相關問題處理好，因為教育局和村裏根本指望不上……”吳悠又把和蘇媚生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

  王墨本來有點煩，有好幾次想打斷吳悠，讓她不要無理取鬧，但一是因為他最近心情好，再就是他對這個大自己幾歲的女人忽然沒來由地產生了興趣，便耐著性子一直聽下去。

  “我也知道我這樣要求你有些過分，可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還請你諒解。”末了，吳悠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微紅著臉道。

  王墨向前探了探身子，看著吳悠，帶著戲謔的口吻道：“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過分，為什麽還要

  找我提出來呢？再說了，你隻是一名老師，村小沒了，你可以回鎮裏的小學，或者回市裏去……就是說這件事與你的關係根本不大，或者說對你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你以為我會為了什麽？我就是為了不讓那兩個孩子失學！除此之外根本沒有別的原因！”吳悠不由得有些氣惱。

  “那兩個學生與你有親屬關係？還是……”王墨笑著刨根問底。

  “什麽親屬關係啊？他們是我的學生，我是他們的老師，就是這個關係！”吳悠生氣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邊說邊住外走，“算了算了，就當我沒說！看你以前救過媚兒，還以為你是個有俠義心腸的人，沒想到和他們一樣，也是唯利是圖……”

  “請留步！”王墨也從椅子上站起來，有些驚奇地問道，“我救過媚兒？誰是媚兒？是……是蘇媚生嗎？你認識她？你倆是什麽關係……”

  吳悠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但又無法挽回，隻得承認：“是蘇媚生。我們倆是同學，也是好朋友。”

  “是這樣啊！那個……你快坐，咱們有話慢慢說。”王墨急忙讓座。吳悠見狀也就不好意思再走，回身大大咧咧地坐下。

  “說起來那件事挺狗血的……”王墨有些尷尬，接著話鋒一轉，笑道，“不過畢竟幫蘇媚生逃過了一劫，想想還是挺有成就感的。”

  吳悠也尷尬笑笑：“沒想到你還挺有幽默感的。”

  “對了，以我的了解，現在村小已經基本上沒有學生了，都到鎮上的中心小學就讀了，你們那怎麽還有兩個學生呢？”王墨沒話找話。

  “就像我剛才說的，因為他們的家庭情況太特殊了，所以別的學生都去鎮裏了，他們仍留在村小。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所村小一直保留到現在。”

  “一所小學，就兩個學生，那有幾個老師啊？”

  “實際上就我一個。這兩個孩子，一個讀四年，一個五年，所有課程都是我一個人教。”

  “是這樣啊！那你平時也挺辛苦啊。”王墨有些驚奇地感歎道。

  吳悠臉色微紅：“談不到辛苦。我這才來一個多星期，不過也漸漸適應了。”

  “那你原來……”

  “我原來在市一小上班，這次是我主動要求來這裏的。”見王墨又是一臉好奇，吳悠便索性說個明白，“雖說從我爺爺那代開始就搬離了城南村，但這裏總歸算是我的老家，小時候我在這裏也呆過一段時間，挺有感情的。這次全市教師大交流，沒人願意來這個地方，我就毛遂自薦來了……”

  “那你平時上班方便嗎？還是就住在村裏？”

  “我家就在市裏，這幾天一直跑通勤，怎麽說呢……從市區到鎮裏，你也知道，路好，車也方便。就是從鎮裏到村小這段，雖說也是柏油路，但因為年久失修，路況太差了……”

  ……

  兩人客氣地閑聊了一會兒，又回歸正題，王墨想了想說：“既然你執意要管這件事，那我就代表我們公司表個態。那兩個學生，如果你們教育係統和村裏都沒有好的安置辦法，我們可以負責，不會讓他們失學。具體做法就是讓他們到鎮裏或市裏的小學就讀，方案有兩種：一是由我們集團出錢，在鎮裏或市裏給他們租房子，並適當承擔一些生活等方麵的費用；二是他們自己想辦法，需要多少費用，隻要在合理範圍內，我們都可以協商解決。這兩種方案，你可以和他們說一下，隻要他們要求不過分，我們會一直負責到他們小學畢業……”

  “如果你真能這樣做，那可太好啦，我代那兩個孩子還有他們的家長謝謝你！”沒等王墨說完，吳悠就高興地表示感謝，頓了頓又自我解嘲道，“我就說嘛，從你英雄救美的義舉，就能看出你是一個有俠義心腸的人，我猜的果然沒錯……”

  “你也別把我想得太好。我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了我們公司的利益。”王墨看著高興得像個小女孩似的吳悠，正色道。

  “你們能得到什麽好處，無非是花錢買個好名聲唄！”吳悠不以為然。

  王墨調侃道：“你還真說對了。你想啊，如果租賃成功，那我們公司要和這裏的村民打幾十年交道，花點小錢買個好名聲，細細想來還是挺劃算的。如此說來，我還真得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了呢！”

  “千萬別謝我，您隻要不在心裏罵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兩人相視一笑。

  送走吳悠，王墨本想給蘇媚生打個電話，仔細了解一下吳悠的情況，但一看桌上的合同草案，想想又放下電話。

  還是忙正事要緊，租賃合同正式簽訂在即，他要盡快做好前期準備工作。可不知為什麽，即便看著合同，吳悠的身影也一直在王墨的眼前晃來晃去，而王墨對這個心直口快的女孩也越來越感興趣，他想知道關於她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