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觀察了很長一段時間，到六月份那根白發自然脫落的時候，秦廣林找了它很久也沒有找到。

  不知道落在哪裏了。

  距漫畫完結小半年時間，他沒有再動筆，天天陪著女兒或在家玩，或出門逛，超市門口的搖搖車都已經快被小安雅騎包漿了，也不知道小孩子怎麽會這麽喜歡這東西。

  他也試著想感受一下來著——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理解女兒的樂趣，但是剛一坐上它就咯吱響，嚇得秦廣林趕緊站起來，還好沒有真正坐下去。

  不然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把人家超市門口的搖搖椅坐壞了，指不定還能上新聞。

  屬實造孽。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爸爸的媽媽叫奶奶～”

  豔陽高照，外麵熱浪襲人，秦廣林拗不過女兒生拉硬扯，帶著她到樓下投幣坐椅子，自己則站在一旁給她拍小視頻。

  找出何妨，發送。

  「你女兒玩這個上癮。」

  何妨正在學校盯著學生考試，作為監考老師，工作就是端杯茶水坐在講台上，用銳利的眼神掃視四周——對於學生來說挺銳利的。

  摸出手機看看秦廣林的消息，她撇撇嘴，劈啪打字。

  「你女兒。」

  教室沒有空調，隻有幾個吱呀吱呀的電風扇掛在頭頂，呼呼吹著熱風，學習好的汗流浹背奮筆疾書，學習差的隻會頂著一腦門汗抓耳撓腮，瞅著何妨摸手機的機會趕緊伸長脖子偷瞄兩眼。

  啪！

  一個粉筆頭精準落到伸脖子的學生桌上，何妨板著臉放下手機，那貨頓時老實。

  「圖片jpg」

  「你想不想吃雪糕？等你下課我給你送過去。」

  秦廣林的消息又傳過來，何妨想了想拒絕掉，然後繼續重複扔粉筆頭的動作。

  ……

  秦廣林吃著雪糕裝起手機，不吃就不吃，這麽熱的天還不想送呢。

  再咬一口，忽然感覺有道眼神眼巴巴地瞅著自己，他低頭，小安雅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這是屎，哎呀哎呀，好臭。”秦廣林作出一副難以下咽的表情，齜牙咧嘴和安雅演戲。

  四歲的小孩胃還沒發育好，再熱也不能給她吃。

  “那你為什麽經常吃？”安雅沒那麽好糊弄，眨巴眨巴眼睛盯著他手裏的雪糕，搖搖椅都不那麽好玩了。

  “因為你要坐這個呀，你開心一次，爸爸就要吃一次屎，哎呀好臭啊。”

  這理由一點毛病都沒有，不在家吹空調跑出來挨熱，所以才要吃根雪糕降降溫。

  秦廣林皺著臉吃得很開心，把安雅糊弄過去以後背過身繼續吃。

  或許可以考慮買一台放家裏讓她玩個夠……但那就太吵了，靜音的話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種樂趣。

  “爸爸，我也想吃屎。”

  糾結半天，安雅受不住誘惑，流著口水求分享。

  “……”

  “我就嚐一小口，可以嗎？”

  “……你說想吃什麽？”

  秦廣林眼睛轉了轉，摸出手機又開始錄小視頻。

  嗡……

  何妨兜裏手機震動，拿出來調低了音量看看秦廣林發過來的消息，裏麵女兒正大聲喊屎真好吃，頓時扶額。

  男人真不適合帶娃。

  ……

  超市門口。

  “好了，不能吃了。”

  秦廣林小心地剝下外層巧克力給女兒嚐了兩口，幫她擦擦嘴，手機叮鈴叮鈴響起來。

  本以為是何妨打電話過來，拿起來看一眼卻發現是一串沒存的號碼，還有點眼熟的感覺。

  “喂你好。”

  “你好，秦先生，我這邊是企鵝快漫，之前聯係過……”

  確實聯係過，漫畫完結的那兩個月他們打了好幾次電話，想要找個地方聊聊，都被秦廣林婉拒。

  這次依然沒有結果，客氣地聊過幾句，秦廣林放下手機，不由陷入沉思。

  按理來說，那麽大的平台，有名有姓的大手子基本都和他們有合作，不應該對他這個算是有一點小名氣的畫手這麽熱情，還三番兩次打電話來溝通。

  一次兩次就算了，這麽不依不饒的，秦廣林自認還不配——就算名氣再大上幾分，這待遇也有些過了。

  明顯有問題。

  回身給女兒的搖搖車續個幣，他望著遠處思考一會兒，找出陳瑞的電話撥過去，把這事簡單說了一下。

  那邊陷入良久的沉默。

  “他們要有大動作了。”陳瑞說。

  “什麽？”

  “這半年他們收購了好幾家小公司，像我們這種不大不小的平台，目前剩的不多了，有名氣的那幾個都成了企鵝係的。”

  秦廣林沉默，雖然不太懂這裏麵的彎彎繞繞，但這麽明顯的事他還是能聽明白的。

  吞並之後，就是擴張市場，而巨無霸一旦擴張，其他公司的空間必然要被壓縮。

  “現在局勢這麽緊張嗎？”

  “比你想象的還要緊張。”陳瑞苦笑一聲，“我們和別家是不同的，別人還能和他們合作，我們隻能和它對上。”

  “所以……”

  秦廣林隱隱有些明白了，陳瑞都知道自己會和它對上，那它肯定也知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陳瑞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想，“挖你不是目的，目的是挖我們公司的根腳……”

  隻要能讓秦廣林他們幾個人離開，不管後麵有沒有作品，作品會不會火起來，那都不重要，換句話說，把秦廣林挖過去歇著都行。

  秦廣林去哪裏工作不重要，隻要離開陳瑞公司，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

  “我就說嘛，像我這種半溫不火的畫手，哪值得他們三番五次打電話……”他想通之後搖了搖頭，差點就飄了。

  “半溫不火是對他們來說，對於我來說，你就是扛大旗的。”

  “不還有餘樂嗎？他那個西幻的漫畫大火了一通，我看好像都要超過《老婆》巔峰時候了。”

  “運氣，原著粉多，主要還是借了原著的光，他本人的擁躉不多，和你不一樣。”陳瑞忍不住歎氣，“原創，重要的是原創，我們故事很多，當初版權還便宜的時候留了不少，不缺好的故事，缺的是你這種本身就帶有凝聚力的作者。”

  秦廣林聳肩，看一眼咯咯笑的女兒，“要我說你就別蹦噠了，給他們收購了得了，你也待在家裏做個全職畫手，找人結個婚，生個女兒帶她坐搖搖椅，多好。”

  “都四十了，結個屁婚。”

  “嘿，你別說，那不是有個專家說過，現在這社會，最好的就是二十多歲女人嫁四十多歲男人，二十多歲男人奮鬥到四十歲，再娶二十歲女人，哈哈哈……”秦廣林笑，“你這種有財有藝的大叔最受歡迎，娶個二十歲的美滋滋。”

  “扯淡……”

  陳瑞嘖了一聲，“等我四十九歲，娶個二十九的。”

  “等四十九歲都成爺爺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