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明月當空。

  銀白的光輝灑落在洛城街道，一輛黑色的寶馬x3轟鳴著引擎從遠處飛馳而來，停在一所高檔小區門禁前，刷卡後又緩緩駛入。

  夜幕下的一棟棟大樓，有些還亮著燈光，孫文開著車左拐右拐，最終把車停在某一棟樓下。

  夜裏的燈光，本該讓人感受到溫暖，孫文站在樓下抬頭仰望，心裏隻有絲絲冷意，不由緊了緊身上的單衣。

  “我到了。”

  電話接通，幾秒後電子門禁發出滴的一聲，表示已經可以拉開。

  “你什麽時候傍個富婆，到時候讓我們再來一頓這樣的。”

  秦廣林當初開玩笑的話忽然浮現在耳邊，孫文嘬著牙進到電梯裏，按下三十三層的按鈕，在電梯門關的一瞬間，低聲咒罵了一句。

  媽的，烏鴉嘴！

  到徐薇房前按響門鈴，電子門哢嗒一聲打開，他拿手指摸摸嘴角，深呼吸一口氣走進去。

  穿過長長的走廊，客廳裏燈火通明，電視裏傳出交談的聲音，徐薇斜靠在中央的大沙發上，手裏端著一杯紅酒，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看了一眼，又把目光移到電視畫麵上，杯子輕輕晃動著。

  “你遲到了。”

  孫文抿了抿嘴，沒有搭言，坐到沙發邊緣伸手握住她交疊在一起的玉足，在魅紅的指甲上輕輕摩挲。

  徐薇注意力被牽引到他嘴角的淤青，挑眉問道：“臉上怎麽回事？”

  “打了一架。”孫文隨意說著，臉不自然地低了低，似是想掩飾。

  “打了一架？”

  徐薇眯起眼睛看著他，思量片刻後輕輕笑了，抿一口紅酒，悠悠道：“是被人捉奸在床了吧？”

  察覺到孫文手上力道的變化，她頓時確定心中猜測，笑容慢慢斂起，“你遲到就是因為這個？”

  “……不是。”孫文摸了摸嘴角，“這是昨天的事。”

  徐薇看了他一會兒，才轉眼把視線放到電視上，開口道：“之前懶得管你，但現在，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明白嗎？”

  “明白。”

  “放開吧，陪我喝一杯。”

  看孫文起身倒酒，徐薇像是想起什麽，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那些老太婆……你不怕把她們整死了？”

  “……”

  “你沒有以前健談了。”徐薇搖了搖頭，拿眼神示意一下旁邊，“坐，就像當初在酒吧一樣。”

  “還能像在酒吧時一樣嗎？”孫文自嘲的笑笑，端著杯子喝了一大口酒。

  當初不管她多有錢，都不關他的事，兩個人是平等的，各取所需而已。現在則是金錢關係，從身份上就已經不再對等。

  “很簡單，我給你錢，你不要不就行了，就像一開始那樣。”

  “你這麽一說，確實挺簡單。”

  “那你還要嗎？”

  “為什麽不要？”孫文反問。

  道友也好，交易也罷，反正都是做一樣的事，他當然不會拒絕錢。

  現在想想，他還有些後悔做道友的那幾個月沒有收錢。

  有點虧。

  等賺夠了錢把車賣掉，帶著所有的錢回老家，在縣城裏開個小超市，或者小麵館什麽的——當初和許月住一起時，他還練出了一手廚藝，在老家那個小縣城足夠用了。

  徹底擺脫洛城這個地方，很好。

  “你叫我來，就是喝酒的？”

  “不想出門，又很無聊。”

  “確實無聊。”孫文點頭，從電視上的狗血劇就能看得出來，如果不是無聊，誰會看這個玩意兒？

  “你那個前女友怎麽樣了？現在混得人模人樣，有沒有再去找她？”徐薇歪了歪頭，笑問：“拿一疊錢甩她臉上，會不會很爽？”

  “太幼稚了。”孫文聳聳肩，也笑了，“沒找過，但聽說她訂婚了，再過兩個月結婚。”

  “看你這樣子，想搞事？”

  “沒有，我能搞什麽事，當然是祝福她。”

  “你會祝福她？”

  “為什麽不會？”

  “嗬嗬。”徐薇笑笑沒再說話。

  孫文輕轉著酒杯，看著裏麵紅色的酒液也沒出聲。

  祝福，當然要祝福。

  如果不是前女友，和那個被他暴揍了一頓的男人，工作室也不會出事。

  他更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怎麽能不祝福一下？

  “你是不是也在感情裏被人……被人坑過？”孫文忽然問。

  “沒有啊。”

  “沒有？”

  迎著孫文疑惑的眼神，徐薇仰頭抿一口酒，道：“為什麽這麽問？”

  “那你為什麽……”孫文拿手比劃一下二人，“你和那些‘老太婆’不一樣，她們是純粹的發泄，你不是。”

  “我當然和她們不一樣，我隻是覺得有趣。”

  “有趣？”

  “感覺難以理解？”徐薇問。

  “確實。”孫文點頭。

  這樣一個女人，要什麽有什麽，何至於放縱自己？

  “那你覺得，我該是什麽樣的？”

  “呃……”

  孫文語塞，該是什麽樣？

  “找個人嫁了？相夫教子？過所謂‘正常’‘正經’的生活？”徐薇見他愣神，靠在沙發背上笑出聲來。

  “怎麽說呢……我拚命努力做到今天這個地步，就是為了擺脫那種生活，就是為了自由。”

  “自由？”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想做什麽就不做什麽。”

  “——現在我做到了。”她一口悶掉杯中的酒，仰在沙發上看著孫文道：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人類積攢了幾千年的財富，所有的知識，見識，智慧，藝術，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禮物。科技繁榮，城市繁華，現代文明的成果可以被我盡情享用，我可以自由選擇開瑪莎拉蒂還是大奔，包你還是包別人——

  我是自由的，完全可以按照我自己所想去過想要的生活。”

  “我為什麽要相夫教子？我需要男人來當家作主嗎？”

  孫文無言以對，沉默片刻後點頭道：“很後浪。”

  有錢人的快樂，他真的想象不到。

  “不，我是浪花。”徐薇笑，“最閃亮的那簇浪花。”

  “……”

  “人生短短幾十年，要按照自己想法去過，這就是我當初賺錢的動力。”

  孫文抿抿嘴，低頭看向自己腰間的車鑰匙，“所以……這一切都是因為有趣？”

  他半輩子都賺不到的東西，隻是因為她覺得有趣，所以他便得到了。

  心底說不清是什麽感覺，沒有憤怒，沒有不平，隻覺得無力。

  人和人真的不一樣。

  “養個隨叫隨到的寵物，不是很有趣嗎？”徐薇拿足尖挑起他的下巴，眼神裏滿是笑意。

  “當然，要是哪天你不想做了，我們還可以恢複到以往的關係——你確實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