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攻城啊？舒童不知道這位薑都統是殺伐果斷還是膽大妄為？一言不和就要開打，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一看就是個暴脾氣，再觀其軍陣嚴整，像是個治軍有方的將領，就不知麵對蒙古人時會是個什麽樣。

  舒童看的是暗暗咋舌，同時也十分納悶，江州知州是不是帳下沒人了，怎麽派霍凡這種二貨出麵和人交涉？兩句話不到就把人給激怒了，這也太能拉仇恨值了吧？

  舒童其實冤枉了人家，江州知州帳下不是沒有能辦事的人，隻不過這些人都是胥吏，上不得台麵。有資格代表知州出麵的必需是有官身的讀書人，這才讓舉人出身的霍凡出麵。

  霍凡其實算是知州帳下比較有能力的一個幕僚，否則也不會讓他出麵，隻不過平時打交道的多是官員和文人，而現在麵對的卻是一群簡單粗暴的丘八，他就完全抓瞎了。

  見城外戰陣開始緩緩向前推進，城樓上的士兵頓時慌了手腳，還沒等有人下令，就有兵士開始胡亂放箭，由於相隔太遠，箭矢還沒飛到陣前就紛紛落地，斜斜插在前方地麵上。

  “虎！”又是一陣奪人心魄的大吼，戰陣並沒因有羽箭飛來而停下，而是繼續邁著堅定的步伐緩緩推進。

  “不要放箭、不要放箭，都停下！”城樓上已亂作一團，夾雜著軍官們的大聲嗬斥，羽箭漸漸稀疏，最終停了下來。

  城樓上的霍凡臉色蒼白，對著下方聲嘶力竭的大喊：“停止前進、停止前進，再靠近就要放箭了。”

  舒童不由嗤笑出聲，霍凡這是嚇傻了還是怎麽了？一輪箭羽都射出去了，沒傷到對方不說，還暴露了己方的虛實，這時再用放箭來威脅，已完全沒有了威懾力。

  城外的戰陣絲毫不受影響，繼續緩緩逼近，眼見著就要進入了弓箭射程範圍，號角聲再起，戰陣兩側的弓箭手開始張弓搭箭，齊齊對準了城樓上方。

  城樓上更亂了，不少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找地方躲避，又有士兵開始胡亂放箭，隻不過稀稀拉拉的羽箭還是沒能射到戰陣中，對方依然沒踏入弓箭射程範圍內。

  霍凡也躲到了一麵牆垛後，此刻已是兩股顫顫、冷汗直冒了，等了一陣，見並沒有羽箭射上來，這才壯著膽子從牆垛後控出腦袋往外張望。

  隻見戰陣已停止了前進，霍凡剛剛鬆了口氣，隨即就是瞳孔一縮，隻見碼頭方向有兵士扛著長長的雲梯往這邊趕來。

  這是在做攻城前的準備啊！霍凡倒抽一口涼氣，忙對身邊的親兵道：“快，快去告之知州大人，亂軍就要攻城了。”

  親兵應了一聲，急衝衝的轉身離去。

  正在看戲的舒童見戰陣突然停了下來，正納悶間，忽聽耳旁傳來一聲嗤笑，轉頭望去，見不遠處站著個瘦高的年輕人，正抱著膀子也在看熱鬧。

  注意到舒童望過來的目光，那年輕人也轉頭看向這邊，兩人目光一下子對上了，舒童查覺到對方眼中有寒芒閃過，眼神十分犀利，隱隱還帶有一絲戒意。

  我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至於讓你如此防備麽？舒童剛在心中吐槽了一句，隨即覺得有些不對，這種眼神似乎以前在哪裏見過，稍一思索便記了起來，自己在景德鎮外第一次直麵半天雲時，當時半天雲也是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的。

  舒童心中一驚，不由仔細打量起來，發現對方約莫有三十歲，臉部狹長、麵容消瘦、五官輪廓分明，身穿絲綢羅衫，裝束像是個尋常商人。

  舒童首先排除了這人是半天雲喬裝打扮的，身高、相貌都不符，就是看人的眼神是驚人的相似，莫非此人也是個江洋大盜？

  就在舒童驚疑不定間，對方突然露齒一笑，朝舒童拱了拱手。

  舒童收回思緒，對自己的胡思亂想頗感好笑，知道自己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忙拱了拱還禮，寒暄道：“不知這位兄台因何嗤笑？”

  瘦高青年嘴角微微上翹，指了指城樓上的官兵道：“我在笑城樓上那幫慫貨，別人稍稍嚇唬一下，他們自己就尿了。”

  “哦？”舒童一聽來了興趣，又看了看排成站陣的那些士兵，完全看不出是在虛張聲勢，不解道：“兄台何以為城下兵卒隻是在嚇唬，而不是真要攻城？”

  “嗤”，瘦高青年又是嗤笑一聲道：“哪有這麽攻城的？事先一點準備也不做。”

  舒童更奇了，指著扛著雲梯跑來的兵士道：“不是準備雲梯了麽？”

  瘦高青年搖了搖頭道：“幾隻雲梯管什麽用？既沒投石機，又沒攻城錐，連最基本強努都沒有，怎麽壓製城樓上的弓箭手？”

  說到這裏，又一指城下的戰陣：“你再看他們，連盾牌都沒拿，難道要冒著箭雨衝到城下，然後再用腦殼去抵擋城頭拋下來的滾木礌石？”

  “對啊！”舒童聽罷覺得對方說的十分專業，不禁疑惑道，“連兄台都能看出來的事，難道城頭上官兵看不出來麽？”

  “所以我才說他們是慫貨啊。”瘦高青年露出輕蔑的笑容，“如此粗淺的道理都不懂，指望他們守城，嗬嗬！”

  舒童覺得臉上火辣辣的，自己似乎也不懂這些粗淺的道理啊，是不是也一並給人罵了？

  查覺到舒童的窘樣，瘦高青年微微一笑謙意道：“小兄弟莫要多心，和你沒關係，看小兄弟樣子像是個讀書人，不懂這些是很正常的。”

  說的好像你就應該懂似的？舒童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不禁好奇起對方的身份。

  便在此時，城樓上傳來了一陣喧嘩，兩人停止了交談，一起看向城樓。

  緊接著，就聽城樓上有人高聲吆喝：“錢大人到。”

  一陣嘈雜忙亂後，一個頭戴烏紗、身穿從四品官服的中年官員出現在城樓上，該官員看上去四十多歲，體態微胖，麵色白皙頜下留有三綹長髯，在一群手持盾牌護衛的簇擁下，站在了城樓一處垛牆旁。

  查覺到旁邊張炎身體在微微戰栗，舒童自是知道，來人便是和張家有仇隙的江州知州錢真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