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炎頓覺有些羞愧，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舒童也覺得話說的有些重，於是放緩語氣道：“先生無需自責，此乃人之常情，聖人都說‘君子不立危牆’，先生可以不顧自身安危，卻怕連累到家人，乃真性情也，所謂無情未必真豪傑，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說到這裏，舒童自嘲的一笑：“學生和先生相比就差遠了，學生是個憊懶的性子，隻想著眼前的苟且，既不像先生那樣憂國憂民，又不像歐陽兄那樣仗劍鳴不平，學生最多也就會衝冠一怒為紅顏，其它的……”

  “等等！”張樞突然出聲打斷了舒童的話語，兩眼冒著小星星，“舒老弟，沒想到你尚未到弱冠，就已經衝冠一怒，居然還是為紅顏，快說給老哥聽聽，是哪家姑娘？”

  聽到自己父親和舒童稱兄道弟，一旁的張炎臉都快黑成了鍋底。

  其餘之人全都好奇的看向舒童，個個滿臉的八卦。

  舒童這才想起，衝冠一怒為紅顏是後世吳三桂的事，這典故沒法講啊！於是訕笑道：“瞎想什麽呢？我這是比喻，意思是我這個人沒什麽大誌向，隻想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呃？不對，隻想著兒女情長，其它什麽的我都不甚關心。”

  舒童解釋的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麽，張樞卻更感興趣了：“都老婆孩子熱炕頭了，還說不是呢，居然連孩子都有了。”

  這就沒法解釋了，舒童隻得拿出慣用的伎倆轉移話題，於是輕咳一聲道：“對了大爺，那……”

  “我有那麽老麽？叫老哥。”張樞不滿的糾正道。

  舒童現在都不知道該叫張樞什麽了，最開始在兩人在湖邊初遇，舒童管他叫老伯，後來知道他是張炎的父親，輩份自然往上提高，改叫大爺了，為此張樞十分不滿，非要舒童稱他為老哥。

  張炎不在場的時候，舒童也樂得如此，反正自己又不吃虧，可現在張炎就在旁邊，這“老哥”二字實在叫不出口。

  舒童有些心虛的偷瞄了張炎一眼，見張炎正怒視著自己，如果說眼神能殺死人，舒童估計自己早就不知死了多少回。

  “那什麽，張……張老伯”舒童決定還是用第一次見到張樞時的稱呼，算是折中處理，“聽說李邦寧回鄉了，你不是說他打死也不會回去的麽？”

  “誰知道呢？”張樞滿不在乎的道，“回去就回去唄，一個小宦官能翻起什麽大浪？”

  “可這樣不就穿幫了麽？他是宮中的宦官，萬一匯報上去，太後和皇上不就都知道了。”蔣捷有些擔心。

  “放心，他不會將此事說出去的。”舒童篤定的道。

  “哦，這是為何？”蔣捷有些不解。

  “學生在景德鎮時和李邦寧打過一次交道，看的出這是個極聰明的人。”舒童自信滿滿的道，“這種事說出去對他有什麽好處？他本來就是通過這件事在謝太後麵前賣慘，博得了謝太後的同情，現在發現此事是假的，他害怕還來不及呢，哪還敢說出去？那可是欺君之罪，弄不好還會禍及家人。學生估計這位中貴人現在滿腦子都在考慮怎麽才能將這件事瞞住。”

  蔣捷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他還沒中進士，依舊處在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的階段，對官場上的彎彎繞還一竅不通。

  “嘿，我說舒老弟，你咋這麽損？那小宦官沒招你沒惹你的，不就是跟你打過一次交道麽，你就這麽坑人啊？”張樞連連搖頭歎氣，仿佛在為李邦寧打抱不平。

  舒童白了張樞一眼，沒好氣的道：“少來，說的好像你多無辜似的，李邦寧的家世不都是你提供的，連人家小時候叫飽寧這種事你也能挖出來，否則我還編不出這樣的故事呢。”

  “那是當然。”張樞得意洋洋的炫耀道，“也不看看老哥是何許人也，到哪個衙門不是跟到自家一樣？錢塘縣令是和我一起喝酒吃肉的……啊不對，是和我一起吟詩作畫的好友，到他那兒查些戶籍還不是跟玩似的。”

  “那你們又如何知道李邦寧是錢塘縣的人？”蔣捷弱弱的問。

  “不知道。”張樞抓過一隻雞腿，一邊啃一邊含糊不清的道，“凡是本縣進宮當宦官的，戶房都有登記，我隻抄錄了份名單交給舒老弟，是他從中挑出了李飽寧的。”

  舒童反譏道：“要不是你調查出李飽寧就是李邦寧，而且還有個在鄉下種地的弟弟，我也不好就此事做文章啊。”

  張樞正待反駁，歐陽關照突然一臉警惕的看向舒童，插話道：“舒童，我覺得你可能是掃帚星下凡，誰沾上你誰倒黴，你看林景熙他們對你多好，卻被你坑得連太學生都當不成了。還有這個李邦寧，隻跟你打過一次交道，你也不放過，看來我以後還是離你遠些比較好。”

  舒童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道：“掃帚星怎麽了？那也是天上的星宿，是有大氣運的人。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們，你們總不能事情辦完了就卸磨殺驢吧？”

  周密看向舒童，意味深長的道：“舒童，你確定你隻有十五六歲？我怎麽覺得你像個官場上的老油條，有時候我都懷疑你身體內還藏著個千年老鬼。”

  臥槽！難不成周密發現了什麽？看來這段時間自己表現的太過高調，行為做事超出了少年人應有的範疇，舒童頓覺有點心虛。

  “什麽千年老鬼？虧你還是個進士，不知道子不語亂力怪神啊！”舒童趕緊再次玩起轉移話題的伎倆，“說到千年老鬼，周胖子，那本《倩女幽魂》你後來改編了沒有？”

  周密一聽頓時就不樂意了：“此事為何事先不跟我說？瞧你寫的都什麽啊，好多地方狗屁不通，你要是散播前給我看一下，我肯定能改成極佳的戲本。”

  “榮王不是讓你改麽？你改就好了，我又不會跟你打版權官司的。”舒童猶自嘴硬，沒辦法，做這事之前周密還沒入夥呢，主要是張炎對他不放心，認為他太圓滑有點靠不住，後來實在是人手不夠，又加上蔣捷和王沂孫兩人竭力擔保，說他外圓內方，不是個會出賣朋友的人，張炎這才勉強讓他參與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