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舒童悶悶不樂的回到張炎的別院。

  張炎和歐陽關照已在院中，見舒童一付失魂落魄的樣子，兩人全圍了過來，問發生了何事。

  舒童先是將沒找到王應麟的事大概說了一下，然後重點把西湖邊李慧娘遇害的一幕說了個遍，不過沒有提到張樞，怕張炎尷尬。

  原本以為兩人都會像自己一樣義憤填膺，哪知聽完後，張炎隻是微微歎了一聲，便沒再說什麽。而歐陽關照則是感歎了一下李慧娘的不幸遭遇，也不再關心此事了。

  舒童有點傻眼了：“這麽慘絕人寰的事你們就不覺得氣憤麽？說好的正義感、說好的正能量都哪去了？啊！”

  張炎拍了拍舒童的肩膀，歎道：“舒童啊，你還太年輕，這些其實在大家族中算不上什麽，類似的事常有，等你見多了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不是……”舒童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子，突然一臉警惕的看著張炎，“先生，你家也是大家族，莫非……”

  張炎歎道：“我張家累世勳貴，這種情況我也不敢保證沒有，畢竟這麽大的一個家族，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但這些不是我能幹涉了的，我隻能保證自己不會作惡。”

  說到這裏，張炎看向舒童，嚴肅的道：“舒童，這些都是小惡，你所表現的隻是婦人之仁，我輩讀書人當誌存高遠，以天下為己任，不要隻盯著眼前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不放。”

  啥意思，都出人命了還是小事？有道是生死麵前無大事，舒童並不認可張炎的觀點。

  舒童張了張嘴，剛想反駁，歐陽關照也插言道：“舒兄，你我雖年齡相仿，但我還是更認同張先生所說的道理，我們現在應全力以赴的做好自己的事，而不是把精力浪費在這種小事上。”

  都認為這是小事，這就是理念上的不同了，這些讀書人重道德而非利害，喜歡從宏觀的角度考慮什麽家國情懷，而缺乏對個體的人文關懷。

  舒童知道在三觀上無法和眼前兩人取得一致，舒童決定按自己的計劃行動，將此事徹底鬧大，最好能弄的朝野皆知，這樣既可以打擊到賈似道，又可以給黃土下的冤魂一個可以瞑目的理由。

  當天晚上，舒童房間的油燈一夜未熄。

  第二天一早，兩眼熬得通紅的舒童將自己的想法同張炎和歐陽關照說了一下，沒辦法，有些事憑自己一人是做不了的，需要取得張炎的支持和幫助。

  數日後的清晨，林景熙和幾個上舍生有說有笑的出了太學大門，打算去附近的麵館吃碗魚羹麵。

  剛一出大門，林景熙就看到對麵照壁上貼有一張布告。

  太學門口很少有布告，一般來說隻有每年新生入學時會張榜公布錄取名單，還有就是官府頒布的一些重要政令。林景熙清楚記得昨天照壁上什麽也沒有，現在也不是新生入學時間，難道又有什麽政令頒布了？

  林景熙朝照壁上指了指，其它幾名上舍生也注意到上麵的布告了，一起圍攏了過去。

  走到近前，布告上醒目的大標題就亮瞎了眾人的眼睛。

  “驚天內幕！當朝右相賈似道害人性命奪人妻。”

  這是什麽鬼？一幹太學生全都有些懵，布告還能這麽寫，誰幹的？

  誰幹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布告上的內容夠勁爆，說賈似道在西湖遊玩時，遇見一對年輕美貌的夫婦，賈似道見狀獸性大發，當場欲行不軌之事，遭到那對夫婦強烈反抗，賈似道惱羞成怒，當街殺死女子，搶走其丈夫。

  文章有名有姓，說女子姓李名慧娘，就葬在西湖邊一座山丘邊，如若不信大可前去實地勘察；男子名叫裴舜卿，也是貌美如花，現在就關在賈府。文章還說賈似道男女通吃，裴舜卿前景堪憂。

  還沒看完，一幹太學生全笑噴了，他們自是不信，賈相再不堪，也不會做出男女通吃這種齷齪事，這種抹黑手段未免太劣拙了些。

  這份布告當然是舒童所為，也很清楚上麵的內容沒多少人相信，但不這樣做不行，如果將當日發生的慘劇如實寫出來，舒童估計眾人的反應跟那日涼亭中的人沒什麽區別，會當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還認為慧娘之死是理所當然。

  沒辦法，舒童隻能以春秋筆法，半真半假的來描繪此事，不求人相信，隻求現階段能抓住人們的眼球，逐步勾引起別人的興趣，再通過後續的輿論轟炸，使其慢慢發酵，最終造成醒目、轟動的效果，從而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這就是後世所謂的眼球效應吧？

  一群太學生嘻嘻哈哈的看完後，也沒往心裏去，徑直朝一家店鋪走去。

  店鋪中此時已坐了不少人，多是些販夫走卒，幾人都是常客，店鋪老板知曉幾人身份，早就給他們留好了座位。

  剛坐下，店小二就熱情的奉上了一壺茶，這是店中的老規矩。沒辦法，生意太好，為避免客人等得心焦，店鋪都會免費給客人提供一壺熱茶。

  久而久之，這家麵鋪便有了些茶館的屬性。來此吃麵的人，如果不願喝店鋪提供的粗茶，也可另花錢沏一壺好茶，一邊慢慢的品嚐，一邊和三五好友談天說地，因而此處也成了各種消息的匯聚地。

  太學生們不是那種一壺茶、一碗麵就能坐一個上午的閑人，自不會另花錢買茶，喝的都是店家免費提供的粗茶。

  剛將麵前的茶水倒滿，林景熙就聽鄰座有人道：“喂，聽說了麽？前段時間賈相和潘金蓮通奸，被潘金蓮相公武大郎抓了個正著，還挨了一頓打，賈相羞怒之下，夥同潘金蓮毒死了武大郎，此事在錢塘縣鬧得沸沸揚揚，武家人告到縣衙，可錢塘縣令哪敢管啊，聽說武大郎的弟弟武二郎不日就要進京告禦狀了……”

  “真的麽？能說詳細點麽？”

  “嘿！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給賈相和潘金蓮牽線搭橋的是一個叫王婆的人，據說和賈相也有一腿……”

  “哦！那王婆想必也是個美貌的婦人了？”

  “切！才不是呢，據說隻是個賣瓜的老太婆。”

  “噗！賈相口味有這麽重？”

  ……

  林景熙幾人聽罷麵麵相覷，都從中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很明顯，這是有人在刻意抹黑賈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