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張炎的書房中密談了近一個時辰，蔣捷才眉頭緊皺的走了出來，也沒顧得上和舒童等人打招呼，就急匆匆的走了。

  接近傍晚時分，一頂小轎停在了別院門口，轎簾一掀，走出位微胖的中年人，進門就大聲嚷道：“三弟、三弟，在家麽？”

  張炎聞言迎了出來，見到來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卻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小弟見過大哥。”

  原來此人竟是張炎的大哥，難怪長得有點像，舒童和歐陽關照也迎了出來。

  張炎大哥哈哈一笑，嗔怪道：“三弟啊，不是大哥說你，你說你都到家門口了，也不知道回家看看，就一聲不吭的跑到這犄角旮旯來，你幾個意思啊？”

  張炎麵露尷尬之色，知道定是照看這裏的那對老夫婦將自己的事通報了家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想必這對夫婦事先就得到過關照，自己隻要一回來就要報於家中。

  “祖父和父親都還安好吧？”張炎一邊將大哥往屋裏讓，一邊關切的問道。

  “你還知道祖父和父親啊。”張炎大哥沒好氣道，“你這一走就是好幾年，也沒個音信回來，祖父一直在擔心你。唉！祖父現在還是待罪之身，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還是抽空回去看看他吧。”

  “是”，張炎應了一聲，又小心翼翼問道，“那父親大人還安好？”

  “別提那個敗家子了。”一提到父親，張炎大哥就氣不打一處來，“家裏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卻整天在外麵瞎混，跟一幫狐朋狗友不是花天酒地，就是吹曲彈唱的狎妓遊玩，聽說最近還要和你的好友周密拜把子呢。”

  正在跨門坎的張炎腳下一軟，要不是一旁的歐陽關照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指不定就要摔個狗吃屎。

  舒童聽得暗暗咋舌，如此編排自己的老爹，這得有多大的怨念啊？不過，聽張炎大哥這番話，這老爺子想來也是夠奇葩的，指不定還是個妙人呢。

  “對了，家裏都知道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去一趟啊？”張炎大哥一邊說，一邊指揮著一眾仆役搬進來大大小小許多物件，甚至連鍋碗瓢盆都有，想來都是些日常生活用品。

  “大哥，小弟這次就不回去了，你替我……”張炎輕聲的說著，將大哥迎進了書房，隨後房門就被關上了。

  舒童和歐陽關照相互對視了一眼，很默契的守在了書房門口，不讓這些仆役打擾到屋內兩人的談話。

  屋內似有爭吵聲隱隱傳出，過了一會兒，書房門重新打開，張炎大哥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也不管自己帶來的仆役，頭也不回的上轎便走。

  張炎看著遠去的轎子，眼中滿是愧疚之色。

  見張炎態度如此絕決，舒童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這張炎莫非已抱有死誌？

  來時大家都商量好了，隻要按計劃一步步施行，將事情弄得朝野上下盡知就可以，沒必要真的去叩天闕，將自己置於險地吧？

  “先生，無情未必真豪傑，還是回去看看吧。”舒童在一旁勸道，生怕這家夥腦子一熱做出什麽不計後果的事，把自己也搭進去。

  舒童已想好了，過段時間就離開這裏，徹底跟張炎分開，這家夥就是個定時炸彈，不定什麽時候就炸了，自己還是離的越遠越好。

  張炎看了舒童一眼，沒再理會，徑直又回到了書房。

  第二天，舒童換了一身嶄新的儒袍，便施施然的往城中走去，按計劃今天要去國子監，看看能不能打聽到王應麟的下落。

  隻要能找到王應麟，再將張炎介紹給他，舒童的任務就算完成了大半。

  至於煽動國子監的監生門鬧事，嗬嗬，誰愛做誰做，他舒童可沒這個能耐，也沒這個興趣，不過可以考慮讓歐陽關照來做，反正這家夥總是一腔熱血，滿滿的正能量，屆時恐怕都不用舒童忽悠，他自己就會跳出來衝到前麵。

  國子監不難找，稍一打聽就知道了，就在湧金門的南麵。

  湧金門一帶，屋宇密布、周圍衙署、店鋪甚多，規模宏闊的國子監就坐落在如此逼仄的環境中。

  舒童看著眼前廟宇狀的建築是一陣恍惚，要不是門楣上匾額有“太學”兩個大字，舒童肯定會認為這是一座寺院。

  舒童四下看看，沒發現周圍有門衛和保安，便邁步進了太學大門，沒人過來盤查，這讓舒童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是管理上的鬆懈，還是文化上的自信。

  剛一進入大門，眼前便出現一座大殿，大殿的匾額上居然是“大成殿”三個字，這讓舒童又是一陣恍惚，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進了孔廟。

  舒童退到門口看了看上方的匾額，確定這裏就是太學，自己並未跑錯地方，這才一臉疑惑的進了大成殿。

  殿內果然立著孔子塑像，戴冕十二旒、服九章、執鎮圭，渾身散發著勵溫之氣，兩側牆壁則繪有七十二賢彩畫，果然是孔廟。

  這分明是國子監，怎麽進門就是孔廟？舒童暈暈糊糊的穿過大成殿繼續往後走。走了一陣，舒童終於確定這裏就是太學了，因為在他麵前有一塊石碑，石碑上的內容竟然是朱熹所作的白鹿洞學規。

  舒童聽歐陽關照說過，嶽麓書院也有塊朱熹立的白鹿洞學規石碑，沒想到這位朱聖人還挺能折騰的，到哪兒都不忘這套學規，連堂堂的太學也沒放過。

  站在石碑前呆立了一會兒，舒童剛準備繼續前行，卻被一名穿著深色儒衫的學子給攔住了：“這位兄台，莫要再往前了，前麵便是崇化堂，是國子監講學之所在，閑雜人等是不允許進入的。”

  舒童忙拱手道：“這位兄台請了，在下白鹿洞學子舒童，想向兄台打聽一個人。”

  那名學子聞言頓時神色一肅，連忙還禮道：“原來是白鹿洞書院的學子啊，失敬失敬，在下國子監上舍生林景熙，不知兄台打聽何人？”

  舒童說出了王應麟的名字，林景熙皺著眉想了想道：“王先生早幾年就辭官回鄉了，不在國子監啊。”

  不對啊，吳堅不是說王應麟家就在臨安，而且春節前還見過一麵的麽？看來自己所問非人，想來這林景熙應該不太了解情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