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跑過數個街口，舒童才停下腳步，稍稍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拐進旁邊一條街道。

  不大一會兒，舒童又重新拐了出來，懷中鼓鼓囊囊的，不用問就知道，這個月的例錢又沒了，全買了硝石。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舒童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一時又想不出問題出在哪裏，快要接近東門時，遠遠看見城門口一隊官兵正在盤查每一個進城的行人，以前形同虛設的城防一下子變得戒備森嚴起來。

  舒童原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因為城中有皇差而做的臨時安保措施，可想到方才半天雲說過前方戰事吃緊，再加上進城的時候，舒童就發現，城外多了不少流民搭建的窩棚，而且城中乞丐似乎也比以前多了不少，將這一切串聯起來，頓覺細思極恐，舒童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似有一種山雨欲來的感覺。

  “舒童，你個王八蛋，你給我站住。”耳邊傳來一聲憤怒的咆哮，將舒童從恍惚中拉了回來，尋聲望去，舒童不由的一陣心虛，隻見陶小六正帶著七八個家丁氣勢洶洶的朝自己走來。

  真是冤家路窄，對方正好堵在自己出城的道路上，硬闖肯定是不行的，可要扭頭往別處跑，舒童又擔心遲則生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官府隨時都會關閉城門，舒童可不想被困在城中。雖說霍家在城中有自己的店鋪，既使被困城中也不至於流落街頭，可問題是，霍家今天幾乎是傾巢而出，那麽多霍氏族人再加上跟隨而來的掌櫃、夥計和家丁，到時還不將霍家店鋪塞得滿滿的啊？自己恐怕就隻能睡馬廄了。

  無奈之下，舒童隻得硬著頭皮，笑著招呼道：“喲！這不是陶家六少爺麽？幸會幸會。”

  “幸會你個頭！”陶小六指著舒童的鼻子氣極敗壞的道，“舒童，你竟敢耍弄本少爺，看本少爺今天不打爆你的狗頭。”

  舒童看向陶小六，一臉不解的道：“六少爺，咱不是化幹戈為玉帛，握手言和了麽？六少爺為何還要對在下惡語相向？這樣不好吧，大家都是讀書人，讀書人是講斯文的……”

  “閉嘴！”陶小六一聲怒吼打斷了舒童的話，“你少在這拽什麽斯文，你才是讀書人，你全家都是讀書人。你說，上次本少爺明明腿傷已好，你為何還要嚇唬我？害得本少爺心驚膽顫了好多天，你今天不說清楚，本少爺定不饒你。”

  舒童上下打量了一眼陶小六，最後將目光定在他雙腿上，做出欣喜狀：“原來六少爺腿傷已痊愈，實乃可喜可賀。”

  說到這裏，舒童仿佛是想起了什麽，猛然一拍額頭，表情古怪的看向陶小六：“六少爺，你怎麽還在這裏？”

  陶小六被舒童這一驚一咋搞得有些懵，不過隨即嘴角就掛出一絲冷笑，抱著膀子道：“裝，繼續裝。”

  “哎呀！裝什麽裝，你難道一點都不知道？”

  “我……我知道什麽啊？”陶小六下意識的應到。

  舒童四下望望，壓低聲音道：“出事了。”

  陶小六不屑的撇了撇嘴道：“少在這裏裝神弄鬼，能出啥事啊？”

  舒童往前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出大事了。”

  陶小六斜著眼睛揶揄道：“咋的，你家著火了？”

  “你家才著火呢。”舒童不滿的嚷到，隨即聳聳肩道，“愛聽不聽，反正又不關我的事，讓開。”

  說罷，邁步就要向前走。

  “慢著！”陶小六兩臂一張擋住了去路，“你把話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麽大事？”

  真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見已成功勾起了陶小六的好奇心，舒童也不賣關子啦，畢竟自己還要趕時間。

  “聽說了麽？就在剛才，江洋大盜半天雲又出現了，在街上殺了好多人，血流了一地，我就在不遠處看的清清楚楚，哎呀！那場麵能嚇死個人，我是害怕就跑了出來。噢！還有啊，我看見半天雲往春悅酒樓那邊殺過去了，現在好多官兵也在往那趕，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聽說裏麵正在開什麽鑒瓷大會……”

  話音未落，陶小六就“嗷”的一聲竄了出去，帶著一眾家丁往春悅酒樓方向狂奔而去。

  “喂！六少爺，不能去啊，危險！”舒童在陶小六屁股後麵提醒到。

  “我爹……我爹還在酒樓裏。”陶小六帶著哭腔的聲音遠遠傳來，眨眼間跑了個無影無蹤。

  “唉！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目送著陶小六遠去的身影，舒童搖頭晃腦的直感歎。

  將陶小六這個攔路虎給忽悠走，舒童剛一邁步，忽覺衣袖一緊，轉頭一看，發現霍非不知什麽時候已站在身邊，正死死拉著自己的衣袖。

  “舒童，你剛才所說可是真的？”霍非一臉的緊張。

  “算是真的吧。”舒童模棱兩可的敷衍了一句，然後對霍非和一眾家丁道，“趕緊出城，遲了就出不去了。”

  “不行，我不走，我爹和大伯也在那裏，我要過去看看。”霍非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唉！又是個孝順的孩子。舒童一把拉住霍非的胳膊，拖著他就往城門口走，嘴裏說道：“有什麽事出了城再說，你爹和你大伯都沒事，相信我。”

  霍非一把甩開舒童的手，神色堅定的道：“不行，你必須現在就說清楚，否則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舒童有些急眼，在這裏已耽誤了不少時間，再不走就真來不及了，於是對著霍非吼道：“你爹和你大伯沒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你愛走不走，我可是要走了。”

  說完，也不管霍非有什麽反應，拔腿就往城門口狂奔。

  霍非愣在當場猶豫不決，忽然瞥見長街遠處，有一隊巡檢司的官兵正朝城門方向奔來，於是一咬牙，返身也往城門口跑去，身後瘦猴等一眾家丁呼啦啦的一起跟了上來。

  好在守門的官兵尚未接到關閉城門的通知，主要精力都在盤查進城的人，舒童十分順利的出了城門，回頭一看，發現霍非等人也跟了出來。

  跑到離城門有百步遠，舒童停下腳步，站在原地大口的喘粗氣，不大一會兒，霍非帶著一眾家丁也趕了過來。

  一陣嘈雜聲傳來，遠遠望去，正看見兩扇厚重的鐵皮大門正在緩緩的關閉，城外還沒來及進城的人頓時產生了騷動，人群拚命的往前湧，試圖在城門完全關閉前能擠進去，哭喊聲、咒罵聲和官兵的嗬斥聲交織在一起。

  舒童暗自慶幸，總算在最後一刻跑了出來，不由為自己的英明睿智和當機立斷點了個讚。

  霍非此時已喘勻了氣，走到近前，雙手一把扣在舒童肩上，將還在自嗨狀態下的舒童給拉了回來。

  “現在可以說說了吧？”霍非死死的盯著舒童。

  “你弄疼我了。”舒童使勁將霍非兩個爪子撥開，然後招呼到，“行，咱邊走邊說。”

  一行人往東山裏走去，舒童便將在城中所見所聞大致說了一遍，不過將自己和李邦寧之間的事給隱去了。

  聽完事情的原委，霍非終於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又不滿的埋怨道：“那你幹嘛跟陶小六說的那麽嚇人？媽的，差點沒給你嚇死。”

  “啪”的一聲，舒童一巴掌就拍在霍非的後腦勺上。

  “你敢打我？”後腦勺被拍了個結結實實，霍非一臉的不可置信，隨即便勃然大怒，擼起袖子狂叫道，“反了、反了，你個小小的書童竟敢打本少爺，這還有王法麽？本少爺今天便要教訓教訓你，好叫你知道什麽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別。”

  舒童稍稍往後退了幾步，看著張牙舞爪的霍非，恨恨的道：“你是豬啊？”

  “你不但打我，還罵我！”霍非覺得更加委屈，嗷嗷叫著又撲了上來。

  舒童連連閃避，恨鐵不成鋼的道：“動動你的豬腦子，我那是在耍陶小六，是幫你出氣，你懂不懂？再說了，不把他支走，我怎麽出城啊？”

  “可你連我也一起耍了。”霍非追在舒童身後依舊不依不饒。

  舒童被這無腦的家夥弄得哭笑不得，索性不再躲閃，伸手抓住霍非兩隻胡亂揮舞的拳頭，咬牙切齒道：“說你是豬腦子你還不信，你也不想想，我耍陶小六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你在旁邊偷聽。你說，我怎麽耍你了？”

  “呃？”霍非眼神一滯，身體僵在了原地。

  “是啊是啊，我作證，舒童當時並沒有看見我們。”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瘦猴也過來打圓場。

  “就算是有道理，那也不能打我，更不能罵我啊。”霍非收回拳頭，猶自嘴硬。

  舒童長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霍非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以後遇事要多想想，可不能再這麽衝動魯莽了。唉！五少爺，你什麽時候能長大啊？老奴都操碎了心。”說罷，一甩衣袖大步往前走去。

  霍非被舒童這番話雷得外焦裏嫩，站在原地半晌說不出話來。

  瘦猴又湊了過來：“五少爺，我覺得舒童說的好有道理啊。”

  “滾！”霍非不甘的吼了一身，隨即雙眼一瞪，“瘦猴，你到底是哪頭的？”

  “這還用問麽，當然是五少爺這頭的啊。”瘦猴嬉笑到。

  “哼！”霍非冷哼一聲，看著走在前麵的舒童，不憤道：“我怎麽覺得他比我還像少爺啊？”

  說罷，也氣咻咻的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