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學堂中
作者:齋殆      更新:2020-05-10 15:06      字數:3130
  舒童不知道哪裏得罪了王先生,這應該是兩人第一次見麵,按理說不應該啊!莫不是這王先生和舒夫子之間有什麽過結,遷怒到自己頭上了?要是果真如此,那簡直就是無妄之災了。

  想到這,舒童趕忙追上霍非,低聲道:“五少爺,你知不知道王先生為什麽會看我不爽?我好像以前沒得罪過他啊。”

  霍非頭也不回的道:“為什麽會看你不爽,難道你自己心裏就沒一點數麽?”

  “我能有什麽數?”舒童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哼!”霍非冷哼一聲:“要不是看你相貌沒變,我都懷疑你是另外一個人了。你看看你,都變成啥樣了,囂張之極,連本少爺都不放在眼裏。別說王先生看你不爽,我都忍你很久了,要不是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也想抽你。”

  喲謔!沒想到這個看似渾渾噩噩的小胖子竟有如此敏銳的直覺。舒童這下子全明白了,自己的言行舉止還保留不少前世的習慣,跟這個世界有點格格不入,舒童不由警惕起來,看來以後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了,否則就是作死的節奏。

  走進學堂,裏麵窗明幾淨,清帚的十分幹淨,正前方的書案上擺放著幾本線裝書,書案對麵是數排整整齊齊的書桌,書桌後已有不少孩子正規規矩矩的坐著,一個個倒背雙手,正在搖頭晃腦的大聲背書。

  舒童聽不清這些孩子在背誦什麽,好像每個人背的內容都不一樣,但聽上去並不覺得嘈雜,反而有一種書聲琅琅的文韻。

  霍非和舒童進屋時,王先生已坐在書案後,正捧著書卷看的津津有味,對二人的到來視若無睹,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發生過。

  霍非躡手躡腳在前排一張書桌後坐下,完全沒有平日裏那種毛毛糙糙的樣子,看來到了這裏,再頑皮的學生也是心存畏懼的。

  掃視了一下教室,發現最前排的四五名學生,個個錦衣綢緞,一付富家公子的打扮,舒童聽霍非說過,最前排的這幾位都是霍氏主脈的子弟。

  霍氏主脈有四房,霍非是二房次子,在族中排行第五,因而府中之人都稱他為五少爺。

  中間幾排的學生差異較大,有的衣著華美、有的則衣著簡樸,這些要麽是霍氏旁支的子弟、要麽就是霍府各個掌櫃家的子侄。

  最後幾排,則清一色都是青衣小帽,不用問就知道,這些都是陪讀的書童。

  舒童將書箱往霍非身邊一放,自己徑直走到最後一排,找了個靠窗的空位一坐,饒有興趣打量起周圍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搖頭晃腦的大聲背書,連那些青衣小帽的書童也不例外,奇妙的是,雖然背誦的內容都不盡相同,但每個人對外界的幹擾都能做到充耳不聞,所謂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大概就是這種境界吧?舒童自襯就沒這個本事,自己要是在這種環境下背書,肯定會串詞。

  看了一會兒,舒童便沒了興趣,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春意盎然,雜樹生花,竹林中嫩葉初生,看上去青翠欲滴,草地上有尖尖的細筍破土而出,空氣中帶有芳草的清香,讓人覺得神清氣爽、沁人肺腑。

  這才是純天然綠色無汙染的田園春景啊,舒童看的是如癡如醉,口中不知不覺哼唱了起來:“春風她吻上我的臉,告訴我現在是春天,雖然是春光無限好,隻怕了春光老去在眼前……”

  舒童剛開始隻是下意識的哼唱,唱了幾句便警醒過來,忙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教室跟鴨子堂一樣,所有人都在大聲背誦著什麽,自己哼唱的聲音並不大,又是坐在最後一排,想來不會被人聽見。

  “啪”的一聲,戒尺重重拍在書案上,所有的聲音嘎然而止,教室中一下子變得安靜無比。

  王先生從書案後緩緩站起身,目光嚴厲的在教室中掃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舒童身上。

  臥槽!不會被發現了吧?舒童心裏不由一驚。

  “舒童。”王先生果然點了舒童的名。

  “到!”舒童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學生時代,下意識的從座位上站起,大聲喊到。

  王先生從書案上抓起戒尺,不急不徐的走到舒童身前,冷冷道:“伸手。”

  又要打!這老先生耳朵是怎麽長的?這樣也能被發現。

  舒童這回學乖了,沒敢再強嘴,而是老老實實的伸出手,任由戒尺重重打在手心上。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看著腫的像豬蹄的左手,舒童是欲哭無淚。

  “知道為什麽打你嗎?”

  “學生不知。”舒童揣著明白裝糊塗。

  “伸手。”

  還打!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又是“啪”的一下,舒童的左手這回真的跟紅燒豬蹄沒什麽兩樣了。

  “現在知道了嗎?”王先生的話不帶任何情緒。

  好漢不吃眼前虧,麵對著滅絕人性的封建禮教,舒童不得不低頭,隻好訥訥的道:“學生知錯了,學生不應該在課堂上唱歌。”

  “哼!”王先生冷哼道:“誰說課堂上不能唱歌?”

  那你還打我?

  看著舒童一臉懵逼樣,王先生恨鐵不成鋼的道:“果然是朽木不可雕,詩詞歌賦本就是用來吟唱的。你若唱東坡居士的‘赤壁懷古’,抑或是嶽武穆的‘滿江紅’,老夫都不會管你,那怕你唱‘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也不是不可以,畢竟君子六藝中也有‘樂’之一藝,可你都唱了些什麽?言辭粗鄙、曲調怪異,如此村歌俚語,嘔哎嘲哳難為聽,居然還敢在讀聖賢書的學堂裏唱,簡直是有辱斯文。”

  我怎麽就言辭粗鄙了?這麽優美的旋律怎麽能說是曲調怪異呢?算了,跟你個老古董也說不清,舒童心裏暗暗吐槽。

  等等!好像哪裏有問題。

  對了,剛才王先生提到了嶽武穆,嶽飛都成了嶽武穆,看來自己所處的年代應該是南宋了,也不知道這鹹淳四年是哪一年,要是南宋末年就糟了。

  舒童覺得這個問題非常重要,一定要設法弄清楚,於是硬著頭皮道:“敢問先生,不知嶽武穆如今安在?”

  王先生狠狠瞪了舒童一眼,似乎對他的不學無術很是不滿,隨即又長歎道:“唉!嶽武穆已故去百餘年了,現今臨安有座嶽廟,以後有機會爾等可以去祭拜祭拜。”

  我勒了個去!如此說南宋王朝已經曆了一百多年,就不知道離最後的覆滅還有多少年,這讓舒童心裏很糾結,有心再想問一問,可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麽,畢竟舒童對這段曆史是十分的陌生。

  王先生完全不知舒童的心思,卻不打算就此放過他,陰惻惻的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唱歌,那就唱一曲清雅之音吧。事先說好,你要再敢唱那些粗俗的村歌俚語,哼哼!後果你是知道的。”說罷,還將戒尺在掌心中輕輕拍打,其威脅之意是昭然若揭。

  舒童哪會唱所謂的清雅之音,唐詩宋詞到是會一些,奈何不會唱啊,這不是存心為難人麽?

  要知道不同的詞牌都有固定的音律,舒童對此是一竅不通,後世倒有些用宋詞改編的流行歌曲,可如果唱出來就太過驚世駭俗,肯定又會被認為是曲調怪異,搞不好還會再挨板子。

  舒童額頭上冷汗直冒,大腦飛速的轉動,努力尋找解決困局的辦法。

  片刻之後,舒童突然眼睛一亮,想起以前看過的一檔叫做《經典詠流傳》的綜藝節目,裏麵有一首《聲律啟蒙》的歌曲舒童非常喜歡,為此還專門學唱過。

  想到此,舒童便恭身對王先生道:“先生,學生年幼,這清雅之音尚未學過。不過,舒夫子以前為幫學生掌握聲韻格律,曾教學生一首兒歌,不知算不算?”

  王先生聞言卻是微微有些詫異:“哦,舒夫子還會編兒歌?你且唱來聽聽。”

  舒童清了清嗓子,開口唱到:“雲對雨、雪對風,晚照對晴空;三尺劍、六鈞弓,嶺北對江東。顏巷陋、阮途窮,白叟對黃童……”

  舒童現在這具身體才十二三歲,還沒到變聲期,清脆的童音在教室裏回蕩,一下子吸引了在座所有人,連王先生也頻頻點頭。

  一曲唱畢,教室裏是鴉雀無聲,片刻之後,王先生才回過神來,有點不敢置信的道:“這是舒夫子編的兒歌?”

  “是,正是舒夫子教學生的兒歌。”舒童把鍋甩給了舒夫子,反正他老人家已經去世,死無對證了。

  “唉!”王先生長歎了一聲,“舒夫子有心了,吾不如矣。”說罷,轉身就去。

  “可是先生,你看我的手……”舒童舉起豬蹄般的左手,委屈的道。

  “沒有什麽可是,打便是打了,你待如何?”王先生是頭也不回走回到書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