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條熱鬧的街道，形形色色的老嫗、妻婦、稚童從視野外來，到視野外去。

  街尾是一家賣肉的鋪子。一個穿著布衣的男子站在鋪前買肉。這人看著並不富裕，從行為和言語可以看出是秀才之類的人物。他和賣肉的屠夫正因某塊肉的價格沒談妥而爭執。

  餘昶明心裏碎碎念道：“難怪我這輩子如此不喜歡讀書，原來前世是個窮酸秀才。肯定是上輩子讀破腦袋都沒混到什麽功名，這一生才看到書就想睡覺。”

  “這麽說來，學術不精也怪不得我嘛！”餘昶明想到若是老爹還在，自己肯定會以此和他胡扯一番。

  可惜人已去，再多言語又能同誰人說？

  “但也不一定，可能我前世是這個賣肉的屠夫呢！”

  屠夫留著滿臉的絡腮胡，笑起來憨憨的，臉上、手上都是常年握刀宰豬練成的橫肉。他臉上沾到了一些混著血絲的豬雜碎，手上也沾滿油腥，隻能時不時拿桌台上一塊髒得不行碎步擦抹。

  “我這豬肉都是新鮮的，今早剛宰，血都還沒幹，熱乎著呢！”屠夫懸著一把刀，就要割下某塊肉。

  “我舍掉右下角多出來的這一小塊肉，你便宜點賣給我得了！”秀才說出來的話倒並不顯得文縐縐。

  屠夫用麵盆裏飄著菜葉肉末的水洗了把手，嘿嘿地笑道：“那不行，割了多出來的一小塊肉我也賣不出去啊！”

  秀才要買肉，應該是太久都沒進過油葷了，要打打牙祭，但他帶的錢顯然不夠。他挑了又挑，連買最小的一塊肉自己也還差點錢。秀才掏出自己隨身帶著的布包裏的一把扇子，遞給對方。

  “我看您在大太陽底下賣肉也熱得很，我給您一把扇子，抵點錢好嗎？”

  屠夫在街上賣肉，背後就是自己的門麵兼住宅。

  他把秤上的肉取下來，包裝好送到秀才麵前，拿了秀才手裏的銅錢和折扇。

  “罷了罷了，大家都不容易，我賣給你好了。”屠夫打開扇子，看見上麵寫著八個清秀俊逸的字。

  “隻是我沒讀過幾年書，學得也都忘了，用這玩意兒總感覺有點不倫不類啊！”說完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哈哈笑起來，“這扇子上寫的什麽字，秀才可否告訴我？”

  “淡泊明誌，寧靜致遠。”

  餘昶明愣怔了片刻，這不就是他之前一直用的扇子嘛，模樣相似，扇子上的字也是相同。他在懷石城的時候，最喜歡搖著這把扇子裝有學識的士子，其實他就是個紈絝的公子哥。

  遭遇燒家、父死、入獄、截逃一係列事情，這些都發生得太快、太緊密了，他根本沒來得及注意這麽一把普通的扇子。他的扇子多半是被大火給燒沒了。

  餘昶明想看看這秀才長什麽模樣，可秀才拿了肉已經走遠了，隻能遠遠瞧見一個瘦弱的背影。秀才有和他同樣的扇子，那這人估計就是自己的前世。但扇子現在又落入屠夫手裏，按理說屠夫才是自己的前世才對。

  都不對，他若是第一視角，能看到這兩個人，說明他們都不是自己。

  屠夫收攤，洗好刀和桌子，將麵盆中的髒水潑到地上。

  餘昶明借著地麵上飄著油腥的髒水看清了自己前世的模樣。

  他的前世竟然是一隻圓頭圓腦、混吃等死的豬！

  餘昶明才注意到自己一直待在肉鋪門店外圍起來的一間豬圈裏。他剛才光顧著看秀才和屠夫的對話，都沒意識到自己周圍的環境。

  前世記憶的體驗大概相當於他的靈魂寄居在前世的體內，但隻能看著、聽著，不能代替前世的自己行動。

  門店內走出來一個臃腫肥胖的女人，大概是屠夫的妻子。她端著一盆用吃剩的湯水粥飯混在一起攪成的豬食，打開豬圈放到麵前。

  前世的豬看著吃食沒有動作。餘昶明在心裏喝彩，這可真是一直有骨氣的豬！雖然他隻是靈魂寄居在前世的豬體內，但各種感覺卻能實實在在地體會到。

  豬腳下用稻草鋪起來的地麵，被髒水潑到還弄濕了。豬的腳不知道沾了什麽東西，動起來總感覺黏糊糊的。

  前世的豬打了個嗝，突然興奮地撲倒豬食麵前，開始大快朵頤。原來它剛才隻是肚子裏有氣，想把嗝打出來再進食，虧得餘昶明還覺得前世的自己忒有節操！

  “我說豬兄，這位豬，喂，哎，你你你，你吃慢點！”餘昶明看著這些吃食就想幹嘔，還要一邊提醒前世的自己要小心別噎著。他試了幾次，發現自己說的話它根本聽不到，遂就作罷了。

  屠夫老婆收了飯盆，用她粗厚的手掌在豬屁股上拍了拍。

  餘昶明還在想這人對隻豬怎麽和對自己親兒子般親昵，還打人家屁股，隻聽到屠夫老婆這樣對丈夫說：“我看它也養肥了，過幾天可以宰來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