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院裏鮮血如花
作者: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5-18 16:40      字數:2235
  停留在破爛院門前,少年沉默許久,閃電驟然劃破夜空,映照出他青澀且冷漠的臉龐,今夜還真是殺人的好時節,大雨會淹沒痕跡,而大雨雷聲也會遮掩住動靜,那麽無論日後宗門裏會不會有所懷疑,也不可能懷疑到他身上來,而這點往往最重要。

  他微微抬手擦拭去刀鋒上殘留的水漬,慢慢移動腳步,推開那扇泛著腐朽氣息的木門。

  木門嘎吱的聲響很快就淹沒在雨聲裏,手指間觸感傳遞著春雨的涼意,吳良並沒有刻意掩蓋腳步聲,緩緩踏在長滿雜草的殘破石階,看著屋裏那個聽到動靜出門的中年人。

  四目相對,破院裏那人身穿著件很舊很舊的青灰色長袍,袖口依稀可見有些陳年的痕跡,幾處油汙從領口延伸到衣角,臉上泛著大醉過後的潮紅,看起來很是渾渾噩噩。

  但他的眼神很明亮,昏暗的夜色裏閃過一抹異色,被歲月磨礪掉所有棱角的人物不該擁有這種目光。

  他抬頭看著推門而入的吳良,試圖從那黑袍下去發現些許端倪,想看清楚對方的臉,然而顯然是徒勞。

  大雨下陷入久久沉默,一聲驚雷炸響,終於將如同雕塑的兩人喚醒。

  吳良平靜看著那個胡渣蓬鬆的男人,說道:“我來殺人。”

  殺人者的目的直截了當不假掩飾,中年人微微眯起眼,沉默片刻後哦了一聲。

  吳良微微仰起頭,雨水落在臉龐上,讓他異常清醒,確認這裏的動靜不會引起注意,他輕輕一彈刀鋒,緩步朝著前方走去。

  腳步越走越急,踩在水窪裏的腳步聲如戰鼓激蕩,全身力量盡數積蓄在腰間,蓄勢待發,猶如冷漠殘酷的猛虎。

  不知為何,這是他第一次直麵修行者,在那些難以抑製的緊張最深處,是一種沒來由的興奮。

  以至於他手中刀鋒微微震鳴的聲音,透露著按捺不住的肅殺。

  刀鋒斬碎夜雨。

  雨水受此牽引,齊齊潑灑向前,在蘆花巷經曆過連夜磨礪的刀鋒成為此時夜幕下最雪亮的顏色,輕鬆切開雨幕,一往無前。

  嗡嗡嗡,一柄劍虹從黑暗深處而來,刀劍相交傳出一聲清脆的嗡鳴。

  就在此時,春雷連續炸響,將破院裏刀劍相交的鏗鏘聲全部掩蓋下去。

  磅礴大雨中,少年帶刀前衝,隻見到刀鋒暴起半圓形流華,這種冷冽無言的殺人手法,實在是讓人心畏!

  雨一直在下,韓楮眼眸瞳孔劇烈收縮,右手屈指一扣,身前那柄在刀鋒下搖搖欲墜的劍刃徒然泛起雪亮光澤,如閃電般刺破咫尺之間的距離。

  少年說是要殺人,那麽就意味著今夜這裏站著的兩人,隻能有一個人活下來。

  韓楮沉默望向少年,在雪亮劍鋒破空的同時,雙手相疊以詭異姿勢錘向前方。

  他這些年雖然跌境,但他曾站在第三境巔峰。

  少年露在黑袍外的臉,在這一瞬間顯得極為蒼白,顯然他也為生死之間而緊張。

  哐當兩聲響起,黑袍被劍刃刺破,跌落在地的僅僅隻是兩個再尋常不過的瓦罐,風雨中卻是轟然響起驚雷,以及悶哼之聲連綿不絕。

  當雷聲湮滅,相對而立的兩人如同雕塑維持著原有姿勢,少年胸前鮮血浸染黑袍。

  而韓楮則慘烈得多,被命名為轟天雷的瓦罐炸中,隨之麵對整整三十六刀,刀刀搏命,而電光火石間他能擋得住前三十刀,卻擋不住最後六刀。

  然後破院裏雷聲消失無蹤,刀聲也消弭,隻剩下雨聲和掠過院落的風聲。

  韓楮跌坐在雨水中,痛苦看了眼身上刀傷,艱難抬起頭,望向那個少年,想要看看站在黑暗裏,隱藏於黑袍下的對方到底是什麽模樣。

  在生死一線時刻,以詭異方式,近乎於眨眼之間的短暫瞬間,越境殺死一位第二境的對手,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吳良臉上卻沒有半點情緒,依舊握緊手中刀柄,死死盯著癱坐在雨水裏的男人,以便應對任何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你不甘心!”

  聽到這句話,滿身泥濘水漬,滿身鮮血的中年人,他眼波深處有情緒泛起波瀾。

  一個死心或者灰心的人是不該擁有這種目光,雨水從夜空滴落在臉龐上,然後迅速流淌至青衫上,將那原本深沉的血跡洗刷得稍顯暗淡。

  “你代表誰?”韓楮試圖坐直身形,然而卻因此扯動胸前傷口,臉龐極為痛苦地扭曲在一起,連著喘出幾口氣才稍微緩解,他抬頭虛弱說道:“除非是為了當年的那件事,不然不會有人在意我的。”

  “我代表誰?我想我能代表的隻能是季雲峰滿山的冤魂,聽說每個雨夜你都睡不安穩,是怕那些死去之人的不甘亡魂索命?”

  吳良緩緩抬手擦拭去臉上雨水,看著垂死的中年人說道:“你瞧瞧,今夜跟當年一樣誒!”

  韓楮虛弱的瞳孔裏驟然變得極為驚恐,再顧不得胸前傷勢,掙紮著試圖起身,他顫抖的嘴唇妄圖想要發出聲音,然而許久也隻是張嘴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你。。你是誰?。。。你還活著。。。你不是人。。。你應該是鬼魂。。。當年的人都死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現在我是不是應該說我代表死人代表亡魂消滅你?”

  吳良仰起頭看了眼夜空,雨幕之下的黑暗中,根本透不出任何微光,整個夜空厚重得如同濃稠的墨汁,讓人壓抑。

  於是為了避免讓臨死之人感到恐懼,他試圖讓氣氛活躍起來:“或者我現在應該說,你叫吧,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

  這種冷幽默帶著殘酷到極致血腥氣,以至於韓楮灰暗的瞳孔中如有力量在爆發。

  他手指觸及的劍刃嗡的一聲驟響,隻可惜劍鋒未曾起勢,便重新跌落在雨水泥濘中。

  吳良手中不再握有長刀,而是一柄短劍,劍鋒穿透對方胸膛。

  鋒芒透過後背,在韓楮身下鮮血將雨水染紅如花。

  “果然不甘心受死啊!”

  “可誰甘心呢?”吳良低頭看著他胸前染紅的青衫,低聲說道:“要拖刀搏殺體型數以倍計的妖獸,要迎接隨時可能存在的死亡,要行走在那片處處死人的雪山,我也不甘心那樣的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