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代表正午的鍾聲悠揚響起，在那棟九樓前徘徊的身影終於三三兩兩散去。

  那個家夥依舊是沒有出現，那麽很大概率也不會再出現，所有人眼中帶著疑惑和釋然，開始議論紛紛起來，難不成堅持了這麽久，就突然無疾而終？

  樓裏陰暗角落畔，一襲青灰色長袍的大長老視線透過窗戶望向很遠的方向，略等了片刻始終沒有見到有人出現，隨即便皺起眉梢，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少年的毅力出乎他的意料，在冷眼旁觀這麽多天後，終究是對少年有了幾分欣賞，但今日他還是放棄了，這不免讓他內心有些遺憾，隨即又泛起歎息。

  可就在他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老人渾濁的眼眸裏驟然泛起光澤，有個麵容青澀的少年從山下而來。

  他臉色依舊蒼白，但也一如既往的堅毅。

  莫有德像極看瘋子般的神情瞪著他，然後滿臉複雜情緒說道：“我說就沒有必要再登樓了吧，吳良，我真沒有想到你這樣的有毅力，現在整個外門也差不多知道你的事，有些長老也開始注意你，再進樓真的沒有必要了。。。”

  “而且修行並不是隻要進九樓這一條路！”

  吳良站在九樓門口，笑著望著他說道：“我進樓真的不是為了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所以你還是要進樓？”莫有德關切望著他的臉。

  “是啊！”吳良回答道：“這種事可不能半途而廢。”

  莫有德無奈搖頭，往後退了兩步以便跟這瘋子保持適當的距離，說道：“你瘋了！”

  欲先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吳良沒來由想起這句話，然後便發現這個觸手可及的修行世界著實擁有著讓人瘋狂，讓人為之滅亡的魔力。

  吳良笑了笑，徑直走過那扇古樸滄桑的大門，走過角落時，他朝著那位沉浸在薄冊的大長老深揖行禮。

  老人微微蹙眉，抬頭平淡問道：“還不打算放棄？”

  “行百裏者半九十！未敢言棄！”

  “那就下去吧！”大長老揮手說道：“這樓裏清淨慣了，多出你這麽個小家夥，我反倒有些不習慣！”

  吳良笑了笑，說道：“弟子爭取早些時日登上二樓。”

  老人撇過頭沒有再理會，將這個心神都沉浸在手中書卷中。

  吳良再次作揖行禮，走到放置《初境探解》的書架前，抽出那本薄冊，翻開第一頁，墨跡便如同水在眼前化開。

  雖然早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但依舊是差點失神而深陷其中。

  忽然間他發現不對勁之處，那些原本應該遊離漂浮於眼前的字跡卻是如同銘刻在腦海裏般帶著複蘇般的活力，一筆一劃皆鮮活無比。

  吳良頭皮發麻，隻覺得這些薄冊上的墨跡像極了樓外的春光，映照在內心最深的角落，栩栩如生，事實上他也確實是這種感覺。

  與此同時，在他的感知之下，天地間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降臨下來，他能夠感受春風的溫度，仿佛能看見綠葉的脈絡，似乎又能觸摸到雲海從指尖掠過。

  樓外溫暖的春光，午間絢爛的陽光，那些被春風掠起的喧囂，還有飛舞於花間的昆蟲。

  在這個時刻，吳良怔怔看著手中那些墨跡，然後發現這個世界在眼前演繹出另外的篇章。

  這就是修行，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感觸，所以但凡入門典籍，都極為虛無縹緲和不真切，因為這個世界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這個刹那，仿佛陷入魔怔的少年，腦海裏有一道道春雷炸響，嗡鳴不斷。

  片刻後，他用微微顫抖的手指翻開一頁，目光遊移在薄冊書卷間，他有種壓抑過後極度需要宣泄的激動，因為就在此時此刻，他終於達到第一境，他終於能夠看清楚這個修行世界在哪裏！

  為何甲字院不講解第一境，為何大長老不講解如何修行，因為關於第一境這種事隻有概念，而並沒有具體步驟。

  而隻有真正邁過這個境界，那麽整個宏偉世界才會徹徹底底呈現在眼前，所謂符籙陣法，亦或者禦劍道法，才有了根基和基礎。

  漸漸平靜下來後，吳良看著紙上的筆墨發呆，然而他現在卻並未看進去半個字，他整個腦海裏所浮現的是那本太玄篇的篇幅。

  往日裏所不能理解的玄機，此時一個個迎刃而解，他如同剛剛初生的嬰兒，拚命且貪婪的吸收著所有的一切。

  吳良緩緩抬起手掌，在空中不停搖晃，想要抓住某些存在於天地間的靈氣，想要握住那觸手可及的溫度，雖然始終未能成功，卻完全不影響他的興致，甚至他更加興奮激動。

  樓裏一片死寂，他深呼吸一口氣，以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去觸摸著遊移於指尖的氣。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極其緩慢的收回手指，生怕驚擾了內心艱難維持的平靜。

  很多年前在知道這個世界存在時，他無時無刻不在憧憬，那些伴隨著飛雪寒霜的歲月曆曆在目，但在那些漫長的歲月裏，這僅僅隻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舊夢。

  而現在，他確確實實已經站在這個世界，他仰頭望向樓外，他確信現在所見到的風景，絕對是從未見過的美妙景色。

  吳良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言語來形容眼前的風景，卻明悟了關於這些風景的意思，這是截然於凡間的兩個世界，我們同處於一個世界，但見到的卻是不同的風景。

  他再無法壓抑內心噴湧而出的情緒，視線在窗外風景間掠過，目光中泛著極為複雜的情緒，從今往後他不再隻是雪山間那個艱難求活的少年，他的未來必將有所不同。

  緩緩站起身，他將薄冊輕輕放回原處，吳良深呼吸口氣，大步邁出九樓。

  發絲間掠過的春風，有了別樣的感覺，他能夠感覺得到，那是一種極為奇妙的存在：“這就是修行世界！”

  隨後他青澀的臉龐上滿是堅定和肯定，沒有任何自我否定。

  他飛掠般朝著山下奔去，迫切著想要回到蘆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