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望風雪外
作者:
三三三二二 更新:2020-05-10 14:05 字數:4286
啊!原來我不是天命之子啊!
吳良一臉遺憾歎息,聖人所說天降大任於斯任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體膚!但現在看來,年少時的艱辛苦楚並沒有為此時此地奠定基礎!
沉默很久後,吳良抬起手使勁揉了揉臉龐,然後望向老人,認真詢問道:“既然是低劣那就並不是純粹的一點可能性都沒有吧?”
老人微笑點頭,緩緩說道:“修行就是借助體內靈根緩慢吸收天地靈氣的過程,靈根品質有高就有低,就如上品資質一日吐納體內靈氣積累如小窪,而下品資質同樣的一日光陰不過隻是匯聚滴水而已。”
“我先前查看你的資質,是屬於下下資質,靈根雜駁僅僅隻能勉強到感悟天地靈氣的門檻,但就算是如此,在億萬生靈中,仍舊是萬中無一。”
當然,還有些關於殘酷現實的話沒有說,一般這種資質,沒有哪個宗門願意消耗資源去培養。
“等等,那麽老前輩是什麽資質?”
“中上之資!”柳江青老人眉梢微微挑起,隨後緩聲安慰說道:“人之身體是上天形成,先天帶來,後天再如何努力都無濟於事,所以無需要妄自菲薄,所謂修行,純粹在於天意,或許你終其一生都突破不了第一境也未可知。”
“喂喂喂,有這樣安慰人的嗎?”吳良滿臉苦澀,揮著手臂以表示自己強烈不滿。
中上之資都隻能停留在第三境,那麽需要什麽樣的變態才能修行到第四第五甚至是那遙不可及的十二境?
吳良在心中感慨萬千,麵對殘酷現實難免有些掩飾不住的失魂落魄,向著老人再次行禮以表示自己的真誠謝意後,便垂頭喪氣離開。
夜下的雪山萬籟俱寂,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火堆旁再度有的了聲音,那位楚國郡主坐到了老人的對麵,抬頭微微望向遠方:“下下之資嗎?”
柳江青緩緩點頭,作為一名跨入第三境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存在眼拙這種說法,更何況在確認這種結果後,他甚至不惜動用靈力再度暗中梳理查探了一番。
老人很欣賞吳良,甚至以將他引薦到青雲宗為榮幸,但這顯然都不能成為他屈尊降貴去特意交談的理由,顯然答案隻有一個,那就是眼前的郡主殿下。
他忽然有些好奇,為何殿下會對那個少年另眼相看。
“意誌冷靜堅定,性情也同樣理智到極致,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是為修行而生,往往不會被過多情緒而擾亂修行,但我有些擔憂他對善惡的認知。”
老人滿臉複雜情緒,既遺憾於那個少年修行天賦的資質低下,又不知為何有些慶幸於這點,因為對於這樣的家夥來說,是非觀裏不會存在善惡,隻會存在對錯,一旦修行到高處,很容易因為某些事某些人而步入魔道。
“不管如何,此事辛苦先生了!”火光下的朱顏眉眼間摻雜著情緒波動,她低頭沉思了片刻,平淡說道:“希望這些事,先生能夠保密。”
老人微微有些錯愕,靜靜看著她,堂堂楚國郡主因為惜才而特意請他查看資質,這很好理解!可這後麵一句話,無異於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特意在掩飾她內心深處的某種心虛。
既然不是惜才,那是什麽?
老人嘴角莫名有了笑意,微笑說道:“楚國境內青年才俊何其之多,但像吳良這樣的年輕人卻很少見,殿下眼光不錯。”
朱顏聽出他話中話的深意,眼神裏閃過一抹慌亂,壓低聲線維持以往的冷漠語氣,解釋說道:“那少年在心性上屬於上上之資,若是能夠將他拉攏過來,往後必然會在必要時候給予我回報,但現在知道他修行天賦又屬於下下之資,想必等到他有能力回報的時候,已經不知過去多少年,付出跟回報不成正比,這就完全沒有意義了。”
柳江青老人微微搖頭,開口說道:“雖然是下下之資,但世事無絕對,依照一般常理或許是很難有所建樹,但我總覺得他會不一樣。”
“畢竟能夠煉製出那樣的液體,能夠從小到大就將妖帶在身邊的少年,再出現什麽超出想象的預期並不會意外,我的境界終究是太低,而如果能夠進入內門,我是說他萬一能夠進入內門,或許會一些難以想象的事情發生。”
青雲宗內門!那是不知道多少修行者追溯的目標,但就連中上之資的老人都隻能望而興歎,是否也太看得起他了?
老人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微微笑道:“先前進山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他一連四刀會成為改變戰局的關鍵,要知道世間種種並沒有定論,誰又能肯定他有朝一日,就不能魚躍龍門進入內門?”
郡主殿下望著麵前火光,怔怔出神,她下意識就回想起那時風雪下的少年側臉。
快要出山前的清晨,吳良再度偷偷摸摸來到老人所在的帳篷旁,隻不過這次他還帶來了一把長刀。
寒風下的身影顯得格外鬼鬼祟祟,帳篷裏早就已經察覺到這一幕的老人,忍不住搖頭苦笑。
“進來吧!”打坐修行的老人溫和說道。
吳良走進帳篷,將長刀擱置在身邊,恭恭敬敬行禮後,開口問道:“老前輩我對於有件事一直很好奇,那就是修行者的五感到底是以什麽為根據的!就像我還未靠近,老前輩就已經察覺到我的到來。”
這些年就算在妖獸橫行的雪山,吳良都能夠輕而易舉潛行,著實是對於修行者的直覺方式感到疑惑。
“氣!”老人抬頭看著少年那張稚嫩臉龐,微笑說道:“妖有妖氣,仙有仙氣,就連尋常士卒都存在殺氣。”
“這應該不是特指某一種,而是動作或者情緒波動從而釋放給外界的氣息?”吳良隱約間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
柳江青老人微微點頭,感慨說道:“孺子可教也!”
“那有沒有某種方法屏蔽掉?”吳良靜靜看著身邊的刀,抬起頭後看著老人認真問道:“比如盡量不讓情緒波動。”
“你問這些,應該不僅僅隻是好奇吧?”老人神情有些異樣,看著他。
從刻意背著把刀偷偷摸摸而來,這個少年似乎從一開始就在應證他某些想法。
吳良認真回答道:“雖然修行離我還很遙遠,就算是到了青雲宗能夠上山也短時間內不可能修煉到第一境,然而這期間我可能會遇上一些棘手的事,所以弄明白修行者的弱點,和知道他們的戰鬥方式,對我來說其實挺重要的。”
“僅僅如此?”帳篷內老人目光幽暗深邃,幾乎能穿透人心。
吳良手指緩緩摩挲著刀身,神情極為認真說道:“其實我會去一趟楓葉城。”
那座離邙城很遠的楓葉城,也不是他前往青雲宗的必經之處,但卻偏偏成為了他此時的理由。
這其中緣由,他沒有多說,老人也沒有再問。
柳江青看著他,歎息說道:“修行者要遮蔽氣息的方式很多,但如果你能夠保持心如古井,或許能做到!”
吳良俯身恭恭敬敬一拜,虛心受教!
直起身後,他微笑平靜說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跟修行者戰鬥,今天這些您教我的,對於我來說就極為重要了!”
“小家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知天高地厚?”
望著眼前撓著腦袋一臉尷尬之色的少年,老人忽然間生出很多感慨:“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以凡夫俗子妄圖戰勝修行者實在有些不自量力了。”
吳良霍然抬頭,慣常平靜而又散漫的眼眸裏,竟是徒然泛起光澤。
他拍了拍長刀,笑容燦爛說道:“但老前輩不是沒有發現,我這把刀下還藏著一把匕首?”
他言下之意,如果此時兩人生死相對,那麽這把匕首或許就能成為改變戰局的因素。
老人盯著他的眼睛,隨即笑意從嘴角延伸至眉梢,爆發出一陣爽朗大笑聲:“有意思!”
笑聲緩緩平息,柳江青老人目光驟然淩厲起來:“你記住,無論是修行者還是凡夫俗子,如果一旦輕視對手,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吳良恭恭敬敬再度俯身一拜,起身後退到帳篷邊緣準備離開,忽然想起什麽,又重新折返回來。
“還有問題?”老人問道。
吳良沉默片刻後,開口說道:“雖然一直都不明白老前輩對我教誨有加的原因,而且我或許現在還不能做些什麽,但有朝一日必定知恩圖報”。
老人茫然看著他,微微張了張嘴後沒有說話。
帳篷裏陷入長久的沉默,一個連修行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少年要報恩第三境的修行者?望著這個認真無比的少年,老人搖頭苦笑道:“你知不知道現在說的話很大言不慚?”
於是吳良就有些尷尬了,幹咳兩聲以掩飾尷尬後,他一本正經說道:“老前輩,其實我不是一個您能夠理解的人,喂喂喂,不要這幅表情,這是真的,就像是那些瓦罐,其實我是無師自通,所以就算是下下之資,但我想總有方法能改變現狀吧。”
吳良看著老人極為誠懇認真,試圖讓他相信自己確實有這種能力。
老人的神情也漸漸認真起來,雖然不是很相信,但仍舊是鄭重其事點了點頭。
吳良轉身離開。
再微不足道的希望都要好過絕望吧!若是從一開始就畏懼於艱難險阻,再有天縱之資而不付之努力也很大可能要淪為傷仲永吧!
七七從架在篝火上的水壺裏倒來杯熱水,遞過去後,好奇問道:“少爺,你背刀去幹嘛了?”
“這茶杯不是說好留在邙城的嗎?你怎麽又偷偷帶來了?”吳良小心翼翼朝著熱水吹了口氣,透過滾燙水汽望著茶杯出神,恍然醒悟後,忽然想起了七七好像說過什麽,問道:“哎!你剛剛問什麽了?”
七七在腦海裏把這驢唇不對馬嘴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覺得有些自己有些發呆了,趕緊不再細想,說道:“少爺,我發現你好像有病!”
相依為命的主仆兩所說的病,不是傷寒感冒而是發呆魔怔。
有病嗎?吳良下意識撓了撓腦袋,隔著天空沒有停歇跡象的風雪,望向遠方,嘀咕說道:“好像是有病!想這些幹嘛!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沒有路誰說不能自己走一條出來。”
七七聽著他開始絮絮叨叨的細碎念叨,忍不住用手背去貼他腦門,然後搖了搖頭:“沒有發燒啊!那就真的是有病!”
趕緊收拾收拾:“出山後,我們就得走了!”
至少先離開那位殿下吧!想起莫名其妙簽訂的契約,吳良就莫名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走?去哪裏?”七七望著他。
吳良抬頭看著遠方,看著遮映在風雪之後的朦朧遠景,此時心裏驀然如有熱血在沸騰,連帶著他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呈現出一種異常亢奮的狀態。
“離開這裏!”他回答道。
七七還是茫然。
吳良微笑說道:“離開這片雪山,離開楚國,甚至有朝一日要離開青雲宗。”
北望風雪,那些將整個世界都裝飾成雪白的風雪紛紛擾擾,被茶杯裏水汽朦朧遮擋視線的吳良心中有一些情緒在發酵,那是少年無時無刻的夢想。
這是油然而生的壯懷激烈,而且吳良堅定的認為,這世上再難的事,也沒有比得上兩個小家夥艱難殺死一頭凶殘妖獸更為不可思議,修行資質再低又如何,這世上沒有什麽事能夠打倒他。
他擁有著一股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秉性,或許撞上南牆也不回頭。
很多人在專注於某件事時難免會沉浸於短暫失敗挫折中,甚至會因此而產生是否從頭到尾就是一場大錯特錯的痛苦,一旦發現達不到期許目標就會掙紮失落甚至於自卑自閉。
但吳良很顯然不是這種類型,在他所認知的世界觀裏,就算從一開始注定這條路是錯,他也要一錯到底。
人生這條路,其實並沒有對錯,隻不過是每一條道路上,老天爺賜予的厚望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