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洪濤終歸跑不過張蒼水，他叉腰蹲在地上，大口喘氣。

  “東家，這東西是用來吸煙的，等我從雲貴買來煙絲，你自然就懂了。”

  張蒼水隻有12歲，尚不到思春的年紀，洪濤冷靜下來，信了他的話。

  張蒼水打算先從雲貴購買少量的煙絲用於贈送。

  自己則在洋河和桑幹河的三岔口買地自種煙草。

  煙草成長期為80天，開春之後播種，成熟的時候正好是吊足韃子胃口之時，獨門生意，價錢由著他開。

  “東家，以後有荔枝，龍眼樹，核桃樹，棗樹，鬆木，蘋果樹，石楠木，麻櫟疙瘩的廢料和下腳料都給我留著，我全都要。”

  張蒼水嘿嘿笑著。

  洪濤瞪了他一眼：

  “放心，全都給你，我還能賣個好價錢，總比賣了木炭強。得，不與你爭吵。光聽你瞎白話，竟忘了正經事。隨我進屋，胡家商號有買賣與你做。”

  胡家商號便是讓張蒼水製作木欄的那個商號，商鋪位置坐落在宣府第一街萬全大街上。

  胡家商號鋪麵很大，等於別人兩個商鋪。

  商鋪後麵是貨倉，再後麵是住宅。

  除了這裏外，胡家在驢肉胡同租了一個三進的院子，用來盛放茶葉和精鹽，整日有家丁看護。

  胡家是江南第一巨賈，財力雄厚，人丁興旺。

  跟朝中清流的關係非同尋常，他們嗅到了茶馬互市的味道，立刻跑來布局。

  來宣府開分號的是胡家三少爺胡慶岩，一行人包括夫人胡劉氏，二子胡飛鴻，女兒胡言卿和一眾家丁，丫鬟，總數有30多人，儼然有成為宣府第一商號的架勢。

  胡慶岩帶著夫人和女兒胡言卿住在商號內宅。

  二子胡飛鴻則帶著精壯家丁看護驢肉胡同的倉庫，飲食起居由丫鬟照顧。

  張蒼水製作的木欄便是由胡家千金胡言卿定製。

  木欄作工精湛，打磨細致，得了胡言卿的歡喜。

  她便派人來木材鋪又定製了四麵屏風，這次需要木材鋪自由發揮，沒有拓片參考。

  洪濤為人粗獷，實在做不來江南那種小橋流水的細膩。

  這活還得張蒼水來幹。

  已經過去五天，洪濤急的出嘴，好不容易把張蒼水盼來了。

  事情交代完畢，洪濤著急的問道：

  “你給我個準話，能不能幹得來？！”

  洪濤沒有急於下料，紫檀木實在太貴重，貿然進料萬一張蒼水做不出，即賠了商譽，又賠了大把的銀子。

  屏風是家具中最常見的，張蒼水自然沒有問題。

  前世的他在沒有參軍前，他沒少跟著父親在徽州，蘇州觀摩，對規格，圖案，用料，做工和手藝了如指掌。

  親手製作的屏風還被中式別墅的開放商買去當做樣板間展示。

  “那要看東家給多少錢了。”

  張蒼水一副貪得無厭的嘴臉。

  “你個瓜慫，10兩銀子如何？”

  “20兩。”

  “18兩。”

  “15兩。”

  兩人互不相讓。

  人情歸人情，買賣是買賣，由不得半寸讓步。

  “就15兩！我立刻下料。不過醜話說在前頭，用錯了木料，一切損失由你承擔。”

  洪濤心疼的吼道。

  “那是自然，我懂規矩。”

  張蒼水高興的拍著胸脯。

  15兩銀子是長工們一年的薪俸，折算成吃食夠張蒼水一家三口吃一年。

  張蒼水把馬車從後門趕入，拉了滿滿一車的下腳料，然後得意的策馬回家。

  “還沒給錢呢！”

  洪濤堵住後門。

  “從薪俸裏扣！”

  張蒼水一甩鞭子，嚇的洪濤趕緊躲開。

  “嗨，這小子！”

  洪濤哭笑不得的歎息，眼睜睜開著張蒼水揚長而去。

  路過北門，馬義攔住張蒼水的去路。

  “張家小子，發財了就躲著我，不請我吃酒。”

  馬六跟馬明哲尚在獨石口戍邊，功勞已經上報，等著朝廷的獎勵。

  兩人尚未回宣府，馬義怎麽知道張蒼水發財的？

  這是個問題。

  “別人家的東西，我不過掙個腳力錢。”

  張蒼水財不外露，極力辯解。

  馬義一把把張蒼水從車轅上拽下來。

  “小子，跟我玩心思，我家老六信裏已經告訴我了。”

  “這個癟犢子，幹你娘！”

  張蒼水張口就罵。

  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張揚，馬六這小子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張蒼水身份特殊，他是戴罪之人。

  身在大仇人楊順的地盤上，越低調越好。

  他不反對馬六招搖過市，衣錦還鄉，但是別把他帶上。

  “你敢罵我娘！”

  馬義23歲，比張蒼水強壯的多，薅住張蒼水衣領，稍微用力就把他提溜起來。

  “大哥，別誤會，我沒罵你。”

  張蒼水笑嘻嘻的求饒。

  “諒你也不敢。”

  馬義故作生氣的把張蒼水放下。

  “晚上萬春樓，你請客。”

  宣府鎮地位特殊，全年軍事管製，太陽落山後城門緊閉，誰也別想出去。

  “別介，我娘會擔心我的。”

  張蒼水解釋，他不心疼吃喝的錢，實在是回不了家讓張徐氏擔心。

  “這個不難。”

  馬義這頓酒吃定了，堅決不放。

  他招呼自己手下接管張蒼水的馬車，讓他老老實實的送回張家堡。

  然後拉著張蒼水去垛樓下喝茶。

  一直等到換防，馬義流著口水，領著張蒼水跑去萬春樓。

  萬春樓是宣府一等一的酒樓，平常一頓酒也得二三兩銀子。

  馬義眼紅張蒼水發了財，非得狠狠的宰他一頓。

  他有些鬱悶。

  他入伍7年才混了個小旗，馬六信裏說，李成蹊給他報了首級三人（班兵死亡37人，人已經算烈士，朝廷的撫恤會發到家屬手裏，那麽殺敵自然分到活人頭上。），繳獲無數，不出意外，他直接拿到小旗頭銜，跟他這個老兵平起平坐。

  唯一讓馬義安慰的是，馬六分到了班兵所，成了李成蹊的部下，不是興合衛。

  從馬義口裏，張蒼水才知道他離開後的情況。

  楊本昌不僅在獨石口殺良冒功，還在新軍所外殺了五百多個流民，一同上報。

  “這個挨千刀的劊子手！”

  張蒼水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

  馬義看了一眼雅間門口，對著張蒼水招招手，示意他湊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