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古是何等聰明之人，自然能聽得出李靖的言外之意。

  “三叔放心，小侄不會徇私枉法。”說到這，李在古直了直身子，語氣堅定道，“既然三叔講到此事，小侄也不妨直說，若三叔真做了違反軍紀的事，小侄絕不會因為你是我三叔而網開一麵！”

  李靖聽到李在古這樣說，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一笑：“好，很好！不愧為我李家子嗣！”

  李在古擠出一絲笑容，給李靖倒了一杯茶。

  “古兒，你小小年紀便能在如此重要的征伐中做監軍，責任之大，重於泰山！一定要慎言慎行，不能辜負朝廷對你的信任！”李靖的表情和語氣變得平和很多。

  “謹聽三叔教誨！”李在古點頭。

  類似的話，已經不止一個長輩這樣對他說了。

  李在古的心裏雖然認為長輩們對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但是想到長輩們也是為了自己好，頗感暖心。

  李靖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後，又看著李在古道：“古兒，關於你立功的所有事件我都了解過了，知道你是個有謀有勇的人。因此，我有個問題要向你請教。”

  “三叔切莫說請教，有事盡管吩咐小侄便是！”李在古臉帶笑容，目光中卻流露出疑問之意。

  “你在甘州之時，與突厥人交過手，上次與公瑾出使突厥，對草原地形也有所了解。因此，我問你，若想要成功擊敗頡利所部，適宜采取何種戰法？”李靖放下杯子，表情變得嚴肅道。

  李在古有些意外，他沒想到，李靖居然會與他討論戰術方麵的事。

  李在古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沉思了片刻，才不緊不慢道：“小侄認為可以采取速戰速決的戰法。”

  “速戰速決的戰法？”李靖雙眼一亮，“願聞其詳！”

  “如今頡利所在之地正是大雪天，若大唐大軍討伐頡利，必須深入草原。大雪天的草原，不適宜打持久戰。”李在古解釋道，“況且深入草原後，我軍補給必將受到影響，也不利於打持久戰。因此，小侄建議采取速戰速決的戰術。”

  “你所言有道理！”李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妨告訴你，我也考慮過采用速戰速決的戰術。不過，有些細節問題我還沒有考慮清楚，不知道適不適合采取速戰速決的戰術。”

  “三叔有何問題沒有考慮清楚？”李在古好奇道。

  李靖猶豫了一下，才慢慢說道：“其實，我考慮到突厥的鐵騎部隊不容易對付。突厥人之所以能夠在草原縱橫數十年，又敢南下侵掠，主要因為其有驍勇善戰的鐵騎部隊！突厥騎兵人數與大唐軍隊人數相比較並不算多，但卻能以寡潰眾，令對手不寒而栗。”

  “沒錯！”李在古點頭讚同。

  “突厥人自知糧草補給薄弱，不可能與大唐打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因此在以往南下侵略大唐的一係列戰鬥中，大部分采取的戰術是襲擊戰。這主要原因是突厥的騎兵在裝備水平和戰術素養上強於大唐軍隊。借助其驍勇善戰的鐵騎，往往能夠襲擊成功，使得大唐軍隊吃了不少苦頭。”李靖分析道。

  “三叔所說的這些小侄也知道，但這與我軍采取速戰速決的戰術有何關係？”李在古顯得不明白道。

  “因為我考慮到速戰速決的戰術本來是突厥人的長處，若我軍也采取同樣的戰術，便很容易被敵軍識破。”李靖眉頭略皺道，“況且，若遇到突厥鐵騎，我軍鐵騎取勝的把握並不大。”

  李靖並不是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而是謹慎。

  身為大軍統帥，自然不能單靠勇字當先。需要全盤分析，全盤考慮，任何可能發生的事都要事先考慮到。

  “三叔，正因為如此，小侄認為戰術上更需要反其道而行之。”李在古卻不以為然道。

  略微頓了頓，他緊接著說道：“據小侄所知，聖上早已命令三叔訓練了一批與突厥騎兵一樣驍勇善戰的大唐鐵騎。”

  “嗯。”李靖點頭。

  “小侄通過多方傳回來的情報得知，以及小侄陪同張都督出使突厥所見所聞，發現突厥騎兵雖驍勇善戰，但分散開來，沒有集中於一處，且高傲自大，不把他國的騎兵放在眼裏。”

  李在古不緊不慢的分析著。

  “因此，小侄認為若我軍采取以鐵騎突襲的速戰速決戰術，頡利及其謀士肯定不會預想到。更不會想得到，我軍敢直接以鐵騎深入草原突襲！兵法有雲，兵者詭道也！三叔用兵如神，不用小侄多說，自然明白其中深意。”

  李靖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他哈哈一笑道：“古兒，我要感謝你。你的一番見解，讓我豁然開朗，之前想不透的地方，已想透。”

  “三叔客氣，小侄隻是一家之言，當中有錯誤的地方，還望三叔指正！”李在古淡淡一笑道。

  “古兒謙虛了。”李靖臉帶笑容道，“之前聽說你懂得兵法，我還心存懷疑，今日聽了你對突厥所采取的戰術分析，才發現你果真懂得兵法！早知如此，我昨日應向聖上進諫，讓你作為定襄道行軍副總管。”

  “不，不！”李在古連忙搖頭，然後臉色一肅道，“小侄資曆尚淺，若被任命為行軍副總管，難以服眾。小侄知道，戰場上需要將士上下一心，才能取得勝利。若將士不和，勢必對作戰不利。”

  李靖寬慰地微微點頭道：“你有如此想法甚好，說明你格局比常人要高，有將帥才能！我相信，你多加鍛煉，假以時日，必能獨當一麵！”

  “三叔過譽！”李在古露出笑容。

  “我說的是實話！”李靖認真道。

  得到李靖的讚譽，李在古的內心頗為複雜。既感到高興，又有些激動。他不知該說什麽，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茶。

  畢竟，李靖曾經是他要學習的榜樣！

  “古兒呀，若兄長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李靖說著，輕輕地感歎一聲。

  李在古又喝了一口茶，神色黯然。

  李靖見狀，意識到不應該提起這種傷心事，幹咳一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彼此都沉默起來，忽然變得很安靜，氣氛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