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臭驚湖廣
作者:初夏天玄澄清      更新:2020-03-03 15:55      字數:4493
  轉眼間,時光便已來到元祐六年十一月,鄧嘉也從繈褓嬰兒長成了一名七歲的五尺俊俏孩童。

  這七年裏,大宋也發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

  首先是元豐八年,皇帝駕崩,廟號神宗。長子趙煦即位,但因新皇年幼,暫由祖母皇太後高滔滔執政。

  次年改年號為元祐,五月王安石逝世。而原本同年九月逝世的司馬光,如今卻活蹦亂跳的活著,還被拜為宰相。聽說司馬光自被召回汴京任相後,天天早睡早起,每日還要打上兩套道家導引功。看來是想和他祖宗司馬懿一樣當個千年的老王八,隻是司馬懿熬死了諸葛亮和曹操、曹丕,卻不知道他司馬光熬死王安石之後還想熬死誰。

  可喜的是,自從祖母皇太後高滔滔執政以來。朝廷和鄧家的關係緩和了不少,今年祖母皇太後六十大壽,鄧老太爺還托蘇軾進獻了一座玻璃鸞椅當作賀禮。

  這玻璃鸞椅可不一般。它的椅背椅把是由無數個小三棱鏡拚湊成鳳凰展翅的形狀。

  每當陽光照射其上時,便會散射出七彩光芒。端坐在上的人便如同沐浴在彩虹裏一樣,仿佛是霞光普照的神仙。

  高滔滔對這把椅子那是愛不釋手。以至於每日垂簾聽政的時候,都特地命人將椅子搬到朝堂上,好讓廟堂上的袞袞諸公都能被她“霞光普照”。

  蘇軾也因為進獻椅子被高滔滔提舉為荊湖南路轉運使,潭州知州則仍然兼著。

  北宋湖南的十一月與後世湖南的十一月大不相同。後世湖南是極少下雪的,而北宋的湖南十一月便已寒風蕭瑟,大雪紛飛。

  豔陽初升,天地間泛起一道紅光照射在白雪上,真是紅妝素裹,分外妖嬈。

  但是鄧嘉此時卻沒有心情欣賞美景。因為他逃學,母親劉蓮把他的零花錢給斷了。導致他原本五六天就要去潭州的瓦市玩耍的定期活動中斷一個月了。

  北宋的娛樂活動還是很多的,例如看雜劇,聽口技,聽話本,相撲,蹴鞠,商迷,鬥雞等等。

  但是鄧嘉多數都不感興趣,他比較喜歡在瓦市裏聽彈琵琶。對外宣稱是吾酷愛音律,但是他隻會去聽漂亮小姐姐彈琵琶,至於什麽音律大家的他是一次也沒去過。

  聽琵琶也是要花不少錢的!人家小姐姐一彈就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多辛苦啊!你好意思不打賞?

  鄧嘉不僅打賞,而且一出手至少就是一銀元。倒不是他有多大方,而是他的零花錢隻有銀元沒有銅錢。總不能找身邊的小廝要銅錢去打賞吧,那成什麽樣子了。

  銀元則是因為鄧家產業越大,大宗交易日多,銅錢麵額太小已不足用於交易。恰好鄧家在瀏陽有一處永興礦場,盛產白銀。

  所以鄧家開始發行銀元,銀元不直接與銅錢掛鉤,而是與糧食掛鉤,一枚銀元可換購兩石白米。

  也因為鄧家的產業大信用好,發行的銀元在民間屬於硬通貨。民間裏私下交易約是一枚銀元等於兩貫半銅錢。

  既然零花錢已經被斷掉了,那鄧嘉逃學起來就更沒有壓力了。這不今日他又逃學了!

  隻見他頭戴著羊絨圓帽,耳朵套著兔毛的耳套,穿著錦繡的棉衣,披著貂皮裘袍,手裏牽著條小黃狗在西花苑裏晃悠,思索著到哪去弄錢這種事關天下彈琵琶小姐姐能否步入小康的家國大事。

  鄧嘉走著走著,突然聞到一股惡臭。他低頭一看,原來是小黃狗正撅著腚在拉屎。

  “我靠!旺財,你他娘的又亂拉屎!跟你說了多少遍,你丫就不會去花壇裏拉嗎?”鄧嘉喝罵道。

  小黃狗見鄧嘉發火了,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做錯事了。就轉過身來,伸過狗頭朝鄧嘉身上蹭。

  鄧嘉一把將它推開,說道:“滾滾滾!剛拉完屎就往我身上蹭,當我是什麽啊!老子還得替你處理後事呢!”

  說罷,鄧嘉撅下旁邊海棠樹的一隻樹枝,去挑那坨狗屎。

  湊近一瞧,他不由的咧嘴一笑:“嘿!旺財,你拉的這坨屎可真是有點意思啊!別的狗拉屎不是一團團的,就是一條條的。你這坨屎居然有棱有角的,就像是一塊。。。。。。”話說到這,他突然停住不說了。

  然後,鄧嘉猛地一回頭,指著小黃狗說道:“好狗!好旺財!你這屎拉的可真是絕了!幫了我的大忙,今天賞你大排骨吃!”

  說著,他用樹枝將狗屎挑起,一把都扔到旁邊的花壇裏。接著就牽著小黃狗出了西花苑,嘴裏說道:“走!咱們去廚房!”

  七拐八轉的,鄧嘉牽著黃狗就來到了廚房。

  此時剛過了早飯,離著中午還早。大廚子就搬著個小板凳,在廚房門口曬太陽,手裏提溜著個酒葫蘆,時不時地咂摸著兩口酒,再唱上兩句。

  “張叔,這小日子過的好不自在啊!”鄧嘉牽著黃狗,走到廚子身邊說道。

  廚子被他嚇了一跳,“騰”的一下就彈了起來。回過神來發現是鄧嘉,行了一禮說道:“少爺,可別這樣了!小的年歲大了,驚不起啊!”

  鄧嘉彎腰撿起地上的酒葫蘆,聞了一下立即別過頭去,遞還給廚子:“張叔!一大早的就喝這麽烈的酒啊!對身子不好啊!”

  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老毛病了!不妨事的!少爺怎麽來這了?可是中午想吃點菜,那您讓小賢子來吩咐一聲就行。”

  “別提那個蠢材!讓他模仿本少爺的筆跡都模仿不來,還好意思當書童!我留他在書房抄書呢。哎,不提他了。我今日來不是來吃點菜的!”鄧嘉說道。

  “那少爺所為何事啊?”廚子問道。

  鄧嘉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道:“張叔!家裏廚房可有豆腐啊?”

  “有啊!少爺要豆腐幹什麽啊?”廚子接著問道。

  “幹什麽?嘿嘿!幹買賣!”鄧嘉得意的笑著說道。

  廚子一臉不解的疑惑問道:“家裏這麽多買賣不掙錢?還得用這豆腐來做買賣?”

  “這您甭管!家裏既然有豆腐,您啊!就先把豆腐給我!”鄧嘉懶得解釋,直接讓廚子去找豆腐。

  廚子領著鄧嘉進了廚房,他走到一張桌子邊,翻起一塊白布。白布底下便是一整塊雪白的豆腐。

  鄧嘉上前仔細的看了看豆腐,轉過頭來,笑著對廚子說道:“張叔啊!有豆漿嗎?拿桶豆漿給我!”

  “豆漿啊。這沒準備啊!黃豆還沒泡呢,現在也沒法磨啊!”廚子說道。

  “黃豆沒泡啊!那有沒有別的泡好的豆子?”鄧嘉問道。

  廚子思索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子,說道:“院子裏倒是有一桶泡好的黑豆,但那是拿來喂騾子的呀!”

  鄧嘉一拍手,對廚子說道:“就是它了!張叔,現在就找人去把它給我磨了。”

  廚子答應一聲,轉身出去找了個夥夫給騾子套上磨,開始磨黑豆。

  “汪汪汪!”鄧嘉身邊的小黃狗叫了起來。

  “差點把你給忘了!少不了你的排骨!等著!”鄧嘉在廚房的一根掛肉的竹竿上摘下來一塊排骨,扔給小黃狗。

  小黃狗得了排骨,立即叼在嘴裏啃了起來,尾巴使勁的搖。

  鄧嘉見此笑罵一聲:“你這狗東西!有奶便是娘!”說罷,他又在廚房裏尋摸起別的需要用到的食材。

  約是半個時辰後,廚子提著一桶磨好的黑豆漿走了進來,對鄧嘉說道:“少爺,您看看!合用不?”

  鄧嘉看著這桶泛著咖啡色的豆漿,那是喜笑顏開:“好!好的很!給我把它倒到鍋裏煮開了!”

  廚子便將豆漿倒進鍋裏,點起灶火。不一小會兒豆漿便咕嚕咕嚕的煮開了。

  “好了,現在把它倒回桶裏,等它涼!”鄧嘉指揮道。

  廚子就又把鍋子裏的豆漿倒回桶子。等廚子倒完,鄧嘉便對他說道:“張叔,今個我要要教您一道曠世美食,您以後傳給後世子孫亦是受用無窮!”

  廚子有點不太相信鄧嘉的話,任誰也很難相信一個七歲的孩子會什麽曠世美食。但他還是彎腰行了一禮,說道:“謝少爺厚恩!”

  鄧嘉接著說道:“您呀,先別急著謝!這不白教您,我以後肯定是要常用到這菜的原料。您受累,每天都得給我備好了!”

  廚子一拍胸脯,說道:“少爺您放心!包在小的身上了!”

  “那就好!”鄧嘉笑道。

  又是等了一會兒,豆漿徹底涼了。鄧嘉便將之前準備好的食材一股腦都扔進了豆漿裏,接著又拿起桌上的一塊案板蓋在桶上。

  然後他對廚子說道:“張叔,您可記清楚了!等這豆漿一涼,便將魷魚幹,白礬,大蒜,芹菜,幹菇,田螺,草果,香葉按著比例投放到豆漿中,然後加蓋!”

  “小的記清楚了!”廚子答應道。

  隻聽得鄧嘉哎呀一聲,說道:“不好!我這一高興便昏了頭。這鹵水得放上個十天半個月的才能用!哎~反正已經一個月了,也不差這十幾天。張叔,您好好地替我看管這桶豆漿。十五天後,您將白豆腐切成柿子大小的方塊放入桶中。等我再來教您剩下的。”

  “諾!”廚子答應下來。

  十五天轉瞬即逝,鄧嘉便又牽著小狗旺財來了廚房。剛進廚房,他便仔細的聞了一聞,詫異道:“不對啊!怎麽沒聞見臭味呢?這都十五天了!不應該啊!”

  他隨即大叫道:“張叔!張叔!我的豆漿呢?”

  廚子立即從外麵跑了進來,對鄧嘉行了一禮,說道:“少爺!我在這呢!”

  “我豆漿呢?哪去了?”鄧嘉問道。

  “您,您那豆漿三天就臭了!茅房都沒它臭啊!我自作主張將它提溜到院子裏去了!”廚子苦著臉說道。

  鄧嘉一聽高興的不得了,說道:“臭了就對了!臭了才好!趕緊給我提進來!”

  廚子出了廚房,捏著鼻子將院子裏的那桶豆漿提進廚房。

  鄧嘉湊到桶子邊,掀開了壓在上邊的案板。頓時一股難以言表的惡臭散發出來,鄧嘉身邊的狗旺財一下就竄出去老遠,躲在一個桌邊不敢靠近。

  廚子這時說道:“少爺,這東西太臭了!哪是給人吃的啊。就算給畜生,畜生都不吃啊!”

  鄧嘉沒理他,他望著此時變得烏黑的豆漿,問道:“我讓您放的豆腐!您放了沒有?”

  “放了!放了三十塊呢!”廚子答複道。

  “放了有幾個時辰了?”鄧嘉接著問道。

  廚子琢磨了一下,回答道:“差不多有一個時辰了!”

  “好好好!趕緊撈出來!”鄧嘉吩咐廚子道。

  廚子便拿起桌上的抄子伸入桶中,將三十塊豆腐一塊不少的撈了出來。

  鄧嘉看著這些由白變黑的豆腐高興的合不攏嘴,對廚子說道:“張叔,今天我就將剩下的步驟都教給您!可要記清楚了!您先起個油鍋吧!”

  廚子便點起灶火,開始起油鍋。在他起油鍋的同時,鄧嘉便在廚房裏找來了茱萸、花椒和各式的調料,開始調醬汁。

  等廚子把油鍋起好,鄧嘉的醬汁也調好了。於是他對廚子說道:“將那些豆腐統統扔進油鍋裏炸熟了!”

  “好勒!”廚子便將一塊塊臭豆腐夾進了油鍋。滾燙的油鍋將豆腐炸的膨脹起來,不一會兒三十塊臭豆腐就都炸好了。

  鄧嘉夾起幾塊臭豆腐放在一個碗裏,再淋上他之前調好的醬汁,說道:“好!您再來聞聞!”

  廚子端起碗來,湊到鼻子前,聞了聞說道:“還是臭,但也有了股子香味。”

  “嚐嚐!”鄧嘉遞給廚子一雙筷子,說道。

  “真吃啊?”廚子顯然還是對這豆腐有著偏見。

  “吃吧!吃不壞人的!”鄧嘉說道。

  “那好吧!”廚子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大不了拉幾天肚子。他眼睛一閉,夾起一塊臭豆腐放入嘴中。

  “嗯?!好吃!真好吃!”廚子猛地一睜眼,隻覺得嘴裏的這臭豆腐突然迸發出一股異香直衝天靈蓋,這豆腐上的醬料也是酸鹹爽辣無比。

  “好吃吧!好吃您就多吃幾塊!”鄧嘉微笑著說道。

  廚子三下五除二,便將碗裏的臭豆腐消滅的幹幹淨淨。他此時看向鄧嘉的目光都不同了,以前是敬畏,現在是敬仰。

  廚子對鄧嘉問道:“少爺,這豆腐的法子真教給我?”

  “您沒學會嗎?”鄧嘉有點奇怪。

  “學會了!學會了!小的是說,這法子我能教給我兒子?”廚子說道。

  “放心教!大膽教!莫說教給您兒子,教給您孫子,曾孫都沒有問題!”鄧嘉肯定的說道。

  廚子聽到後,跪在地上,朝鄧嘉磕頭:“小的謝謝少爺!小的謝謝少爺!”

  鄧嘉被他嚇了一跳,忙是把他扶起來,說道:“張叔,您這不是折我的壽嗎?我家可不興這個!”

  “小的,小的是太高興了!少爺您給了我張家一門吃飯的手藝啊!”廚子用手背擦著眼淚說道。

  “哦!這算得了什麽呀!您呀,不必放在心上。既然這臭豆腐您都學會了,之前說好的。明個您得準備好一百塊沒炸的臭豆腐,我會派人來取。還有那泡豆腐的鹵水是可以反複使用的,而且放的越久越好。至於桌上的那些臭豆腐嘛!您看看院子裏誰跟您交情好,便分給他們吃了吧!”鄧嘉說完,便牽著狗旺財出去了廚房。

  廚子望著鄧嘉漸行漸遠的背影,暗暗感歎道:“這鄧家都是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