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受眾麵覆蓋了晨風帝國疆域及邊境線外五千光年內的數百萬億人的全民基因改良計劃開始實施。

  上至近三百歲的耄耋老者，下至剛剛出生的嬰兒，在半年內全部陸續接受了手術。

  這手術的開展周期還要再延長四到五個月，直到讓大部分冷凍胚胎，以及當前階段正以人工孕育和母體孕育的胎兒全部接受改造手術後，才算完成。

  此後終極基因改造計劃將會全麵終止，因為根據前期試驗結果，已經論證了新加入進去的基本規律將會真正融入人類的遺傳信息。

  從今往後，人類物種發生了人工引導之下的真正“進化”，標誌著人類徹底跳出銀河人類的局限，成為了下一個新的物種。

  人類將自己的新物種重新命名為“宇宙人類”。

  到如今，地球人走完了從地球人類到銀河人類，再到宇宙人類的全部路程。

  物種層麵的變革並不代表著人類放棄過去，而是在延續過去的同時，敞開胸懷擁抱未來。

  隻要能活下去，人類甚至不介意自己多長出一雙手，一雙腳。

  隻有能繼續存在的種族形態，才是有意義的形態。

  當人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成為宇宙人類後，開始繼續排隊接受第二階段改造。

  改造內容為通過人腦量子風暴與外部信息的共鳴，以複雜的技術手段，將“命運公約”一筆一劃的刻繪進人類的底層思維，形成無法違逆、不可抵抗、也不能遺忘的終極規則。

  這段終極規則在人心中的優先級，等同於人作為生物生而知之的求生欲。

  無需接受教導，甚至無需掌握人類語言，每個新生兒自發出第一聲啼哭，肺部吸入第一縷空氣的瞬間，心中便已經先提前形成了強烈的文明責任感與曆史使命感。

  命運公約的印記將每個個體聯係到了整個文明大集體中，讓個體在認可個人價值的同時，又必須認可個人與群體的相互成就的關係。

  公約傳達給個體的觀念，可以簡單的歸納為個人價值與群體價值必須是廣義平等的。

  並且，這廣義上的平等將會以符合時代背景和文明需求為前提，進行適度微調。

  如今是戰爭年代，抗爭年代，人類便必須讓群體利益高於個體利益。

  已經失敗了九次，那麽無論這第十次最終能取得的結果如何，雙方目前明麵上展現出的實力對比如何，人類都必須有堅定的敵強我弱的末世心態，必須放棄幻想，對敵人保持高度重視，對自身實力保持謙遜，才有最大的可能避免第十次失敗。

  假定人類取得了最終的勝利，在戰爭剛剛結束時，可以讓個體利益逐漸回歸到與群體利益相同的高度。

  當戰爭結束一段時間以後?全人類處在真正的和平年代中?外部競爭的潛在風險逐漸降低直至消失，文明矛盾再次從內外矛盾轉為內部矛盾後?人類又需要通過內部的適度競爭以維持活力時?為鼓勵少數領先時代的優秀人才發揮主觀能動性，既是為自己也是為文明創造更多價值?可以允許個體利益略高於群體利益。

  但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時代背景之下?都決不允許個體利益完全壓倒群體利益的情況出現。

  這裏的個體?不僅包含個人，也包含某個星域，某個星球，某個空間站?某個行業裏的某一個企業。

  相較於整個文明?再龐大的機構也隻能算是渺小的個體。

  在需要團結時，放任個體利益淩駕於群體利益至上，帶來的必然是群體的滅亡。

  在滅亡風險徹底消失之前，一切個人、機構、組織均必須以文明整體的利益為最高宗旨。

  違背人類命運共同體根本利益，背信棄義主動掀起戰爭的個人或小集體的其主要負責人與意識形態的構築者皆會被視為文明叛徒?必須承擔責任，被列為人類公敵。

  上述信息將會被刻進人心中?成為一柄懸在每個人頭頂的懲罰之劍。

  至於公敵的判定，則交給了主腦繁星。

  近乎全知全能的繁星與她掌控的無數子智能會以平均每周一次的頻率?使用占比大約為1~1.5%的算力對全人類中的個體進行綜合判定。

  一旦某些個體被繁星判定為公敵與具備成為公敵的較高潛在風險，接下來將會有一係列的複核與審判手段等待著他。

  在繁星依然全心全意對方為人類服務的前提下?地球人建立了全麵信息化的宇宙級戰爭國度體係。

  隻要繁星依然是繁星?那麽全麵的量子信息公開與監察將會徹底消滅違背人倫的謊言。

  陰謀論在文明史上會短暫消失?“不存在的烏托邦”從理想徹底走進了現實。

  繁星對人類公敵的判定可以秉持著絕對的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

  這一屆帝國的領導層，再一次將文明存續的希望賭到了對陳鋒和繁星的信任上。

  當然，這是極端法製的體現，更是走鋼絲的冒險行為。

  如果哪天繁星背叛了，亦或是被敵人所掌控，人類文明賴以生存的體係將會變得格外脆弱，甚至可能轟然崩塌。

  某種意義上，這是對共和的傷害，但非常時行非常事，時任帝國的領導層決定勇敢踏出這一步。

  這一代的領導層知道，或許將來自己這一代領導層會被套上屠夫、劊子手、反人類的犯罪分子、人工智能的工具、沒有思想的人形機器等等糟糕的稱謂。

  但以周東來為代表的領導層不在乎。

  他們甚至期待著被罵。

  因為當後人有精力去反思戰爭年代的各種政策是否正確時，已經證明人類脫離了滅亡危機。

  人得先飽暖，才能思陰雨。

  用周東來的原話來講，便是“如果十萬年後真有人來掘我的墓，鞭笞我的屍骨，我若在天有靈，非但不怒，必含笑九泉。抽得越很越好，畢竟那時候我已經死了，得夠痛，才能讓我感知到。”

  又有人說道：“我們做出了類似賭博的選擇。從個人角度講，條約並無強製執行力。但將個人放大到數百萬億人口的全帝國集體，這命運公約會將無數人的思維鏈接起來，讓我們既主動又被動的團結在一起，形成短期內不可能被打破的羈絆。”

  曆經一年的時間，在最後一人的改造手術完成，並成功刻入命運公約印記後，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一種的獨特複雜情緒開始不由自主在每個人心中緩緩升騰起來。

  這是靈魂的共鳴，是群體智慧與個人智慧的完美交融。

  在這一刹那，全人類都變成了“無心者”。

  這情緒如此熾熱，似要從人心中蹦躂出來，刺破蒼穹，焚燒寰宇。

  數百萬億晨風帝國的子民，在這一刹那同時燃起了對自己身而為人的強烈歸宿感，對自己與整個文明的存在致以最深沉的熱愛，同時對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敵人致以最刻骨銘心的仇恨。

  那些在真實曆史與虛無曆史中犧牲在敵人屠刀下的同胞與自己，再也不是虛無縹緲的故事，而是變成了每個人共同擁有的記憶。

  時年81歲，已在地球科學院中擔任核心科研項目負責人，剛剛列席人類最高領導層會議的頂峰級學者董山在高層通報裏發出令人震耳欲聾的呐喊。

  “宇宙雖大，不殺進敵人，人類永無寧日，永無立身之地。我們的火種早已出發，嚐試性的留下希望，是他們的工作。而我們的任務便是堅守陣地，既要將敵人阻斷在銀河係，更要將敵人消滅在銀河係。我們是留守宇宙的科學工作者……”

  是的，董老頭已經成長起來了。

  雖然如今董老頭還不是個老頭，在別人口中常常被叫成“小董”，他年歲不大，資曆不深，但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才華，證明了自己能在每一條時間線中均身居高位，做出卓越貢獻，絕非偶然。

  每一個高層更深知年紀輕輕的董山深受先哲陳鋒的信賴與重視。

  董山在帝國高層心中是極為特殊的存在，人們在他身上寄托了別樣的感情。

  他的話語，具有常人難及的感染力，會讓人不知不覺間跟隨附和。

  遠征軍這邊，周東來情不自禁的跟著說道：“我們是奔襲兩萬光年的遠征軍……”

  董山的聲音傳了出去。

  一個又一個人跟著張口。

  “我們是建設堡壘的工程者……”

  “我們是……”

  董山：“自今日起，人類正式走完了從地球人類到銀河人類，再到宇宙人類的艱難之路。我們便是宇宙人類的萌芽！我們的任務，就是站在我們的崗位上，在銀河係裏將敵人殺個片甲不留！銀河終將屬於宇宙人類，宇宙終將屬於宇宙人類！”

  數百萬億道聲音，響徹在銀河係中。

  話音落後，無邊無際的沉默籠罩了文明整整五分鍾。

  在這五分鍾裏，除了人工智能機械依然忙碌著，所有人都暫且放下了自己的工作，而是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著自己心靈深處正在跳動的熾熱的命運公約印記，直至熱淚盈眶，再悚然驚醒。

  ……

  無名艦隊核心分隊指揮室裏，一個神情冷漠，但卻有一雙靈動大眼的俊朗青年正用略顯崇拜的目光看著前方中年人的背影。

  “老師，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你不但解決了我們艦隊內部的潛在危機，同時也幫助整個文明解決了巨大的潛在危機。”

  青年說道。

  中年人轉過頭來，微微搖頭，“這才哪到哪，而且我也隻不過是繼承了我的老師的工作，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對了小唐，我看過技術報告了。你的命運印記刻錄也成功了。”

  “是的老師。”

  “恭喜你。”

  “嗯？”

  “我還得知了一個消息。帝國給了現存的那數百位殖裝改造者先輩自主選擇權，他們主動要求得到印記。他們也成功了。這證明了一件事，生殖隔離並未將你與那些殖裝改造者先輩排除在人類文明這個大集體之外。決定我們是同胞與家人的，不是我們的身體，而是我們的心。”

  說完，周東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唐夏傲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謝謝老師。”

  “不必。”

  “老師，上次的突發戰鬥我也沒有參加，我什麽時候才可以……”

  “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你還差點火候。出去。”

  “好的老師，我知道了。”

  目送唐夏傲走人，周東來轉過頭，拉開艦隊報告數據。

  自從化整為零已經十年過去了，分開時核心艦隊留下的資源、生產力與人口是其他小分隊的十倍，因此艦隊規模擴張速度很快。

  目前核心艦隊的規模已經擴張至九百六十三艘艦船。

  其中戰鬥艦三百二十二艘，資源艦與科研艦四百零六艘，人口繁衍艦二百三十五艘。

  戰鬥艦可以容納的滿編戰鬥人員是一百零三萬。資源與科研艦可以容納的滿編工作人員是兩百零九萬。

  但艦隊現存的成年人總量僅有不足二十萬，各個崗位上的人員缺口很大，大部分艦船都隻能先以人工智能輔助運轉。

  在繁衍艦裏正在成長的十歲以下的兒童總量近千萬，年齡比例十分協調，今年將有近百萬名兒童年滿十歲，可以一邊繼續學習，一邊逐步走上崗位。

  如果一切順利，核心艦隊將在2940年左右擁有至少三千萬人，以及三萬艘有人艦船與八萬艘無人艦船的規模。

  其他小分隊的發展速度要慢很多，但基本都在穩步擴張。

  不過也不是每一支小分隊都足夠幸運。

  這十年過去，當初出發的一萬二千支隊伍，已經隻剩下一萬一千三百餘支。

  平均每年損失六十餘支，每個月都會有數支隊伍不幸罹難。

  每當有陣亡與戰損報告出現時，周東來心中都會湧起揮之不去的悲痛之情，以及深深的罪孽感。

  尤其每當他一想到那些被卷入戰爭的成長中的孩童時，心髒處便會冒起真正的刀絞火炙般的劇痛。

  他心中得愧疚太多，無法與任何人述說。

  他甚至幾乎快要扛不住這泰山重壓。

  但現在，命運印記讓他得到了短暫的靈魂解脫。

  又一份新的報告出現在他麵前，人口規模已經發展到八十三萬的第8763號小分隊遭遇強敵，在抵抗一個月後選擇分散逃離，並又堅持了三個月，於三分鍾前全員陣亡。

  8763號小分隊的犧牲並非毫無意義，成功的將敵方追擊軍團帶偏了數十光年，掩護了另外七個小分隊的順利潛行。

  周東來長歎一聲，心中默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我如先哲一樣，有無數個對不起要說給無數人。我知道我的歉意輕如鴻毛，但我無從選擇。如果死後有靈，我會一個又一個頭的磕過去。但現在，就讓我將對不起深藏於心。”

  ……

  “繼續前進！目標雲頂星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