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陳鋒把拿威綸、唐天心、高菲特·卡倫基和先哲院的長老們等影子星係目前的最高領導人都叫到了小福新建立的絕密量子網絡頻道裏。

  陳鋒先讓江欣怡、伊德裏西等科研人員仔細講了這些天的研究進度。

  最終，參會的科委會數名聯席委員共同得出個結論，不能把對方當成個真正的文明，應該將複眼文明的一切產物，當成是與獵戶臂內其他特質行星係裏的特殊規則來對待。

  與其他智慧文明打交道的常規辦法已經沒有意義了。

  如果雙方是和平狀態，那麽雙方或許能通過慢慢的交流逐漸增進了解，人類將有機會接觸到一種無需曆史，沒有感情，但卻如同細菌般迅速繁殖擴張，並走出行星、行星係、恒星係，甚至屬於自身的本星係群的奇特文明。

  如果能結合複眼的窮舉統計組合式生物科技與人類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再有繁星的超強算力，那麽人類將能……

  可惜這事也就能想想而已，目前雙方沒有和平的可能。

  唯有戰爭這一個選項。

  一切都要等戰爭結束，直至人類滅亡，亦或是人類取得最終勝利，打上室女座星係團，徹底奴役對方為止。

  陳鋒表示吧，剛才那想法雖然有點做夢的意思，但夢想總是要有的。

  既然人類被滅亡了九次，若有戰而勝之的那天，永恒的奴役對方並不過分。

  “好，關於科學院接下來的主要工作內容就這樣定下。下一個議題。”

  隨後主要討論的議題便落在了是否要公開研究結論，具體公布多少這事上。

  幾乎沒有任何分歧，領袖團隊很快做出決策。

  當然要公布消息，目的隻有一個，徹底消除民眾心中的恐懼。

  哪怕是強行打雞血，自我麻醉也好，必須讓影子星係裏尚存的六百餘億軍民心中建立強大的自信。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決策層如此施為有降低民智的嫌疑。

  但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仁慈並不能讓更多人活下去，麵對毀滅，唯有舉全族之力的所有人都卷起袖子迎難而上，才有些許機會，才能在即使戰敗的情況下，也燃盡這條時間線裏的全部力量，為下一次戰爭打好最多的鋪墊。

  所以，決策層定下如此計劃。

  第一，全麵公布目前的研究結論，用輕蔑的語氣告訴所有部分知情亦或是不知情的民眾，敵人隻是個在發展曆程中偷奸耍滑的垃圾。

  第二，全麵普及“戰歌”，將曆史上可以鼓舞人心的歌曲全部羅列出來，以先哲之名強力推薦。毫無疑問，鍾蕾與盧薇都將在這份歌單中占據很重的比例。

  第三，由陳鋒本人發表一份全民公告。

  這看似隻是一場講話，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照軍事指揮部的意思，這份公告將由拿威綸執筆起草，再由先哲院、社科院、文學院以及參謀部等多部門聯合斟酌，同時再輔佐以繁星的深度處理。

  繁星會將其與從古至今曆代偉大古人發表的曆次重要演講對照比較，以最終定稿。

  這看似完美的決策卻被陳鋒給否了。

  沒別的原因，因為在這場會議上，他當場就把演講給說了。

  他一擺手，“不必這樣麻煩，我先自己說點掏心窩子的看法吧。林布之前曾指責過我，他認為我是個極端的悲觀主義者，表示我並未考慮你們，以及其他所有這條時間線裏的人。他說我是隻把希望放到了以後，並等著別人代替我衝鋒陷陣，白撿勝利果實，你們怎麽看？”

  如果是之前，林布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倒還真有那麽點道理。

  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證明了很多東西。

  先哲院核心長老站出來為依然在恢複的林布開脫。

  “林將軍那番話並非本意，那其實是我們起草的文案，林將軍隻是照本宣科而已。他本人對先哲您的敬重不比任何人少。如果您要怪罪，就怪我們吧。”

  陳鋒搖了搖頭，“我不管他那番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那都不重要。我也沒有怪罪任何人的意思。”

  眾人茫然。

  “其實林布說對了。我還真就是這樣想的。”

  陳鋒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眾皆茫然，現場更是稍有群情起伏。

  等差不多了，陳鋒再嗬嗬一笑，“你們別吃驚。你們不懂，那是因為你們不曾體會過我體會過的一切。你們可以去想象，嚐試代入我的處境。但我一條一條時間線慢慢走來的心路曆程，你們隻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管史書中對我如何書寫，也無所謂先哲院的傳承中如何包裝我，那都不重要。我真沒有史書中美化出的那般偉岸。你們知道我曾是個平庸凡人，但卻無法理解凡人在生產力有限的二十一世紀掙紮求存的落寞。”

  “有很多東西，是史書裏體悟不到的，隻有當你真正身處舊時代，用自己真正的人生去一點點的品味，才能品出其中三味。在三十一世紀，即便不工作也有吃有穿有喝，有大房子。在我那個時代不行，我的父母除了給我一條命之外，沒有給我留下任何能改善我人生的資源。我隻能靠自己打拚。”

  “我根本沒有精力去在乎明年的事。我每一天，都在盤算著明天，下個月又該怎麽活著。我在城市裏甚至沒有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身無立錐之地的我在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環境中工作，與厭惡的人打著交道，隻為了一點微薄的收入。我那麽渺小，一個銜著金鑰匙出生的富二代動動手指就能捏死我。我連呼吸都要用盡全力。”

  “所以，我一開始甚至連平凡都算不上，簡直卑微。在卑微的我意識到自己進入怎樣的處境，麵對的是一份怎樣的責任時，我幾乎瘋掉了。要是我不反複的提醒自己，這次輸了無所謂，下次一定行，下下次……乃至於無數次以後總一定行。我早崩潰了。”

  嘭！

  “但我沒有！因為我從來不會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奢望！”

  陳鋒再是一拍桌，“所以即便我真如林布所說這樣想的又怎樣？即便這次輸了又怎樣？即便我真把最大的希望一直放在未來，又怎樣？若不是過去八條時間線裏的所有人前仆後繼的犧牲，我們又怎會有這次的晨風帝國，怎會有幅員五千光年的龐大疆域？我們怎能在與敵人的戰爭中廝殺百年？”

  “你們得知道，在第一條時間線裏，全人類隻堅持了幾秒鍾！別說見著複眼者的麵了，我們連發生了什麽都沒搞清楚。所以，即便是為了你們看不到的未來而努力，那又有何不可？憑什麽過去的你們可以為現在的你犧牲，現在的你就不肯為未來的你犧牲？”

  “過去的你們有選擇的權利嗎？沒有！那時候的人們甚至根本不到自己犧牲的意義！倘若真有人認可了林布那番話，那意誌便真就動搖了。這種人，應該好好的懺悔。”

  “另外，現在的你們又有選擇的權利嗎？也沒有！但盡管現實很難，我們終究是一步步的走到了現在。我們奪得了一艘棱艦，俘虜了一個活著的複眼人，更逼迫對方利用穹頂來暫時休戰。”

  “現在我們的這片刻安寧並非誰的賜予，是我們前進的步伐與證據！複眼者現在放緩攻勢，並非它們變仁慈了，是它們怕了！它們怕我們擴大戰果，怕被我們搶走第二艘棱艦。它們怕死，更怕輸！明白了嗎？”

  陳鋒這番話，最終被原封不動的拿了出去，就算作是定稿了。

  在會議上陳鋒還否了另一個議題。

  拿威綸提議明確陳鋒最高領袖的權責。

  陳鋒拒絕了。

  他覺得其他人都幹得很不錯，自己沒必要去貪圖這虛名，就當個精神領袖即可。

  並且，指揮官在絕大多數時間應該呆在後方坐鎮全局，盡可能的著眼於全盤。

  以他的個人實力，他當指揮官顯然是暴殄天物，不能人盡其才。

  這邊剛散會，另一邊，福萊德斯的虛擬形象出現在陳鋒麵前。

  對複眼者的“審訊”工作有了突破進展。

  思維形態漸漸穩固後的小福與繁星、韓與聯手，組建了龐大的攻關團隊。

  團隊參照著複眼者的窮舉統計學知識，逐漸破譯了複眼者的思維防禦，徹底的鑽了進去。

  雖然真沒能得到任何史料與語言文字類信息，但卻將七名複眼者腦子裏的全部記憶畫麵挖了出來。

  這些東西對人類接下來製定戰術都有裨益，同時能加快其他研究人員逐漸破解棱艦的速度。

  譬如尚存的設備究竟是拿來幹什麽的，庫存物質的功能是什麽，棱艦折躍引擎製造手法等等諸多方麵。

  這每一條，都是重要信息。

  陳鋒樂嗬嗬的表示誇獎，“幹得不錯，再接再厲。”

  攻關團隊頓時群情亢奮。

  陳鋒看著漲紅了臉的眾人，倍感無語。

  唉。

  我就是隨便說點好聽的話而已，你們要不要這麽激動的啊？

  這人呐，身份地位太高，可太難有能平靜麵對自己。

  哦對了，大頭怎麽還沒康複，好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