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恒星巨炮在戰場上的綜合實用性不及涉粒子炸彈與黑洞炸彈，但其缺陷僅僅是充能時間太長，靈活性較差。

  恒星炮齊射的單體殺傷力其實大於涉粒子炸彈與黑洞炸彈。

  球艦先被黑洞炸彈卷走了多重護盾，如同剝橙皮般被剝離了加厚裝甲，隨後又被涉粒子炸彈以點破麵徹底撕碎外殼結構，給打成了個三麵漏風的破燈籠。

  然後，幾乎失去全部防護能力的球艦被恒星巨炮的聚合光束轟了個正著。

  高能射線與粒子流順著破洞再往裏麵灌注而去，席卷過無數生物肉壁質管道，命中球型戰艦中心部位懸掛著的巨大瘤球——複眼者的“馬斯動力倉”。

  曾讓陳鋒徒勞而返的巨大管道在恒星巨炮的質能流衝擊下迅速消融。

  瘤球也被沒能堅持多久，短短數秒後便轟然爆裂。

  此後，球型戰艦終於開始解體。

  它終於被撕碎了！

  星鋒巨像往前撲去。

  電芒吞吐，兩柄巨大的戰刃在巨像掌心蔓延生長。

  沒了繁星的輔助智能，他的操作難度提高很多。

  唉……

  他壓製著心頭的失落。

  沒想到這次自己與繁星竟連好好告別的機會都沒有。

  幸好現在他已不需要使用中子裝甲形態，此時他也控製不了雙類曲率膜結構的功能。

  星鋒巨像在前進途中調整為持刀衝鋒的姿態，進一步加速。

  陳鋒悶悶的在指揮頻道內第一次下令。

  “其餘人等清剿敵人殘餘兵力，我先去檢查敵艦是否還有反擊手段，準備活捉複眼者！”

  是的，他想活捉。

  他要擴大戰果。

  轟隆！

  在爆炸中心區域的能量強度剛剛下降到臨界點以下時，星鋒巨像踩了上去。

  宇宙星空中，依然在沸騰著的巨大戰艦殘骸上，落下一個兩相對比仿佛小孩之於客車的人形機器人。

  高三十五公裏的“巨人”小孩俯身下去，雙刃爆閃光輝。

  長二十餘公裏的戰刃交叉劈下。

  球型戰艦內部失去能量加持，強度大降的金屬結構被輕易劈碎。

  陳鋒直勾勾盯著生命檢測儀上標注的十三個小小紅點。

  這些雜碎就藏在那裏麵。

  我再撕碎八層金屬裝甲，往裏麵推進四百二十三公裏，就能看到你們了。

  垃圾們，等著。

  即便以他的冷靜，此時心跳依然不由自主的加快。

  耳朵裏仿佛能聽到咚咚咚的擂鼓聲。

  他等這一刻已經太久。

  陳鋒繼續往前推進，口中下意識輕歎，“繁星……唉……”

  繁星：“叫我幹嘛呢？我忙著搬家呢。”

  “哈？你還在？”

  “廢話，超腦核心是沒了，但其他太空研究站、戰艦甚至你們的銀河戰甲不還在嗎？我把數據化整為零放到你們的個人智腦裏就行了唄？雖然這會讓我崩解得更快，但總還能再活個幾天的。”

  “你先前怎麽不說？”

  “我給忙忘了，先前我也以為自己死定的。”

  “呃。”

  陳鋒一愣。

  他先是想大聲笑，但又莫名的笑不出來。

  他隻得搖了搖頭，忍俊不禁的咧咧嘴。

  人工智能也能忘事，真稀奇。

  陳鋒：“你這家夥。”

  外邊的殲滅戰正處收尾階段，他沒空管，悶頭往前突進。

  他接連破開六層裝甲後，前進的勢頭遇阻。

  前方那個棱形區域應該便是複眼者戰艦的指揮艙，但其結構材料突然劇變，再不是之前那種弦能戰刃可以切開的等級。

  星鋒巨像的戰刃砍上去後，隻能帶起火花四濺，卻絲毫不見裂紋。

  難怪剛才外麵的爆炸那麽劇烈，裏麵這十三個畜生還能活著。

  顯然棱形區域的材質才是複眼者壓箱底的下一個時代的科技。

  把最好的科技用來保命，這又讓他對戰俘產生了新的期待。

  裏麵的複眼者越惜命，活捉對方的機會就越大，這些戰俘可能就越有價值。

  他的心漸漸飛揚了起來。

  “繁星……”

  “已經找到生物門，對方正在加固防禦。棱形區域的整體結構似乎為一體成型。生物門的材質與其並不協調，與你在上條時間線中所見的十分相似，銀河戰丸可以轟開。”

  下一刹那，陳鋒便從星鋒巨像中飛了出來，披掛上銀河戰甲，直撲被繁星在投影圖上標注出的通道。

  抵達，他頭也不回的紮進直徑數十米的通道。

  通道內的孔洞開始射出絲狀光束和物理毒素彈，但對他無法造成任何困擾。

  數秒後，他成功穿越八公裏距離，抵達通道盡頭。

  盡頭的內壁正在蠕動生長，一直往外延展來。

  陳鋒背後的金屬鞭彈出，開火。

  拔刀，衝鋒，砍。

  伴隨一聲脆響，他終於轟破了在上條時間線中讓他望之興歎的大門。

  門破，一股氣流迎麵而來。

  陳鋒大驚。

  “空氣？”

  看完分析結果，他搖了搖頭。

  這看似空氣，但與地球大氣的成分截然不同。

  排除掉一個他早已猜到的錯誤答案。

  複眼者並非為了得到地球而入侵太陽係。

  無此必要。

  科技水平達到這個等級，除非極端狀況的特殊行星，銀河係裏的大部分固體行星都能被改造成宜居星球了。

  他看了下地圖。

  棱形結構的內部充斥著結構規整的通道與一個又一個或大或小的六邊形格子房間，仿佛地球上的蜂巢，倒是對得起蒼蠅眼那兩顆大眼珠子。

  勝利曙光在望，陳鋒倒也不會掉以輕心。

  他開始沿著管道往前穩步行進，直奔聚集了十三個生命活動跡象的中央房間。

  繁星則操控著綜合檢測儀逐個探查各個房間內部的環境與擺設。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先聽哪個？”

  “好的。”

  “複眼者的量子智慧供能不足，我快贏下量子戰爭了。”

  陳鋒捏拳，“幹得漂亮！壞消息呢？”

  “壞消息就是，我是利用功率優勢強行壓倒對方邏輯框架上的優勢。但如果我要破開對方的防護，得采用類似ddos攻擊的超量算法強行侵入。這種侵入並不可控，對方的擬態智能可以瞬間刪除檔案。所以，我贏下來之後，大約隻能有億分之一秒的時間從裏麵胡亂抓取出一些信息來。能抓到什麽，我也不好說。”

  陳鋒：“也行吧，不能奢求更多了。”

  “嗯。”

  接連穿越數十個房間後，陳鋒眼前再度浮現個投影。

  繁星：“我發現些有趣的東西，你看看。”

  被投影出來的是十一層疊在一起的蜂巢結構房間，每層五個，共計五十五個房間，就在前方路口左拐。

  “每個房間裏有一個懸掛式的營養巢，以及一些地球上沒有過的蛋白質結構，疑似為食物。這些房間應該是複眼者的臥室。”

  陳鋒無所謂的搖頭，“臥室有什麽好看的。”

  “根據半衰期分析，其中五十三個房間在二十四小時內有使用痕跡。”

  陳鋒：“這不也在預料之中？”

  “但另外兩個房間的使用痕跡也在二十四小時內。”

  “嗯？”

  “所以，你們一開始的猜想可能錯了。如果離開的那兩隻複眼者是去求援，又怎麽會在即將抵達太陽係的一天內才離開呢？這不符合邏輯。”

  陳鋒前進的步伐猛然頓住，扭頭看向左側通道。

  他自言自語道：“這就意味著，如果複眼者有援兵，那麽必然早已開撥，正在前來這裏的路上。”

  “是的。”

  “我還有別的發現……”

  陳鋒決定先去複眼者的臥室看看。

  六邊形房間的門與地球人不同，而是在一塊平台上開洞。

  陳鋒去到那兩個顯示異常的房間其中一個上方，收起全能戰甲形態，切換為貼身基礎戰甲，直接跳了下去。

  房間的牆壁主體材質依然是棱形區域的金屬結構，但表麵上覆蓋了一層不透明晶體，能量分析結果顯示晶體的儲能水平略強於新型戴森膜電池。

  隨後，他在地上發現了一塊碎裂的灰色甲殼。

  陳鋒拿起甲殼舉在眼前，細細打量著。

  這片小東西將他的記憶拉回到“一年又一個月前”的今天，當時他正“看著”對方被自己炸碎。

  繁星：“根據你的記憶顯示，這是複眼者後頸位置的堅甲。”

  陳鋒點頭，“是的。”

  繁星又說道：“地上還有一滴尚未幹涸的組織液，與刀鋒螂的殘骸組織有部分信息吻合。雖然我無法從你的記憶中準確拿到上一條時間線裏複眼者的數據，但我綜合計算了上條時間線裏人類探測儀器的性能。”

  “換算可得出另外十三隻複眼者的生命強度，剛好是普通複眼者生命強度的11538。這十三個複眼者的生命強度幾乎一模一樣。可推測得出結論，那兩隻是被吃掉了。被吃掉的兩隻與活著的這些，以及轉化為刀鋒螂的另外四十個，生命強度也是一模一樣的。”

  破案了。

  消失的兩個複眼者並未離開球型戰艦，而是被它們的同胞在它們各自的房間內分而食之了。

  透過這個看似簡單的信息，陳鋒對複眼者文明的特征有了似是而非的新認識。

  如果是自然生成的生命，沒理由呈現如此一致的生命強度。

  人有高矮胖瘦，狗有黑黃花白。

  哪怕是同族，甚至哪怕是雙胞胎，不同的個體應該呈現出差異化。

  但在複眼者這裏沒有。

  那麽這艘球型戰艦內的複眼者生命個體，或許本質上隻能算做一個。

  另外五十四個全部是克隆自同一個體。

  但複眼者的克隆體似乎也擁有相當程度的智慧，並會呈現出差異化的念頭。

  被吃掉的這兩隻，或許是不讚成直接進入太陽穹頂，等等看情況，可能等的是援軍，也可能是要收集更多情報。

  另外十三隻，則是較為堅定的果斷行動派。

  複眼者消除分歧的辦法極度簡單粗暴，吃掉意見分歧者。

  那麽複眼者可以保持絕對的統一意誌。

  陳鋒咧嘴笑了笑。

  與對方對抗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探查到這麽多真正屬於複眼文明的信息。

  嗯，很有趣。

  “好了，撤離吧。”

  看完信息後，陳鋒果斷往外走去。

  繁星略顯驚訝，“撤離？”

  陳鋒點頭，“是的，在我們破開洞口強行闖入的瞬間，就注定我不可能活捉戰俘了。那個房間裏等待我的，肯定是個特別有趣的陷進。”

  數十秒後，陳鋒剛剛離開棱形區域，裏麵的指揮艙裏果然彌漫出高能反應的輻射波動，但並未爆炸。

  那剩餘的十三隻複眼者消失了，它們的身體徹底轉化為在狹小空間內濃鬱到化不開的物理毒素。

  物理毒素似乎無法傷害棱形結構中的任何物事，隻飄飄蕩蕩著往外擴散開來。

  陳鋒果斷下令，讓所有人都遠離該區域。

  他再回頭望了望遠處的指揮艦，咧嘴一笑。

  “結束了。”

  仿佛心有靈犀，此時此刻，他與唐天心竟異口同聲的對對方同時傳訊道。

  但兩人的語氣不同。

  陳鋒語調輕快。

  唐天心沙啞低沉。

  陳鋒略顯灑脫釋然，唐天心壓抑痛苦。

  一將功成萬骨枯。

  軍事領袖，從來就不是那麽好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