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夜家，葉清晏就想起了夜智武，這個叛軍的將軍。

  自然是被當叛逆打入死牢。

  她不知道該如何為他求情，無論在哪兒都是大罪。若是求情周縉放人，先不論他同不同意，她自己都覺得是無理，難以開口。

  周縉一直很忙，直到她進宮第三天才見到他

  他雖脊背仍挺直若鬆，但難掩眉宇間的疲憊之態。

  在榻椅上坐下後，就倚著椅背，半晌一個字也不說，累的。

  蕭長綦在剛即位之初也是如此的吧，看著周縉和蕭長綦一樣的臉，心下一片疼惜，給他倒了杯熱茶，柔聲問道：“吃飯了麽？”

  他不語，同來的袁泰小聲道：“昨天的中飯還沒吃哪，一天兩宿沒吃沒睡了……”

  “多嘴。”周縉橫眸，聲音低沉緩慢。

  袁泰立刻退了出去。

  人又不是鐵打的，葉清晏很是嚇了一跳。

  忙叫宮女去傳膳，又要準備熱水，讓周縉泡個澡，好睡一會，他滿身的汗味血腥氣，聞著都嗆鼻子。

  他其實是個很愛幹淨的人，能忍到現在，也是真忙的。還有一個皇朝的重量，突然落到了肩膀上，當真是無暇顧及其他了。

  浴桶備好，他卻靠在椅子裏，連手指都不想動一下。

  葉清晏讓小太監幫他洗，他眼一橫再沒人敢上前。

  連番血戰，他身上那股殺氣，連鬼都能嚇跑了，更別說人了。

  無奈下，葉清晏隻好自己動手，她以前伺候蕭長綦時，也是熟手了的。但在扒光他的過程中，還是忍不住有些尷尬。

  好在他把沉默是金，貫徹到底，免除了她的不自然。

  最後，她把他推進浴桶中，先洗頭發，再搓背。其他地方想叫他自己來，他卻閉著眼睛，也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在裝睡，葉清晏皺了半天眉，最後把手臂和胸膛又搓了搓，下半身是真不能管了，叫他起來穿衣。

  見她真的不碰自己的其他地方，周縉才睜開眼，動了動貴手，自己洗了洗，出了浴。

  午膳已經擺好，他卻徑直躺到榻上昏昏欲睡。

  沒辦法，葉清晏隻的再次認命的端碗粥坐到塌旁喂他。

  “乖，張嘴，喝完粥再睡。”

  “困。”

  “乖，聽話，那麽久沒吃東西會餓壞肚子的。”

  葉清晏把哄孩子的語氣都用出來了。

  “……”他幹脆閉上嘴。

  葉清晏沒了耐性，大男人一個，矯情什麽呢。

  喝道：“周縉！一碗粥而已，一大口就悶完了，趕緊喝！”

  “……”

  “醒醒！”

  葉清晏一把掐住他鼻子，“不喝，就灌了啊。”

  他不能呼吸，才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

  半睡半醒間，眼中一片迷蒙。

  又因才洗過澡，肌膚瑩白烏發披散，一時純澈的像個孩子。

  “困……”他癟嘴，難得的孩子氣。

  葉清晏不禁聲音溫柔了許多，“我喂你，你張嘴就好，聽話~”

  他低聲道：“你若永遠這麽對孤，別說是粥，便是毒藥孤也願意喝。”

  葉清晏：“……張嘴。”

  最後喂完一碗粥，葉清晏也是出了一身汗。又給他灌了口水漱口，才放他睡了。

  不過睡了還沒一個時辰，袁泰便一臉凝重的走進來，請葉清晏叫醒周縉。

  原來辰親王的大軍，離此隻有三百裏了，最遲明天中午抵達京城。

  葉清晏雖知道辰親王大軍一定會來，但真來了的時候，還是恐慌，此乃頭等大事，再舍不得，也得叫醒周縉。

  ……

  攻下京城後，去掉傷亡者，兵力已不足攻城時的一半。

  周縉下令堅守不出，等待各地援兵。

  在京城沒攻下時，他們多在觀望，即使求救，也無人來援。

  但此一時，彼一時，現在奪回京城，周縉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正統。又治國玉璽在手，兵符在握，慣會察言觀色，權衡得失的將侯，多方立刻答應帶兵來援了。

  然，最近的也要五日才能到。所以他們城內的兵力，至少要撐兩天。

  可是三十萬大軍全力攻城，剩下的兵力，很可能一天都守不住，便要破城。

  與其坐困死城，不如出去，在距離京城三十裏出的關隘設機關陷阱攔截，纏住叛軍，說不定還有生機。

  而這本是任然最擅長的打發，周縉曾和他多番交鋒，如同久病成醫，他也是久戰學會了不少。

  連夜點兵遣將周縉便要出發。

  葉清晏知道後，幫他準備好了戰甲。

  “武運昌隆。”她也不知道說什麽了，保家衛國，是他的責任。他不想做都不能。

  “若我能回來，你可否留下？”周縉薄唇緊抿道，眼神緊緊的凝著她。

  葉清晏想要實話實說，她不可能留下，她能陪他一程，卻不能陪他一世。而且這一程還是她偷偷從他這裏強取的。

  “我……”

  “不用說了。”他明白她的意思，始終是留不下的。

  “聽著。孤離開後，你就回家等著消息吧。你大堂哥夜智武孤一直囚著沒處置，若城破，辰親王的人自然會放他出來，他是辰親王的功臣，他的家人自會受到保護，所以你不會有事。”

  葉清晏的心，瞬間揪起，如被針刺痛成一團。

  為他給自己留了生路。

  記得她見他之初，他隻是利用她，甚至利用完後，立刻會殺了她也不一定。能為她留下生路，代表了什麽，她不敢深想。

  他忽然攬她入懷，俯首在她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你自己保重。”

  “會吧。”葉清晏笑了下，卻不必哭強多少。

  周縉帶兵出發了，葉清晏被他的人送回了夜家，一起被送回來的還有他撿的那個女嬰。

  夜家大老爺，上次見還滿頭黑發，現在已然滿頭白發。而三老爺雖免不了責怪葉清晏一番，但顯見是非常擔心她的。趙氏本來風韻猶存的臉，現在眼角皺紋都出來了，眼下一片青黑，肯定是非常擔心在獄中的夜智武。其他人都還好，唯獨不見了大少夫人月氏，她可是懷著身孕的。但去了哪兒也不難猜測，應然是為給夜家留根，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