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草鳳(二)
作者:喪屍舞      更新:2020-08-12 22:24      字數:6985
  晨光熹微。

  饒穀郡連片聚集的木屋內,身材幹瘦的李老漢驀然從黑暗中驚醒,左手下意識地摸起床邊的柴刀,一下坐起。

  許久,李老漢望著狹小黑暗的房間,無聲地籲了口氣,摸了摸額頭上的細密的冷汗,掙紮著從床上爬起。

  隨手將一件薄薄的單衣穿上,李老漢回身瞥了一眼躺在幹草鋪上的小小人兒,渾濁的眸子裏,隱隱閃著微光。

  老漢輕輕打開門走出了房間,望著屋外已然有少許人走動的身影,恍惚間隻覺前些年的經曆,宛如一場夢。

  “耶耶”

  正當老漢準備隨手掩上門,木屋旁的廚下做些朝食,耳旁聽到了糯糯的呼喊聲,聲音裏隱約帶著些許哭腔和驚慌。

  老漢急忙頓住腳步,朝屋內望去,見簡陋的木床上,一個六七歲的孩童不知何時已經坐起身,眼中隱含霧氣,正在找他。

  “耶耶在這。”

  老漢在門邊應了一聲,床上的孩童一溜煙的滾下床,幾步就蹦躂到了老人腿邊。

  “莫怕莫怕”

  老漢伸手摸了摸孩童柔軟雜亂的頭發,咧著露出了一露了好幾顆的門牙,笑著安慰道,“這就是家了,莫怕莫怕。”

  “家,家”

  孩童輕輕扯著老人單衣的下擺,長長的睫毛輕顫,亮閃閃的眸子回望一眼黑暗的木屋,又怯生生地朝外望去。

  木屋外是連片的房舍,簡陋粗糙,不少房屋外麵的木板柱子還毛毛糙糙,甚至有黃綠枝葉掛著的。那是用新砍木料匆匆搭建的,也有用一些老房子裏拆出來舊木料造的,還有少數是黃土築牆的。

  隻是不論用的是那些材質,被規劃的都整整齊齊,左右鄰裏有間隔,前後房屋有通衢。百十戶人聚集一處,漸漸形成了一個村鎮。

  在村鎮之外,一裏多地便是阡陌縱橫的田地,晨風掠過,黃澄澄的稻穗嘩啦啦隨風搖擺,發出一陣陣響動。

  屋外各處不少人家已經起了炊煙,也有早起的農人在家門口休整屋舍,趁著這會兒閑暇做些活計。

  村子內外,雞鳴犬吠不時響起,雖不過是新建了半年多的村落,已經透著別樣的生機。

  李老漢爺孫倆在廚房蒸了兩塊餅,用過了朝食,便關上木屋門,前往村外的田裏。

  村外的小路已經被修繕過,雖不算寬,但夯實平整。

  孩童跟在李老漢身邊,不時好奇地打量著左右。李老漢家中本來有十多口人,如今便隻剩下他爺孫相依為命。

  “耶耶,耶耶,那裏”

  孩童吮吸著手指,不時指了指遠處。

  在村落的另外一邊的山腳,遠遠可見黑乎乎一片燒灼的痕跡。

  李老漢知曉那是曾經這處地方的原先的村子,村裏的人差不多都死絕了,疫亂過後,官府讓人從裏麵找了些合用的農具物件,其他的多半跟著屍體燒了個幹淨。

  他們如今用的不少農具,多半都是以前鄉人、大戶家的,當然這兩年縣裏和郡裏也出了一些,不過數量還不太多,隻有各村年底評選時候會做獎賞才拿得到。

  “李老哥,今日來得晚了”

  “老叔”

  “小桃子莫要跟著你耶耶了,我家三娃正尋你玩耍呢。”

  來到了今日要開墾的地頭,遠遠的就有人衝著李老漢打招呼。

  村中三四十號青壯勞力都在這裏,一個個看上去體型都多半幹瘦,但臉上都掛著笑,洋溢著生氣。

  不遠處還有一些婦人忙活著各種夥計,都是等收完糧食後,分門別類,晾曬等等夥計。

  “去吧”

  李老漢回身摸了摸孫子的頭,笑著說了一聲,孩童臉上登時洋溢起燦爛的笑容,朝著不遠處的一群差不多年齡的小夥伴飛奔而去。

  望著小孫子飛奔雀躍的身影,李老漢嘴角不自覺地扯起了弧線,又朝著路旁一個斷了條胳膊,看著約莫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行禮,恭敬地喊了一聲:“裏正”

  那斷了條胳膊的年輕人腰間係著一把刀,頭上紮著一條紅巾,正囑咐著幾個人說話,聽到李老漢的話,回過頭笑著衝李老漢還禮,又指了指前麵連綿的田地,“李叔,今日要收完這片地,你們隊便負責這塊了。”

  “裏正放心,我們隊定然做得完。”

  李老漢笑著回答道,這時他身邊也來了七八個後生,個個手裏都拿著鐮刀之類的農具。

  “那邊好。”那斷臂的年輕人笑了笑,又道,“如今農忙事多,我便先去其他處了。”

  斷臂的年輕人衝著李老漢笑了笑,伸手入懷,取出了兩張符籙,塞入腳下的鞋子裏,又朝眾多在路旁地頭的漢子打了聲招呼,轉眼間身形飛馳縱躍,消失在了田地。

  望著那斷臂青年離去的身影,李老漢和身後的一群鄉人都看得愣愣出神。

  斷臂青年聽說是以前常備軍的人,打盜匪的時候斷了胳膊,後來被任為裏正,一個人要管著好幾個村,好在道觀裏會賜下神符,幾十裏路輕巧得很。村人若是有傷病了,也可去找裏正,或是到縣中的觀裏求治。

  李老漢伸手招呼了一下跟在身邊七八個漢子,準備下地。

  他們這一隊有九人,整個村子共有三個隊,多數都是外鄉其他處來的,種地、修路、挖渠、練武、殺賊都是一體。

  這地是他們村人共有,但不分到個人。如今饒穀郡內人少地多,許多家甚至沒個壯勞力,將軍便安排大家一起。

  李老漢曾經是伺弄莊稼的好手,深知人力有窮盡,一個人便是不眠不休才能種多少地,可幾十上百號人擰在一起,那便多了。

  方才那年輕的裏正也常來說,大家合在一起才能幹得了事,才不會受欺淩,才不會再餓肚子。

  每年交的糧也不按一家一戶,而是整個村子一起。官府取五成,村裏留五成。

  開荒的地越多,種的地收成越好,村裏人便能留下更多的米糧。

  還有其他一些七七八八的養豬牛羊馬之類的事情,他一時也算不清,總之如今的日子是以前不敢想。

  他這一隊人都還算勤力,百死餘生之人,其實有口吃的都能下得死力氣。聽說偷奸耍滑的也有,隻要隊裏人一起報給裏正,這人就會被村子裏趕出去,別編到鳳塘軍裏,到了那裏再懶的人可就都沒得空閑了。

  正當眾人忙碌開,一派熱火朝天時。

  忽而,李老漢聽到了他隊裏一個幹瘦得像是猴子的後生輕呼了起來。

  “老叔,老叔,你看那邊”

  李老漢放下手中的活,抬起頭朝遠處的路邊望了一眼。

  七八騎人馬由遠及近,緩緩而來。

  最前麵的是一匹黑色的健馬,馬上坐著一個身著甲胄紅衣的少女。

  少女看著年歲不大,可氣度非凡。

  許多人隻一眼就將她認了出來,女將軍每一個月都會走遍各個村鎮鄉縣,他們這些人早已記得這如天人般的少女。

  “是將軍”

  “將軍來了”

  “難得見著將軍”

  田間地頭,不論老少青壯婦女,見到那少女後,一張張幹瘦枯黃的臉上都不自覺地洋溢起了笑容。

  未曾經曆過疫亂,見過那數十萬屍鬼橫行席卷州郡;

  未曾逃離鄉土寄人籬下,見過那餓死鬼咽喉細如針鋒,肚大如鼓;

  未曾饑腸轆轆,倒於道邊,見過千裏白骨露於野,易子而食;

  便不知今日能得口溫飽,不虞身旁有豺狼虎豹,是何等不易。

  “哎呀,那小子”

  站在田間的李老漢忽然瞥見了一群打打鬧鬧的孩童,不由臉色大變,著急忙慌的從地從地頭跑了出來。

  隔壁的一塊田地昨日已經收割完畢,這些個暫時還無處去的孩童們,便在田間地頭瘋跑嬉鬧。

  此刻那群孩童裏,一個孩童正繞過了豎立起的草垛,在前麵瘋跑,而他後麵還有四五個張牙舞爪,仿佛在扮演什麽怪物野獸在追。

  大約是被草垛遮擋了視線,又一直不停地看著後麵,跑在那前麵的孩童沒頭腦地就,就朝著路邊行過的人馬裏撞去,正好撞在最前方的那少女乘坐的健馬跑。

  嗆啷的拔刀聲立時響起。

  少女輕輕擺了下手,在那孩童撞到健馬邊上時,輕輕一扯韁繩,健馬的前提高高揚起,一個偏斜側身,從那孩童身邊避讓開去。

  奔跑在前麵的孩童一時停住腳步,手足無措地站著。

  那幾個追逐的孩童,跑近了這七八騎身邊,一個個也停了下來,愣愣地站在那裏。

  突然,那從健馬便繞過的孩童,伸手入懷,從胸前的口袋了,掏出了半塊硬餅,朝著馬上的少女遞了過去。

  馬上的少女一躍而下,大紅的披風飛揚。

  相比起曾經,少女的身材越發高挑,又因練武的緣故,不顯瘦弱,反而舉手投足間都隻有一股颯爽。

  看著那孩童朝她遞出來的半塊硬餅,少女神色微微有些恍惚,伸手揉了揉那孩童的頭發,又露出淺淺的笑容,“去玩吧”

  從田地裏爬上來的本要急匆匆趕過來的李老漢,見著了這一幕,無聲地鬆了口氣。

  少女再次翻身上馬,帶著身後的七八騎從修繕不久的道路離開。

  一行人穿過這邊村落,又繼續沿著下一個村落走去。

  在少女身後,一個帶著幾分書卷氣腰上卻別著長劍的青年輕輕策馬,跟了上來。

  說是青年,隻是身量高大而已,其實年齡上如今也不過是十七八,但在如今世道,卻也算是丁口。

  “將軍,雲扶縣六鄉五十七村,今年應當再不用擔心受饑,還能收上足夠的賦稅。這以村為集體合種田地,確實比一家一戶耕種要勝出許多。”

  青年說著,望著前麵騎著健馬的少女,臉上露出了敬佩之色。

  如今鳳唐縣早已大定,便是饒穀郡內的其他七個縣,也漸漸都安定了下來。

  一些遠逃他鄉的鄉人黎民再次回到故土,又或者逃難至此,無處可去,求安定所在的百姓,都漸漸在饒穀郡內各個鄉縣留下。

  組建新村,修渠鋪路,丈量田畝,種種舉措下來,短短兩年光景,整個饒穀郡已然有了大治的景象。

  而一切種種,便是這個少女帶著他們一步步走到了現在。

  “這天下沒有長久的製度,也沒有一成不變的製度。王道平,你要理清其中緣由。”

  少女眉頭微微皺著,臉上再無方才見到那孩童時的笑容,反而明亮的眸子之中透露著慎重。

  “其一,饒穀郡受疫亂之禍,十不存一,雖不少逃離鄉民漸漸回來,但依舊人少地多,隻有集中起來方才能做事;其二,宗族血親割裂,並無凝聚力,我們從鳳塘軍中的袍澤才能深入村鎮;其三,世家大族早逃,田地收歸我們手中,這地由我們分;其四,人皆有私心,不患寡而患不均,隻是如今尚未顯露端倪;其五,我們如今是農兵一體,各有好壞;其六最後,我們手裏有刀槍,不然一切都是無稽之談。”

  一條條關於如今以村鎮為集體的田畝製度利弊,從少女口中逐一說出。

  王道平重重頷首,逐一記在了心裏,心中對於麵前的少女越加的敬服。

  他能考慮到其中的幾點,但絕對沒辦法如少女這般一條條無比清晰,有些甚至他從未想過。

  “唉”

  陳素說完心中無聲地歎了口氣,臉上又隱約有了愁容,抬頭望向天空,悠然想道:“那時哥哥許多說得語焉不詳,我也沒能真個聽明白,好多事還是不知該如何著手。”

  如今的饒穀郡七八個縣算是勉強定了下來,但千頭萬緒的事物之多,之瑣碎,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

  人才、錢糧、盜匪、周遭環視的諸方勢力,每一件都需要她花費極大的力氣去解決。

  真正的治理,遠沒有那麽容易。

  她如今方才知曉當初裴楚教她的那些東西多有用,她在和許多人接觸之後,更是明白其中極大的不同。那是看待問題的角度和高度的迥異。

  隻恨當初年紀小,總覺得很多東西枯燥無趣,沒能再多學一些,不少裴楚曾隨意提起的字眼,她回想起來了都會覺得大有深意。

  像她如今采用的以村為單位的農兵一體,就是昔日見到一處村落生活窮苦,村民都是佃租或各自耕種,看天吃飯。裴楚就隨口提起“集體所有製”、“集中力量辦大事”的奇奇怪怪的詞匯,那時候她糊裏糊塗,也聽不太明白,可在收攏大量流民,該如何安頓上,她腦海裏就自然而然的蹦出了這些字眼。

  她結合著饒穀郡現狀,將原來分地策略進行了變化,刪刪改改又修修補補,詢問了此前鳳唐縣的一些胥吏,才搞出了如今這一套東西。

  在白紙上作畫不難,但往後是否會跑偏,她心中也不確定。

  但她卻明白,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

  忽然,踏踏的馬蹄聲將正陷入思考的陳素驚醒。

  “將軍,昌垣郡來使,觀主請都督回去。”

  一個鳳塘軍的士卒從馬上躍下,將一封燙金的帖子交到了陳素的手裏。

  在鳳塘軍整頓了司州饒穀郡內的秩序後,這樣往來的一些帖子、書信、使者,越來越多。

  有狂悖無禮的,有以勢壓人的,有請為同盟的,甚至還有不少求親的,不一而足。

  陳素對於這些早已習慣,如今天下大勢風雲卷動,遍地都處於紛亂的狀態,有占據一縣之地就敢稱王者,也有盜匪裹挾數萬百姓號天命所歸,還有世家大族扶持的舊日大周官員自立。

  陳素將那燙金帖子打開,快速地掃了一眼,而後合上,臉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將軍,那陸郡守所謂何事”王道平看著陳素的臉色,上前問詢。

  陳素神色淡淡:“不能叫做郡守了,該稱都督了。”

  “都督”王道平砸吧了下嘴,似在品味其中含義。

  “回去”

  陳素隨手將拜帖交到了王道平手中,策馬朝前飛馳。

  王道平匆匆看了一眼手中的拜帖,眉頭登時一皺,呼喝一聲,跟了上去。

  饒穀郡郡城。

  昔日的郡守府大堂。

  當陳素和王道平一行人進入大堂內時,堂內端坐著的十多號人齊齊起身行禮。

  陳素昂首闊步,徑直走到了大堂當中的位置坐下。

  最初時還難免有人覺得她一個柔弱少女小覷,但兩年下來,知根底的越發敬畏,不知曉的也毫無輕視之心。

  此刻堂中諸人,便是如今饒穀郡十多萬軍民的核心。

  左上首坐著的是一個鬢角斑白的中年道人,道人正是裴楚所收弟子慕子諒。

  慕子諒為裴楚興道觀,拜祖師,最初不過寥寥幾人,但書符協助陳素處理軍政,不知覺間已然擴大到數百人。

  對坐的右上首則是昔日的常備軍伍長樊詔,如今的鳳塘軍的副將。鳳塘軍如今隻有不到五千人,但以饒穀郡一郡之地,目前差不多能養得起的脫產士卒隻有這些,這還是昔日疫亂,郡縣和一些大戶留下了大量的錢糧。

  鳳塘軍雖少,但紀律森嚴,其中多半是麵對過屍鬼的老卒,然後剿滅盜匪收攏流民補充了不少新人。

  下麵坐著的又有王道平、嚴貞、趙川等新老十多張新老麵孔。

  其中昔日鳳唐縣的舊人不提,那五六位或是麵目粗豪,或是氣質陰冷的男女來曆則比較複雜。

  有些是隨著鳳唐縣發展,脫穎而出之輩,也有幾個是收攏鄉民的勢力,見鳳唐縣勢大,前來投奔。又有豪傑好漢,那是慕名而來。

  又有一人頗為意外,年約三十許,風姿妖嬈,卻是昔日左道旁門中的扶鸞派師寄柔。

  師寄柔如何找到鳳唐縣不提,但她如今卻是陳素手中監察諸方勢力的左膀右臂。

  “陸恭超邀我去昌垣郡郡城,商議流民放還事宜,各位是何看法”

  一坐下後,陳素沒有絲毫客套,直入主題。

  她如今事物之多,幾乎可以說是分身乏術,每日睡不到三個時辰。

  從幾千人,到一縣之地,再到如今一郡十多萬人,她時時刻刻都在學習如何治理。

  此外還有從老將蘭頗那曾經學的練兵、行軍,一月裏最閑的大概就是這一日看治下村鎮變化。

  若非陳素得了“九牛神力”的部分神異,脫胎換骨,再加上每日練武不輟,精力充沛,一般人根本無法承受如此辛苦。

  “敢問將軍,那陸恭超要放回多少流民”

  說話的是鳳塘軍如今的副將樊詔,這堂中有些人已經知昌垣郡之事,隻是他在整頓士卒,急急趕回還不知內情。

  “五萬人。”陳素淡淡道。

  堂中幾個與樊詔一般不知內情者,頓時有些動容。

  饒穀郡如今不過十數萬人,看著不好,可放在一郡之地,依舊顯得丁口奇缺,即便是以一村為整體進行開墾,到處都有大量荒田。

  如果能得五萬人,毫無疑問饒穀郡的實力將再上一個台階。

  至於說養活的問題,這個倒不虞擔心,有道法相助,饒穀郡已經連續兩年豐收,如今整個郡的存糧已經供應得起。再加上昔日疫鬼屍鬼禍亂,百姓無糧,可郡中的幾處大糧倉和一些大戶家中的資糧卻能還在,也能勉強支撐些時日。

  “隻是那陸都督請將軍前往昌垣縣,怕是有詐。”王道平略有疑慮地出聲道。

  他方才在路上已經想過,昌垣縣突然有此提議,看上去像是流民太多難以養活,但時間都過去兩年,顯然並不太正常。

  “正是。”氣質溫婉的嚴貞點頭道,“將軍如今身係一郡之地,若要去那昌垣郡多有冒險。”

  “要我說,不如我們便將昌垣郡拿下如何”樊詔跟著開口,“昌垣郡那些常備軍,打打盜匪可以,卻不是我鳳塘軍的對手。且我等早該打出去了,如今區區一郡之地,太小太小。將軍若是願意,我們時刻都能拉起幾萬人。”

  “不能打。”

  已經肩負起不少農事的趙川,看著還是個毛頭小子,但人其實漸漸曆練出來,搖頭道,“如今秋收未必,一旦動武,勢必麻煩。幾路匪寇已經在尋找時機,若鳳塘軍有動,這些人必然趁火打劫,滋擾收糧。”

  “要我說,暫且擱置便是。”

  “此事並不簡單。”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堂中立刻討論開。

  唯有坐在左上首的慕子諒,雙目微閉,仿若置身事外。

  陳素見眾人各自說了一番,左手微抬,堂內頓靜。

  “五萬人”

  陳素環視了一眼眾人,雙眸寒光四射,慢慢說道:“他陸恭超既然敢給,我全都要了。”

  聲音悅耳動聽,可其中語氣卻透著讓人為之傾倒的氣度。

  陳素說完,堂中眾人忽有思索,一時無人言語。

  即便心中有許多顧忌,可以陳素一點一點積聚起來的威望,既然做出決定,眾人哪怕憂慮,隻會做些準備,而不會去直言反對。

  最下首的幾個新附的頭目將領,則目光閃爍。

  他們雖許良善,可當初司州疫亂,無數軍民逃離他處,不知多少人死在路上。

  能過活到現在,甚至還能拉起幾百人馬的,又有幾個真的是蠢人。

  死裏求活之時,人間最肮髒悲慘事不知見過多少。

  他們不是那些在鳳唐縣就跟隨著陳素的常備軍和縣中的衙役,投入麾下後,某種程度上若真想得他們下死力,至少也得讓他們這些人看看這位“女當家”的能耐。

  “明日揀選三百人,隨我入昌垣郡。”

  陳素做完決定,即刻起身,朝著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