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將夜
作者:喪屍舞      更新:2020-05-08 14:01      字數:2388
  暮色四合。

  喧鬧的市井漸漸安靜了下去。

  一輛馬車伴著悅耳的銅鈴聲,從城東入城,一路穿過熱鬧的街道集市,兜兜轉轉來到了有些冷清的城北。

  相比起其他基礎,城北似聚居了不少窮人,多有神色匆匆越過的身影,街道兩側的房屋建築明顯也破敗了許多。

  “籲”

  在城西一處偏僻的坊巷前,架著馬車的林進輕輕扯了扯韁繩,又望向一條深巷之中的某個宅院,轉身衝著馬車後麵的車廂道:“客人,你要到的安榮巷已經到了。”

  “是麽?”

  馬車車廂內平和的聲音幽幽響起,似沉吟了小片刻,那聲音又繼續道,“勞煩小林哥再往前一些,在前方一座府宅的大門停下。”

  “還往前麽?”

  林進探頭往了一眼前麵的巷子,路有丈五寬,青石鋪地,頗為平整。

  隻是巷子兩側院牆痕跡斑駁,地麵上也多有一些陶罐磚瓦碎片的痕跡,一些地麵和院牆的角落處,青草翠綠,牆角僻陋處,還有蛛網結起,看上去周遭的一些房屋,已然廢棄了。

  偶爾從亂糟糟的斷垣殘壁裏,鑽出一兩個瘦骨嶙峋的黑瘦孩童,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著這突然駛入的馬車,既好奇又有些畏怯。

  馬匹的銅鈴脆響聲伴著馬蹄踏在青石上的噠噠聲,在幽暗僻陋的小巷子裏回蕩。

  “小林哥,在這邊停下。”

  馬車車廂內,那個平和無波的聲音突然再次從車廂內傳了出來。

  林進停下馬車,側頭望了一眼小巷旁邊的一座門戶,門戶的大門高闊,隻是已經倒塌了,斷壁殘垣,四處的磚石都已碎裂開。

  蹲守在大門前的兩個巨大石獅,一個斷裂了頭部,殘存的身軀露出細密的裂紋,另外一個則是半邊身子都碎裂開。

  門戶上方原本懸掛著的匾額也早不知去處,洞開的大門裏,能夠看到裏間荒草萋萋,雜亂無章。

  哢嚓——

  一陣細微的響動從車廂後頭響起,一個身影緩步從車內走了出來。

  那身影穿著一身頗為華貴的衣袍,隻是頭上套著寬大的衣帽,讓人看不清麵容。

  站在這城北破敗的院落間,那微微抬起頭駐足良久,仿佛陷入到了一種莫名的回憶之中。

  “客人?”

  林進從馬車前麵的馭者位置跳了下來,望著那一身華服的人影,輕輕喊了一聲,“可是這裏?”

  那一身華服頭上套著寬大衣帽的身影默然良久,忽而似有輕笑聲響起:“是了,便是在此處。”

  “是便好。”

  林進神色微鬆,這一路波折頗多,他每次想到那一日在路上遭遇盜匪的情況,心中都會產生一絲莫名的驚悸。

  好在到了此刻總算是告一段落了,拱手朝著那華服身影行了一禮,“那客人,我這便告辭了。”

  那身影似微微頷首,徑直邁開步子走到了坍塌了大半的門戶前。

  林進看著那華服人影走向這處倒塌了的宅院,無聲地吐了一口氣,轉頭走到馬車前,正要上車駕著馬車離開,忽然耳邊就聽到幽幽的聲音傳來:

  “小林哥,一路辛苦,可要進來坐坐?”

  “嗯?”

  林進身體頓住,麵露猶疑,忽然不知為何突地點點頭,“好!”

  ……

  安平城李府偏院內,桌上的殘羹冷炙正被服侍的下人撤去,端上了幾杯發出淡淡清香的熱茶。

  李直呷了一口茶水,望著坐在下首和對麵的丁丘及裴楚,臉上露出了淡笑道:“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節,家中難成筵席,還望明德和裴兄莫要見怪。”

  “玉泉兄說哪裏話。”丁丘笑著搖搖頭,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自離開平遠縣,一路吃糠咽菜,能得這般盛宴款待,已是大飽口福。”

  “哈哈哈,能得明德這般說,那我就放心了。”李直跟著爽朗地笑了笑,對於丁丘自稱吃糠咽菜之類的,也毫不介懷。

  兩人相識已久,他自是知道丁丘家中雖不算豪富,但也頗為殷實,斷不至於如此。不過,丁丘性格落拓不羈,仗著學過幾手劍術就敢帶一個書童獨自行數百裏路,卻是非一般讀書人。

  “李兄確實是客氣了。”

  裴楚在旁跟著端起茶杯飲了一口,也是笑著附和了一聲。

  這李直說青黃不接,難成筵席,可方才撤下去的那些菜肴,一道道都頗為精致,味道較之裴楚曾吃過的“白螺”田綺蘿所做,也不遜色太多。

  便是他飲用的這杯熱茶,看似尋常,嗅之沁人心脾,飲用甘苦回味,都不算是廉價之物。

  “隻是玉泉兄,我與裴兄在府上暫住,卻還未拜見世伯。”

  丁丘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頭望向坐在上首的李直,出聲問道。

  裴楚在旁聽得也是微微覺得奇怪,他雖未曾在此世讀書進學,但日常人情往來自然是知道的。於人家中借宿,於情於理都需要拜見這家主才是。

  李直聽到兩人的言語,卻是無聲地歎了口氣,“也不瞞二位,家翁身體不適,已久不見客了。”

  “哎呀!”

  一旁的丁丘卻是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碗都被其突然的動作給打翻,神色驚怒地望著李直道,“玉泉兄,既然是世伯有恙,這些時日如何能勞煩你在城門接我,小弟實在是……小弟如何能受得起。”

  他卻是知道,李直家中雖是富庶,然生母早逝,其父思念亡妻,也未曾續弦,是以這李家隻有李直一根獨苗。

  “明德無需如此。”李直輕輕搖了搖頭,“家翁隻是小恙,並不需我日夜照拂。”

  “如此便好。”

  丁丘看李直說得真切,稍稍安下心來,重新坐回椅子,忽而看了一旁的裴楚一眼,見裴楚衝他輕輕點頭,又朝李直問道,“不知世伯是患了何種病症,或許我等能幫襯上一二。”

  “呃……”

  李直倒沒想到丁丘會突然有此一說,稍稍愕然,隨即搖頭笑了笑,“隻是偶染風寒,過些時日應當就好了,倒不妨事。”

  說著,李直又頓了頓,目光似有幾分閃爍,“若明德有心,待你高中進士,入了翰林院之後,再來拜訪家父不遲。”

  “這是應當。”丁丘點點頭,又大笑起來,“若我名錄紅榜,得入翰林院,必要來拜會世伯。世伯三十年前便是翰林學士,正當先前輩多多請教。”

  “嗯?”

  坐在一旁的裴楚聽到這裏,心中卻忽然覺得有些異樣,“這李直之父,曾經中過進士,想來做過高官,隻是……翰林院?”

  聯想起之前在李府家宅外所見的那一絲衝入高天的龍虎氣,裴楚隱約覺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