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人之間說話不累。

  朱瞻基聽到朱允炆這麽一說，知道這事果然向著最壞方向發展了，不過還保留著一線希望，搖頭道：“問題是現在寧德被大軍圍境，不知道二伯何來的底氣，此事還怎麽傳得出去？”

  朱允炆微微一笑，“貧僧當然跑不出去了，不過瞻基，你真覺得此地已經飛鳥難渡了麽，胡侍郎到來這麽久，難道這期間就沒人離開？”

  頓了一下，“其實也不需要人離開，寧德被大軍圍困，貧僧若是就此圓寂，那麽在寧德之外的舊臣無法得到貧僧的消息後，隻需要在民間大肆渲染，那麽百姓自然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許官方沒有記載，但是民間讀書人，寫野史的話，以他們的想象力，會寫成什麽樣？”

  低宣一聲佛號，“除非四叔能將天下追隨建文的舊臣勢力屠戮幹淨，一個不剩，否則世人終究會知道，四叔以靖難為口號，搶奪皇位趕走侄兒，又在十數年後，以鐵血殘忍的手腕將侄兒戕害在福建寧德，那麽瞻基，你覺得世人會怎麽看待四叔？”

  朱瞻基沉默不語了。

  許久才問道：“那麽二伯需要侄兒怎麽做？”

  朱允炆搖頭，“貧僧也不知道。”

  這是個死結，朱允炆知道，不管怎樣，這次他難逃一死，但是如果能救下追隨他的那些忠義之士，自然最好，但事情不是這麽簡單。

  他若是答應自戕，萬一朱棣事後不遵守承諾，朱允炆也無可奈何。

  所以他現在需要朱瞻基給他一個答案。

  而不是他給朱瞻基答案。

  朱瞻基沒有答案。

  所以談判陷入僵局。

  從支提山上下來，朱瞻基心煩意亂，和胡濙、康寧並肩走在大道上，憂心忡忡，康寧倒還好，他的任務隻是來這邊盯著，確定朱允炆之死。

  其他事情他不操心。

  胡濙其實也不操心，他的任務就是找到朱允炆。

  真正操心的是朱瞻基。

  不過康寧和胡濙知道這時候不能置身事外，陛下已經年邁，太子身體不好，身邊的這個年輕人在數年之後，很可能就是他倆的陛下，所以這個時候不表現，什麽時候表現？

  胡濙深呼吸了一口氣，“殿下，這是個死結，不解決好那一萬多忠義之士，這事就沒法辦了，可問題在於不論殿下您如何承諾，那位爺都不敢相信，他需要的是一個具體可行的策略，如此才願意主動了結餘生的同時，下一道命令，讓追隨他的人不再鬧事。”

  隻要朱允炆是自戕的，一切都好辦。

  而朱允炆的自戕，其實可以操作，現場嘛，好好布置一下就行，難點在於如何讓追隨他的人相信是自戕，並且不再鬧事。

  這必須要有朱允炆的親口命令，嗯，相對於那些人來說，是聖旨才對。

  朱瞻基陰沉著臉，“老實說，不可能的。”

  自己找不到任何辦法讓二伯相信，隻要他自戕且發出那樣一道“聖旨”，就不追究那一萬多忠義之士——實際上朱瞻基也不會，朱棣更不會。

  那一萬多忠義之士還是得死。

  如此大家才能安心。

  康寧咳嗽一聲，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好像今天是徐家四妹的生誕？”

  朱瞻基和胡濙一愣。

  旋即恍然，康寧是在提醒兩人，還有個擁有化腐朽為神奇能力的人在廣東那邊，可以將他請過來解決這事。

  朱瞻基猶豫了很久。

  皇爺爺好不容易給了個這麽重要的差事給自己，結果自己還沒辦下來，這要是讓皇爺爺知道了，會不會覺得自己沒能力？

  胡濙看朱瞻基為難，大概猜到了他的想法，想了想，“這事之難，恐怕陛下也知曉的，再者說了，鎮西公也不是貪功的人。”

  黃昏如果聰慧一點，就不會和你搶功。

  黃昏當然足夠聰明。

  朱瞻基歎了口氣，“也罷，那我寫封信去請黃昏過來——嗯，算了，還我去親自跑一趟吧，順便也見見三寶大監，萬一他有好主意呢。”

  請人辦事，還是得有誠意。

  胡濙道：“殿下隻管放心去，寧德這邊我和康大監盯著，出不了差池，而且這邊的事情估計會持續很久，陛下也不會催。”

  朱瞻基頷首，“但願吧。”

  京畿那邊，皇爺爺已經準備移駕順天，為禦駕親征女真做準備了。

  ……

  ……

  廣州，越秀。

  天字碼頭。

  海上絲綢之路，萌芽於商周，發展於春秋戰國，在秦朝成形，興盛於唐宋時期，如今大明重開海禁，海上絲綢之路又繁盛起來。

  廣州天字碼頭就是海上絲綢之路一個最主要的起點。

  鄭和的海軍造船廠，主要在廣州和福建一帶，其中又以廣州為重點，而重中之重的就是位於天字碼頭附近的“皇家廣州造船廠”。

  因為有海上絲綢之路，所以從中南半島運回來的鋼鐵材料，可以就近運送到造船廠，同時國內各種冶煉廠提供的特種鋼材，也能通過水運送過來。

  說起來也是紮心。

  所謂的特種鋼材，其實大多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雜質太多，性能也無法真正滿足，不過基本上能保證要求，再多就是奢望了。

  沒辦法，化工方麵的進步實在有點緩慢。

  好消息是鋼鐵戰艦需要的特種鋼材種類不多，主要是蒸汽機上麵使用的多，而蒸汽機是早就搞出來了的，現在鋼鐵戰艦的技術難關，已經不是材料方麵了，就在吃水和蒸汽機大小上。

  如何確保鋼鐵戰艦擁有最合適的速度，蒸汽機的大小和吃水深度很重要。

  而這些事情，鄭和是專業人士。

  因此此刻對黃昏提出的建議很是不解，“可鎮西公你提出的這個造型，雖然進一步提升了池水量，但老實說，實在是太過於極限了，我真怕下水就真的下水了。”

  黃昏來到廣州造船廠後，提出了很多意見，有些確實被采納了，但今天他又拿出一張整體造型設計圖，說以後的新戰艦要按照這個造型來做。

  這怎麽可能？

  黃昏的新造型設計，鋼鐵戰艦上寬下載，幾乎是個倒三角形。

  這還不分分鍾沉到水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