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賓有些疑惑，“可就算如此，在沒有靳榮的協助下，也是不可能剿滅納黑失之罕和歪思的，畢竟他不協助，就要擔心被納黑失之罕和歪思的騎軍兩麵合圍。”

  黃昏哈哈一笑，“無妨，有他無他，關係不大，而且我來之前，就沒想過靳榮會配合，他大概率是冷眼旁觀，但這樣就夠了。”

  方賓點頭，“他隻會冷眼旁觀扯後腿，但絕對不會主動幫助亦力把裏，這一點我可以確信，盡管他是漢王——郡王朱高煦的人，但他也是個軍人，他的底線是絕對不會親手將大明兒郎陷入危境，甚至親手殺害如此之多的將士。”

  靳榮不會主動出陰招。

  他就隻會作壁上觀。

  他的想法簡單直接：沒有我靳榮及其麾下兒郎，你們能打贏亦力把裏，那是你們的本事，我接受這個事實便是。

  如果你們沒有打贏而全軍覆沒，那也不關我的事。

  因為我早就擺明了態度。

  你們在製定戰略戰術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我不會支援你們這個事，所以也不是我見死不救，是你們自己能力不足。

  如此，他可以無愧於犧牲的將士。

  但就算如此，西征大軍之中，靳榮不動手，作為主帥的方賓也沒有絲毫脾氣，黃昏來了也一樣，這是個死局。

  除非朱高煦來主持西征。

  或者朱棣來。

  但是朱高煦來，更不可能打下亦力把裏了，隻會敷衍，然後隨隨便便打幾仗，拿點人頭換點軍功，不會讓亦力把裏傷筋動骨。

  黃昏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勝負成敗，其實不太重要，大明外擴，大勢所趨，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亦失哈在張輔、徐輝祖的配合下，打女真不要太簡單，而一旦打了女真，下一步就是朝鮮，朝鮮那邊的李氏王朝，如果懂事的話，大概會親自奉上王印，請求大明將之納入疆域，改為布政司。”

  李芳遠是朱棣冊封的朝鮮國王。

  關鍵是朝鮮一直是大明的藩屬國，一直很忠心，直到萬曆年間才背叛了一次，但現在的大明露出了獠牙，李芳遠不可能看不出大明的意圖：

  不要藩屬！

  如果要藩屬國，大明何苦來哉要去打中南半島，更重要的是，亦力把裏也是大明的藩屬國，現在不就被西征了。

  所以李芳遠應該知道大明的意圖。

  但他願不願意將朝鮮納入大明疆域成為一個布政司，這恐怕還要看情況了，等西征之後，自己會請朱棣下旨，讓李芳遠來一趟大明。

  讓他看看大明的繁華，並且告訴他：納入大明疆域，朝鮮布政司也會如此繁華。

  甚至還能讓他去看看例子：交趾布政司。

  現在的交趾布政司是整個中南半島最富有最繁華的區域，儼然成了中南半島的經濟文化和政治中心，而經濟綁定文化同化這些政策，早就潤物無聲且達到了預期的效果。

  如果李芳遠是個為國為民的人，在這樣的局勢下，他會明白，與其讓大明找個生硬的理由出征然後朝鮮死一堆人再被強勢納入疆域，還不如主動納入疆域。

  國泰民安。

  天下大吉。

  黃昏繼續道：“所以亦力把裏這邊打不打得下來，都不影響大局，隻是會斷了通往西域的路而已，但我們其實還可以從瓦剌出兵西域的，甚至海軍建立之後，下西洋，從西洋那邊逆流而上——當然，這是常規路線之一，能夠打下亦力把裏，自然最好，因為這是我中國神聖不可分割的領土！”

  是自古以來的！

  方賓笑道：“黃指揮使，你是不是想太遠了，當下之急，還是看看怎麽打下亦力把裏。”

  黃昏哈哈一笑，“何難之有？！”

  ……

  ……

  靳榮出了方賓的營帳，看著眼前連綿不絕的軍營，信步而走，看著周圍將士的悲歡，靳榮暗暗頭疼，那是他們的悲歡，我隻是覺得有點吵鬧。

  其實這些年來他不是沒想過，是不是自己當初站隊選錯了人。

  如果一開始就選擇太子朱高熾，那麽現在早就以平定亦力把裏之功封王封侯了。

  可靳榮也知道，如果一開始就選擇太子，他不會躥升得這麽快。

  朱高煦這邊，沒有靳榮，那麽陛下會給他找一個趙榮王榮李榮——三個皇子之間的平衡，陛下一直拿捏得死死的。

  可惜，朱高燧死了。

  而且靳榮也明白，當初就投靠太子的話，隻怕自己根本得不到重用。

  太子當時還是更喜歡文臣。

  因為太子在當時看來，天下已經平定，不需要開疆拓土的武將，而是治國謀事的文臣，可惜太子沒想到，自己也沒想到，大明會出現一個妖臣黃昏。

  大明會如此瘋狂的外擴。

  也就是說，如果自己當初投靠了太子，現在也一樣會被重用。

  然而人生沒有如果。

  想到這靳榮有些意興闌珊——朱高煦已經是這副田地，靳榮真不知道朱高煦還有沒有希望重新封王，並去爭奪皇位。

  耳畔忽然傳來嚴厲的喝聲：“請靳都指揮使止步。”

  靳榮抬頭。

  訝然。

  不知不覺，走到了那個叫“泰山號”的鋼鐵怪獸旁邊來了，安靜的臥在黑夜裏的鋼鐵怪獸，在漫天星辰青色光輝的映照下，宛若一條沉睡的長龍。

  隻是讓人覺得雄壯。

  但靳榮知道，這既然是黃昏打造出來的，必然是一頭凶猛的吃人怪獸。

  也不生氣。

  作為一個指揮使，無法接近大軍中的一個戰爭機器，這本來就有些不合理，但這是黃昏專屬的兵器，所以又很合理。

  靳榮看著喝止他的人，“你叫呂猛吧，沒記錯的話，在兵部和五軍都督府都沒軍籍，和泰山號上其他士卒一樣，都是蚍蜉義從？”

  蚍蜉義從，一支私人武裝。

  竟然也能出現在西征的隊伍中，何其諷刺。

  但靳榮覺得蚍蜉義從四個字中的蚍蜉更有諷刺意味：蚍蜉，何其渺小，但卻不知有蚍蜉可撼大樹的說辭。

  誰是大叔？

  是大明，還是陛下，又或者是整個世界？

  黃昏的野心……不小。

  難道陛下不知道？

  應該是知道的。

  但陛下為何依然如此縱容黃昏？

  靳榮不理解。

  這是陛下和黃昏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默契？共識？理想？

  都不重要。

  因為這對君臣，正在聯手打造一個媲美甚至要超過漢唐和元朝的盛世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