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出沒吹牛，他自己清楚，巴根吹沒吹牛，事實最清楚。

  三十裏，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不過對於草原可以直線狂奔而言，速度倒也不慢，日暮前趕到了韃靼三萬大軍的陣營，黃昏第一次對三萬人有比較直觀的概念。

  於是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戰略了。

  冷兵器時代，口袋戰術真能全殲這三萬人？

  關鍵全是騎軍。

  是不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

  於是黃昏又悄無聲息的在心裏調低了此次戰事的期望值：救回小寶慶，殲滅個幾千人就滿足了，其他的就不奢望。

  還是等明年神機營來操作他們。

  夜幕深沉。

  入秋了，草原上的夜格外寒涼，黃昏坐在營帳裏，卡西麗和穆罕穆拉等六個西域女子，全程一步不離，尤其卡西麗，她的手就沒離開過腰間的軟劍。

  十二個西域女子中，除了烏爾莎，她大概是最不願看見黃昏出事的。

  黃昏示意她們不用緊張。

  老卒黃七忽然從帳外進來，“剛才一個萬夫長巴根來過，說馬哈丹等下會召見你。”

  在說到馬哈丹的時候，黃七的神色明顯很緊張，而且凝重。

  黃昏心中一道：“你知道這個馬哈丹？”

  黃七頷首，“北元太師阿魯台的兒子，也是韃靼部落第一勇士。謀略方麵就不說了，但是說到沙場廝殺，咱們大明真找不出幾個能和他單槍匹馬的單挑。”

  黃昏哦了一聲，“徐輝祖呢？”

  黃七搖頭，“不知道，沒見過徐將軍的沙場風采。”

  靖難之戰，邊軍其實沒參與。

  黃昏仔細思索腦海裏，發現自己掌握的曆史知識中，並沒有永樂朝時期有什麽四海無敵的猛將，一個徐輝祖已經是天下無敵了，韃靼的這個馬哈丹恐怕也是個徒有虛名罷了。

  要不然也該在曆史上留下大名。

  於是沒放在心上。

  老子好歹是擁有上帝視覺的人，知己知彼得很，不用過分擔心。

  對那老卒黃七道：“等下一定要記住，不要稱呼我為黃將軍，要稱呼我為黃掌櫃，千萬不要說漏嘴了，從這一刻起，我是時代商行的最大老板，不再是大明朝堂的將軍。”

  黃七略有擔憂，“韃靼不知道？”

  黃昏笑了笑，“應該知道，就算知道也無妨，反正篤定我的身份是商人在前。”

  果不其然，片刻後有韃靼士卒過來，黃昏整理了衣衫，對卡西麗和穆罕穆拉等人示意不用跟著，原地等待。

  這個時候在敵軍陣營之中，一步不離沒有意義了。

  和黃七一起來到大帳。

  酒肉飄香。

  帳中的火堆上烤著牛羊肉，香味撲鼻，黃昏按照之前了解的韃靼禮節行禮後坐下，對那名身材極其魁梧的披甲將軍笑道：“寒暄的話就不說了，說正事，說完正事該吃吃該喝喝。”

  對草原男兒，你就得耿直。

  黃七立即幫忙翻譯。

  馬哈丹聞言大笑，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有了一絲好感，笑道：“根據諜報，黃昏，時代商行的老板，也是大明朝堂的從仕郎，還有個不知道是五軍都督府哪一部的指揮，文武並重，深得大明天子信任，所以我就好奇了，是什麽樣的人物值得你這樣的權臣從順天來到榆木川。”

  為了一位郡主？

  黃昏聽黃七說完之後，笑了笑，不著痕跡的套話道：“還能有誰，自然是在將軍軍中做客的那位小姑娘了。”

  馬哈丹哦了一聲，“為了一位郡主？所以你們大明的天子就讓他的寵臣冒著有來無回的風險來榆木川？什麽時候你們大明寧王朱權的麵子這麽大了？”

  明顯不信。

  黃昏心中一跳，好家夥，這馬哈丹有勇無謀啊，這就被自己套出來了。

  郡主，寧王朱權。

  看來小寶慶確實有點聰慧，年紀很小卻能分得清輕重，知道隱藏身份，用寧王朱權的郡主來掩飾她出關的興師動眾。

  惡魔嘛，沒點智商怎麽行。

  不動聲色道：“寧王朱權的麵子，當然還不至於讓陛下委曲求全，你要知道，當今我大明天子英武類堯舜，豈會為了一個郡主而委屈求和，別說一位郡主，就是公主也一樣，所以我這一次來榆木川，不是陛下的意思，是寧王的意思。”

  馬哈丹挑眉，略有不信，“說說看。”

  黃昏不假思索，將早就打好的腹稿娓娓道來，“你應該知道，我大明天子一直在削藩，他求之不得寧王朱權受到你們的折辱，這樣他才會有更多的理由對你們韃靼出兵——當然，大明出兵漠北，和你們南下侵擾大明一樣，都是不需要理由的，但有了更強力的理由，大明的軍心也更穩篤，所以這一次，真是寧王讓我來的，寧王的意思就一個：有什麽要求你隻管提，隻要能接回郡主，在不損害大明國家利益的前提下，在他能力範圍內，他都可以滿足。”

  馬哈丹若有所思，“糧食，布匹，金銀？”

  黃昏頷首，“都可以。”

  馬哈丹樂了，“沒有大明天子的首肯，這些東西寧王能送出關外？”

  黃昏搖頭，“別忘了，寧王以前的藩地在大寧，所以在大寧、全寧和居庸關那邊，其實也有很多人是寧王的心腹舊將。”

  馬哈丹有些動心。

  此次興師動眾來到榆木川，本就是為了搶錢和布匹，如果能夠不折損兒郎就能帶回大量的糧食、布匹和金銀，何樂而不為。

  一個郡主，帶回去也就是一個小女人而已。

  誰輕誰重根本不需要考慮。

  沉吟著道：“所以這事，大明的天子是打算讓寧王這麽處置而坐視不理麽？”

  黃昏點頭，“終究是兄弟，我大明陛下再希望寧王被你們折辱，也不會主動阻止寧王來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他會坐視不管，隻要不丟了大明的顏麵，一切都好說，或者說，如果丟了大明的顏麵，那麽寧王殿下做不了的事情，那麽就隻有我大明天子來做了。”

  這話有點威脅意味。

  又道：“實際上，你們在榆木川的行蹤，因為這件事已經暴露了，雖然因為季節緣故，陛下不可能發兵打出關外，但各大關城都在增加守兵，你們妄圖在入冬前入關搶劫一番的想法已經成為泡影，是帶著一位郡主回去，然後全族人挨餓受凍，還是帶著大量的金錢和糧草布匹回去，我想這個選擇很容易決斷。”

  老子好歹是個讀書人。

  忽悠你個五大三粗的莽夫還不簡單？

  就老子這番說辭，都可以去搞合縱連橫了，竟然在這裏費盡口舌，大材小用啊，黃昏倏然有種天下才有十鬥，老子獨占七鬥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