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眼神很平靜，她隻是很禮貌的看著秦老爺子，兩人的年紀並不大，但是她隻是一個在山省老家務農幾十年的鄉村農婦，這幾十年要不是三爺爺的資助或許日子不會很好過，家裏的唯一的男丁在幾十年前犧牲，爹死的時候連連歎息了好幾天，家門口的那張凳子都被老人坐斷了，即便是老了走不動了，也要在大門口看著，生怕哪天自己兒子沒找到家門。

  “我……我是秦章。”秦老爺子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

  奶奶叫李煙，今年也已經六十九了，精氣神不錯，她身後的是她的兒子和兒媳，也是農民，山省那邊條件並不好，三爺爺本想給她們買房子車子，但是李煙拒絕了。

  “先坐下吧。”顧仁學讓幾人坐下。

  幾人坐下，李煙的兒子兒媳有些局促不安，她們哪裏見過顧氏這麽富麗堂皇的設計和裝飾，生怕自己的衣服將這裏弄髒，李煙的兒媳也是那種很老實的女人，在自己丈夫麵前乖巧的坐著。

  “這些年，過得怎麽樣？”顧仁學笑問道。

  “過得很好顧哥，國家給咱們發了醫保，還拆了之前的老房子，我們馬上就會搬到新房子去，家裏的土地也被大老板包了，每年都能分紅，斌子兩口子現在也進了廠子，工資也高了，比起之前在外麵風吹日曬的好。”李煙笑的很開心，對於她這個老人來說，最好的莫過於看著自己的家庭美滿幸福，這種發自內心的笑容，讓人心裏暖洋洋的。

  “之前給你寫信的時候，本想給你買套房子，不過現在解決了這個問題。”

  “這些年你幫我們家裏很多了，我哥是為國家戰死的，是應該的，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老好人一個，相信也不願意看著你們處處幫襯。”

  秦老爺子發現自己有很多話想要開口，隻是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秦哥。”

  李奶奶的一句秦哥，頓時讓秦老爺子了愣在原地，心底百味雜陳。

  “你好，煙妹子。”

  “以前哥回來的時候常常提起你們，每次回來都說起你們，說你是他手底下最好的兵。”

  “是……是麽。”秦老爺子張了張口，麵前浮現了那個年輕戰士的臉孔，那個看起來不高不胖的男人，永遠都是一張剛毅冷漠的臉色，隻有那幾次，連裏舉行了晚會，說起家裏的時候，連長才羞澀的說起了自己有一個喜歡的姑娘。

  “以前連長經常提起……，他喜歡一個姑娘，叫林玉芷，妹子你知道麽？”秦章深吸了一口氣，問道。

  李煙點了點頭，眼神落在了自己的兒媳身上，緩緩道“這是我的兒媳，叫林橋，是玉芷的孩子，玉芷後來嫁了人，也姓林。”

  一瞬間，秦章的眼神模糊了起來，他連連道“好……，好。”

  這一刻，饒是這個老人再怎麽急功近利，那心底的柔軟也被徹底的觸動。

  已故的老連長，不光是顧仁學的苦，也是他秦章的苦痛。

  那個用自己的身體扛了十幾槍，最後連屍體都沒有的老連長，是秦章的愧疚，因為他秦章欠連長一條命！

  三爺爺也是巍然一歎，其實不管秦章這些年做了什麽，他的罪過就是罪過，愧疚就是愧疚，這一刻，若是不論他的罪過，他也隻是一個緬懷死者，滿懷愧疚的可悲老人。

  “秦哥……，不必難過，我哥是個很敬業盡責的人，這一次來北海，是顧哥幫忙，我本不想麻煩你們，但是顧哥的話讓我重新有了希望。”

  “我的腦子裏麵長了東西，活不了幾年，我本來想著這輩子反正也活的差不多了，就不去麻煩了，但是顧哥告訴我，我身上有著我哥的血，就算是為了我哥也要多活幾年，所以才來了北海麻煩你們，但是我覺得顧哥說的沒錯，死者為大，就算是為了我哥，我也可以多活幾年。”

  “長東西了？”秦章愣了下。

  “是腦瘤，我已經請m國最好的醫療團隊準備手術，成功率百分之九十八，不會出現意外。”顧冷這時候說道。

  秦章皺眉“百分之九十八不代表沒有風險。”

  “這是最好的辦法。”顧冷哽了秦章一口，在醫療手術方麵，z國的確趕不上m國。

  “別以為用這種辦法我就會放過你們。”秦老爺子深吸了一口氣。

  李煙這時候笑了笑“不用擔心秦哥，活了這麽多年，家裏也隻剩下我這個老人了，我也不想拖著我的兒子兒媳。”

  “媽，你說什麽呢，我和她照顧你是應該的，再苦再累，你也是我媽，我是你生的，說這種話，我這個兒子心裏難過。”李斌這時候有些難過。

  “秦哥，我還想麻煩你一件事，如果有困難就算了。”李煙有些為難的問道。

  “你說。”秦章精神一震。

  “我哥的烈士證明，這些年一直沒有拿下來，還有一筆撫恤金也一直在別人的那裏，這些年，顧哥給我的那些錢，我都存了起來，打算給斌子的兒子再按揭個首付，隻是沒有這個烈士後代的證明，一直沒有優惠，所以想要麻煩您。”李煙的話，讓秦章額頭又是一陣猛跳。

  這一刻，秦章似乎感覺心底被什麽紮中。

  李煙身上這件襖子，也不知道是幾年前的了，到處都是縫補的痕跡，那雙滿是傷痕的手也早就是皺皮和起皺，指甲蓋裏麵雖然洗的幹淨，但是上麵的風霜痕跡卻是根本洗不掉。

  “我明白了……”秦老爺子深吸一口氣，他稍顯壓抑的眼神幽深的看了看顧冷。

  這件事情顧冷不打算插手，他看得出來，秦老爺子已經將這件事徹底放在了欣賞，自己也不用去多此一舉，這些年他欠李家不少，也不是這麽快就能夠還的清楚的。

  “謝謝秦哥。”

  秦老爺子很快離開了顧氏，並且留下了李煙和李家人的電話，如獲至寶的收了起來。

  上了車，他臉色陰沉的說道“查一下，山省的烈士證明是哪個部分發的。”

  “是。”

  “直接辦了。”

  “好的。”

  秦章的眼神不再似之前的淩厲鋒銳，他眼神幽深的看著窗外，右手摩擦著自己的拐杖，喃喃道“若是每個家庭……”

  周成刃低頭，眼神一冷，冷笑一聲，這個老東西，難道在關鍵時刻打算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