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陽:

  人的一生，他們的旅程或是路途，注定是在清醒與迷茫之間徘徊度過。若是清醒，那麽這個人的路便是在有序地行走著，有安排、有計劃的進行著，你就是這樣，總是張羅得如此妥當，讓我安心，也讓我在你的範圍裏為所欲為，享受前所未有的真正快樂。而我呢，與你相反，行走在迷茫的道路上，與你相背，與你越離越遠，仿佛說嚴重點，好似天人兩隔一般。的確，與你相別的這幾天以來，每天二十四小時，我都在想你，因為你，我輾轉反側，難以好眠，希望你別因我而難過，希望你好好工作，希望你注意身體，若我們有緣，相信還會再見麵的。

  獨自用思念寬慰著這顆心，又這樣過了一天。隻是望著我們的合照，我的心卻持續不安，害怕我的出現，你會有更多的難題需要麵對。隻能靠著想象，在腦海中描繪你的模樣，擔心連你的長相，隨著時間無情地推移，我會遺忘，會再也記不到你優秀英俊的麵孔。眼淚每夜都在流過，痕跡如此明顯，但我依然保持快樂。樂觀表演的分數，不得不說我隻配得零分，因為無法控製表情變化，像與你在一起時的平日一樣，會讓你擔心著急。回想到你幸福的樣子，盡管特別短暫，卻足夠讓我振作，浮現微笑，因此得以慰藉，你明朗的臉龐，我又再次想了一整天，又這樣過了一天。

  徘徊著的風兒向我迎麵吹來，當我空房的內心漸漸冰冷之時，名為紹陽的你再次尋我而來，填滿我的冬季，那小小的陰影間隙也被陽光照耀。我遇見你，那是最幸福的日子，短暫對視的瞬間記憶，願能因你留存，無論何時，都是我這邊的你，讓我成為最幸福的那個人。

  日子越來越冷了，哪怕現今隻有我一人在獨行，我也不孤單。擁有美好的回憶，就像你輕唱的歌曲，像堆積了一段時間的雪一樣，讓我深愛。別擔心我，一切都好，日子在平凡中度過，我也很快樂，珍惜著有人愛的日子。

  宋世玲

  天色已經微亮，養老院的大鍾準時報點，外邊的樹梢上響起嘰嘰喳喳的鳥鳴，忙活一夜的宋世玲，仍然戴著近視眼鏡，手指寂靜地敲打在鍵盤上，電腦屏幕露出冷光照映在她的臉龐。寫給吳宇的郵件終於編輯完成，到頭來，她還是沒逃過相思之苦，她沒有辦法對他視而不見，僅因男人的文字裏，讓她終究心軟，讓她再次停下急速的腳步，回頭看向站在遠方的他。

  對不起紹陽，我讓你難過了。千言萬語，宋世玲隻匯聚了三個字，我愛你。簡潔明了，無需多加任何修飾手法，足夠表達她對他的愛意。要是能夠跨越鴻溝，或許，她會打電話給吳宇，告訴他自己所在的位置，難得重逢相戀，她想給外婆鄭重介紹她的男人，吳紹陽。然而，這樣的念頭隻能想想並不付出實際行動，隻因為楊婧婧的話，深深印在大腦裏，怎麽都摘不掉。

  發送郵件，關掉定位，再之關掉電腦，宋世玲站在窗邊，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再深吸了口新鮮空氣，隨即聽到樓下大鐵門被打開的聲音。

  是院長出去晨練嗎？宋世玲夷猶著，但想想，好像蕭院長從未出去晨練過，那是同事嗎？正處於思考階段，客廳裏傳來悉悉索索的響聲。

  屋外沒有對話聲，而宋世玲自然分不清楚，究竟是同事還是院長，亦或是老人家。猜測不如行動，宋世玲轉身打開門，隻見所有同事們和蕭院長正在開會中，她的開門聲打斷了她們的會議，蕭院長從人群中走出，向世玲道聲"早安"，宋世玲則很疑惑，"為什麽院長在開會不叫我呢？"

  這很明顯待遇有偏差呀，宋世玲不禁內心感慨一聲，難道院長還將我列入考核期不成？瞅院長神色有些凝重，她有些心慌，會不會出言不遜惹惱了院長？

  正準備開口道歉，院長搶先一步，語氣輕緩:"孩子，你的外婆剛才跑出去了，沒有看護員在身邊，我們正在商量如何去找，並不打算叫上你，是怕你擔心出了岔子。"

  五雷轟頂，略微一怔，讓宋世玲瞬間大腦空白。二話沒說，一句話一個字都沒有說，就慌慌張張地往外跑，"世玲！"幾乎是下意識地，蕭院長也跟著跑了出去。

  風那麽大，路人的腳步那麽匆忙，身穿睡衣的老人正在四處徘徊，沒有目的，眼神充滿迷茫。"世玲，小潔。"老人的嘴裏依舊反複念叨著兩個外孫女的名字，她在街上到處尋找著小時候的她們，在她的記憶裏，也隻停留在十年前。

  "外婆！外婆！"宋世玲穿著涼拖鞋在街道四處轉著，時間已是上班時段，行人的腳速開始放快，絲毫不顧宋世玲的焦急。她抓住經過的行人就直問有沒有見過老人家？而行人沒有思考，直接甩開她的手，明說沒見過。

  不忘說聲感謝，她依舊往前小跑著，希望能在下一個路口遇見外婆。

  老天眷顧，讓宋世玲直覺超準。她走出上一個路口時，就見外婆站在下一個路口的中段不動，遠遠看著，外婆的行為很明顯是在緊張狀態，沒有多想，她趕緊朝著外婆所在的方向跑過去。

  "外婆，你站在這做什麽？"宋世玲小心挽起外婆的手臂，帶領老人往養老院的方向內走。

  外婆始終沉默著，如同夢遊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與外界徹底地隔絕，對宋世玲的話置若罔聞。

  半晌，快要到達目的地，外婆卻停下了緩慢的腳步，宋世玲跟著也停下，並茫然地看著老人，隨即，外婆轉身望著方才走過來的路程，指著前行的方向，忍不住小聲告訴身旁的宋世玲，"世玲今天要回來看我。"

  心裏一動，但理智還是克製住了激動。時間已經記錯亂了，十年前的她，的確每周末會回外婆家，與姐姐一起。但今天是周一，也就相隔兩天，但外婆隻記得她會回來看自己，然而忘了時間。不禁鼻子一酸，宋世玲忍住哭腔，"外婆，世玲長大了，世玲在這兒呢，您看看我好嗎？"

  聽完之後老人仰天大笑幾聲，"我世玲才十歲呢，就你，別騙我了。"以為人老了會糊塗，在她的心目中，宋世玲這個年輕人比她還迷糊。

  天氣太冷，由不得外婆一直在外幹站著，老人一直在等待著小世玲出現，像小時候那樣，在家門外等待她回來，等她投入自己的懷抱。可是時過境遷，她已經成年，此刻就在老人身邊，為了能讓外婆心安，能情願走進院內，宋世玲跑到外婆望向的那條路，小跑著，朝外婆跑過來，語氣裏奶聲奶氣，重喚老人家那年的記憶。

  "外婆，這回您總該相信了吧？我真是世玲。"宋世玲裝得有些累，因為半蹲著小跑，著實耗費體力，再加上，她已經退役了，很少運動了。

  事情沒有她想象的如此簡單，外婆非但不信，還皺起了眉，眼神裏有些難以明說的情緒，像是不耐煩，又像是在很努力克製著自己突然湧現的不耐煩。又來了個講自己是世玲的人，真是無聊！說什麽都不信，眼前的人就是宋世玲。

  "外"女人還未將稱呼說出口，兩人站在空曠的大馬路上，外婆突然發病，奮力地推開自己。

  踩著地上隨意亂丟的香蕉皮，宋世玲瞬間被絆倒，與此同時也撞翻了身後的垃圾桶。外婆開始不依不饒，不管她怎麽解釋著，老人都不願聽，非要指明講清，她根本不是世玲，她是個騙子，騙家裏錢財的騙子。

  宋世玲趕緊起身拉住外婆冰冷的雙手，忽然提高嗓門懇求道:"外婆，求求您別鬧了，我是世玲，我真是宋世玲。我們回去吧，外麵冷。"她想讓老人趕忙清醒，現在的身體狀況，容不得亂來。

  不熟悉的人，她最討厭這種人碰到自己，這是老人家的一貫認為。外婆讓宋世玲撒手，可女孩死活都不肯，徹底惹急了老人。外婆一聲不吭，迅雷不及掩耳之間，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打宋世玲一巴掌，響亮清脆的聲音引來周邊的路人觀看，老人滿臉不屑:"別再騙人了！小心我告你！"

  陡然之間，她的全身仿佛墜入冰窖，無法動彈。哆哆嗦嗦地看著外婆，唯一的親人，最終打了她，隻因她的好心，隻因她的坦誠，最後什麽都沒得到，反倒得到一巴掌，那一刻，宋世玲隻有難過想哭，再也沒有別的情緒，就連剛剛產生的心急，也霎時被打沒了。

  "老人家，什麽事讓您動怒了？"聽到動靜的蕭院長此番前來，擁住外婆和氣問道。

  看院長站在麵前，擔憂地看著自己，一遇到窘況，宋世玲則很喜歡本能地低頭，看著腳下的大地，這樣一來，沒有人能注意到她表情的細微變化。見氣氛變得如此尷尬，宋世玲也很不好意思，待穩定了情緒，她依然不敢注視眼前的蕭院長，隻能怯懦地低著頭。

  外婆自然也是實話實說:"這丫頭非說她是世玲，又要騙我錢，我才不信！"

  "好了，好了。她是騙子，那我來了我就把你接回家好不好？"院長問。

  瞧見是熟人，自然也是十分相信，外婆輕輕點頭，像個聽話的孩子跟隨院長往養老院裏走。

  回到養老院，宋世玲徑直走進洗手間，用冷水撲了一把臉，水龍頭嘩嘩地水聲像是她此刻心裏奔騰的眼淚，再抬起頭來凝視鏡子中的自己，一直在反複詢問內心，痛苦嗎？難過嗎？後悔嗎？鏡子裏的她看上去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清亮的眸子裏蒙上了一層霧氣，表情十分不自然。直到蕭院長打開洗手間的門，宋世玲才從渾渾噩噩的狀態裏清醒過來。

  夜晚，臥室裏的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院長端著晚飯本想去敲敲門叫世玲出來吃飯了，可是才靠近門就聽見屋內那極力隱忍壓抑的哭聲。輕輕地推開門走進去，宋世玲躲在角落裏，頭埋入臂彎，小聲地抽泣，院長把餐盤放在書桌上，緩緩走到孩子麵前，良久，蹲下去緊緊抱住瑟瑟發抖，喃喃自語的難過小孩，仿佛斟酌了很久，才異常艱難而簡短的講出幾個字:"別怪你外婆。"

  聲音很輕，語氣裏帶著憐憫和疼惜。那一刻的宋世玲，沒有精力去聽院長講的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嗚咽，一個勁兒地點頭。她明白自己的選擇，也明白這選擇所要付出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