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

  李毅和兒子在湘菜館攤牌了。

  一口酒沒喝，苦口婆心噴了半個小時，把李崢完全聽傻了。

  “就是這樣。”李毅夾了一筷子雙椒魚頭，“對女孩子而言，18歲以前的性行為，很容易造成終身的婦科疾病，即便是18歲以後，也務必要保持潔淨，做好措施，保護好對方。”

  李崢茫然地看著麵前的白米飯，此時才有插話的空間：“道理我都懂，可我應該是個男人吧？”

  “你以為女孩子的婦科病是自己得的嗎？”李毅眼兒一瞪，愈發嚴厲起來，“還不都是被那些沒有衛生常識的臭小子害的。你瞧瞧人家劉新爸爸，那麽大歲數了還會為了身邊的人去做手術。”

  “對……對不起……”李崢低頭想了很久，“不對啊，我憑什麽要道歉？”

  李毅並沒有理會他，依舊在自說自話：“雖然，我和你媽在高一就認識了，但第一次行為，是在婚後的，現在這個時代，不太好苛求你，但至少也要大二以後吧，嗯嗯，20歲差不多了。”

  “這種事也能計劃的？”

  “是克製，關鍵時刻要克製。”李毅探著頭，像是傳授武功秘笈一樣輕聲道，“如果沒克製住，太早的試圖更進一步的話，會給對方造成一種輕浮的印象，非常不利於後續進展，這可都是我的經驗之談。”

  “你夠了，我不需要這種經驗。”李崢忍無可忍，悶頭吃起飯來，“化競還沒結束，後麵還有物理競賽，信息競賽，數學競賽，以及……以及什麽來著，反正還有一個競賽要打，我要這些經驗做什麽？”

  “話都說這麽開了，跟老爸你就別裝了。”李毅繼續傳授道，“生理上的注意點我交代過了，下麵是心理上的，有一類女孩，她們因為種種原因，生活中難免缺乏父愛，表現出的情況通常是敏感、細膩、不善表達，與她交往的時候，千萬不要耍小孩子脾氣，要拿出男人的擔當……”

  “……”

  在老李的教誨下，李崢莫名其妙地，被迫接受了一係列奇怪的知識。

  有種就要被強製相親的感覺。

  ……

  晚八點來鍾，某單位食堂依舊人來人往。

  林媽媽帶著林逾靜打了飯，找了張角落的座子坐下。

  “唔……”林逾靜並沒有看眼前的食物，而是望向了周圍行色匆匆的人們。

  他們一邊走，一邊談著數據與實驗，總之就是完全聽不懂的術語和數字。

  不時有人衝林媽媽點頭行禮，又匆匆離去，而後再遠遠偷窺，興高采烈地指指點點。

  林媽媽無奈一笑，探起身子，輕輕將女兒的臉掰了回來：“好啦，別看了，反正我也違規了，等等人少些，再帶你偷偷參觀。”

  “嘻嘻。”林逾靜傻笑著撓了撓臉，“能看到……真的火箭嗎？”

  “那個隻有在生產和發射基地才能看到，這裏隻是實驗室，隻有部分模塊的樣品和縮小版模型。”沈聽瀾左手托著下巴，右手輕輕地拌起飯菜，“這個項目，計劃明年暑期在文瓊基地發射，如果正趕上你放假的話，我可以幫你在附近訂一間客房，那麽喜歡的話，就親眼看看吧。”

  “唔！！！”林逾靜頓時眼冒金光，低頭啊嗚啊嗚大口開飯。

  沈聽瀾看著女兒，第一反應是想笑。

  但隨後又有些想哭。

  她轉過頭，輕撫著鼻頭問道：“靜靜，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啊嗚，造火箭。”

  “我是說，這條路，對你個人的一生，意味著什麽。”

  “造火箭！啊嗚。”

  “這樣，你慢慢吃，聽我說就好了。”沈聽瀾淡淡舒了口氣。

  她像是枕邊輕語一般，不急不緩地說了起來。

  “媽媽以前也是這樣的，和你一樣。”

  “完全醉心於，自己唯一想完成的事業。”

  “和你爸爸，也是在這個過程中相遇的。”

  “年輕的人們啊，心裏總是充滿了理想與目標。”

  “荒謬的認為，自己能為此奮鬥終生。”

  “即便是懷孕期間，我一天也會在院裏工作十幾個小時。”

  “完全沒有考慮你爸爸的感受。”

  “以至於你出生的時候。”

  “我才發現他沒有來。”

  “他出國了，去了全世界最好的化學院校。”

  “幾年後，他以副教授的身份回來。”

  “我們辦了離婚手續，彼此並沒有什麽怨恨。”

  “我當時並不知道，他把那幾年攢下來的五萬美元，全部交給了你姥爺。”

  “最後，我們分開的時候，他忽然問我。”

  “到底是嫁給了他，還是嫁給了航天事業。”

  “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好像也沒奢求什麽答案，如果生活有困難，或者需要幫忙，可以隨時聯係他，他也很願意把你接過去撫養。”

  “之後，你一天天長大了。”

  “我明明什麽都沒對你說過。”

  “可你還是愛上了這些。”

  “明明從來沒要求你好好學習。”

  “但你還是學的這麽好。”

  “現在，你馬上要去競賽了，接下來會麵對很多選擇。”

  “我有必要告訴你，每條路都會得到些東西，也會失去些東西。”

  “現在，也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沈聽瀾長舒了一口氣，避過了女兒的目光，看向了一個空蕩蕩的角落，“你想去鎂國麽？”

  “？？？”

  “如果你真的走上了這條路。”沈聽瀾驀然地撫摸著桌麵，“為了國家安全，也為了你的安全，將來會很難出境，所以我有必要提前告訴你，你有一個爸爸，在鎂國，他的生活比你見到的所有人都要好，地位比你見到的所有人都要高，他願意接受你，給你更好的教育，以及更大的舞台。”

  “但他不可能回來。”

  “我更不可能過去。”

  “而你，有權選擇自己的未來。”

  咚！

  林逾靜突然重重地捶了下桌子。

  低著頭，牙齒硌得吱吱發響。

  “我討厭他。”

  “討厭化學。”

  “我喜歡這裏。”

  “喜歡媽媽。”

  “再也不要聽到他的任何事了。”

  “任何事！”

  沈聽瀾背身擦了把眼睛：“好，這件事我再也不會提了。”

  林逾靜見狀，嘴巴忽又一軟：“對……對不起……”

  “沒關係，我從來沒因為他傷過心。”沈聽瀾這才回身笑了一下，低頭夾起了飯菜，“感情上，媽媽比誰都要失敗，實在沒什麽好說的。隻希望，你能遇到一個和你一樣，竟真的足夠荒謬，為了一個事業奮鬥終身的男人吧。”

  “唔~”林逾靜這才舒了口氣，低頭吃飯，“男生都愣，哪有火箭好玩。”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沈聽瀾咯咯一笑，“放學時候見到的那個李崢，是不是尤其的愣啊？”

  “是啊是啊。”林逾靜下意識答了。

  過了好久，突然臉一紅，噎著了

  “嗝。”

  “緊張什麽？繼續吃啊。”沈聽瀾掩麵笑道。

  “不是你想的那……嗝，那樣的……”

  “我什麽都沒想啊。”

  “你想了，嗝，是不是唐老師……？嗝。”

  “哈哈哈。”林媽媽笑過之後，忽然一挑眉，“別的說不好，不要相信學化學的男人就對了。”

  “嗝，他也不喜歡化學，都沒簽約，嗝。”

  “哦哦哦，還挺關心的。”

  “嗝，我生氣了，嗝！”

  ……

  次日，李崢分別與徐夢溪和張小可展開了交易。

  收獲了十幾斤的試卷和習題。

  晚上，打開了很久沒摸的電腦，以及Visual Basic。

  Visual Basic是高一計算機課上，老師講過的編程軟件。

  非常古老，且簡單。

  也許比“按鍵精靈”還要簡單。

  在這個年代，VB幾乎已經沒有任何實用價值了，但因為其是基於圖形界麵的，且使用異常簡單，因此依舊適合作為編程啟蒙軟件。

  這當然也是李崢唯一入門的一款編程軟件。

  說到編程，其意義當然不止信息競賽那麽簡單。

  計算機毫無疑問是非常核心的研究工具，科研人員會運用計算機軟件進行大量的模擬和演算，其中相當多數的軟件，是科研人員親自參與設計和編程的。

  雖然無須掌握太深，但程序語言必然是學習過程中的重要技能，越往後越是如此。

  往小了說，身在龍珠群，信息競賽也是要搞上一搞的。

  正好，夢溪老師需要幫助，不妨從今天開始，一點一點實現一個小設想。

  李崢的設想，那必須是和學習相關的。

  他曾經找了很久，想找一款可以發現自己知識弱點，並且因人製宜，提供針對性輔導和習題的軟件。

  當然是沒有找到了。

  在這個大數據時代，無論是聽歌、看視頻、刷知乎還是購物，都已經細化到了每個用戶，精確推送信息。

  卻唯獨學習，竟然沒有因人製宜的軟件。

  這實在是不可理解。

  業界的研發精力，似乎全部都投到了交換作業答案和線上課程上，這自然也是好的，但相比於這些，明明有效率更高的思路，為什麽就不用呢？

  當然，也許是這條路在商業上走不通吧。

  但這並不妨礙李崢自己做一些編程訓練。

  眼下，他需要的程序很簡單，甚至用Excel都能完成。

  那就是列出學科所有的細化知識點。

  然後審視徐夢溪最近做過的習題，將其與知識點進行關聯。

  做對了，那個知識點加一分，錯了，減一分。

  最終根據得分，列出徐夢溪對每個知識點的掌握情況。

  然後，推送輔導和習題，進行強化。

  從此，讓徐夢溪同學不必盲目做題浪費時間，隻做能讓她提高的題。

  原理非常簡單，其實課堂考試很多時候也在做這件事。

  隻是……數據量有些大。

  而且將每道題關聯到相應的知識點，並選出最優秀的推送題，這是一項非常專業，且考驗耐性的工作。

  大概也隻有李崢本人有這個興趣了吧。

  雖然困難重重。

  但這個晚上，一個名為《學魔養成係統》的工程文件，終究還是建立了。

  ……

  周五，午休時間。

  李崢雄赳赳氣昂昂踏進了高三一班。

  手上拿著一大摞打印紙。

  滿臉都是雄姿英發。

  一班的同學們，早已對此見怪不怪。

  甚至主動叫了句“崢哥”。

  女生們，卻反而稱呼李崢為“溪嫂”。

  這個邏輯，李崢繞了5分鍾都沒搞懂。

  老子腹肌都練出來了，難不成還是不夠猛男？

  在眾人的圍觀下，李崢將一整摞紙拍到了徐夢溪桌上：“感謝使用，招待不周。”

  趴睡的徐夢溪“嗖”地驚起。

  第一反應是把李崢推出去。

  但眼見已被班裏人包圍，她也隻好放棄治療了。

  她還沒發作，圍觀的同學先是驚了。

  “臥槽，這個表有東西啊！”

  “學科評分？”

  就連前排起哄的那個小女生也湊過來了：“這個怎麽算出來的啊，溪嫂？”

  “去去去。”李崢揮臂道，“要看腹肌麽？”

  “要啊。”女生連連點頭。

  “好，嚇死你！”李崢抓著衣角這就要撩。

  “夠了哇！”徐夢溪慌忙按住李崢，“知道啦知道啦，你是猛男好吧。”

  “開玩笑呢，夢溪老師。”李崢笑道，“來，看看軟件反饋。”

  “嗯……”徐夢溪這才望向第一頁的表格。

  這上麵是她的各科目評分，都是百分製。

  基本符合她往日的考試成績，其中化學最高，87，數學最低，66。

  “平均了我以前的分數麽？”徐夢溪說著，翻到了第二頁。

  緊接著，周圍一圈人都叫了出來：“嗚！”

  隻因為第二頁內容實在太深了。

  數學知識掌握情況

  集合的含義與表示：優

  集合間的基本關係：優-

  集合的基本運算：良

  ……

  指數函數與冪運算：良-

  ……

  分層抽樣：中

  ……

  非等差、等比數列的計算：中+

  ……

  其中，“優”評級用綠色表示，意思是不用再管了。

  良用黃色表示，意思是不夠牢固。

  中用橘色，推薦重點攻克。

  差用紅色，意思是一塌糊塗。

  再翻頁。

  除語文和英語外，其它學科也通通列出了這樣的知識掌握圖。

  “你……你你你……”徐夢溪都快要看哭了，“你到底做了多少工作……”

  “怎麽叫工作，這是興趣，還要感謝你提供數據呢。”李崢說著翻過一頁，“接下來，都是針對中、差兩級知識點的推送輔導和習題，你可以隻進行針對性學習，不用再整本的刷教材或者習題了，我推的題你放心，絕對精準。”

  “不是……不是……”徐夢溪一頁頁飛速翻看著，“你得用了好幾十個小時吧？我我我……我不配哇……”

  “誒，就是半個小時做了個程序罷了，這些都是程序給出的。”李崢笑著擺了擺手，起身道，“做完這些題再反饋給我，重新評級。”

  “別！”徐夢溪跟著起身，“求求你，別再為我耽誤時間了好不好，眼看就要化學決賽了……”

  “也求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李崢抬手走遠，“再說這樣的話，朋友就沒得做了。”

  “可可可……”

  “對的，我後麵該輸入張小可的數據了。”李崢最後站在門前，輕輕揮了揮拳頭，“菁北的確還有些遙遠，但這不是我們放棄縮短距離的原因，等你回音了。”

  話罷，猛男轉身，負手離去。

  “啊……”徐夢溪茫然落座。

  到頭來，成了一個超級拖油瓶了啊。

  不過……

  既然已經拖了這麽多了。

  那就再試著，縮短距離吧。

  李崢這邊，一路負手走到樓梯口，卻忽然被一幫人攔住了。

  “崢哥，我也要。”

  “溪嫂，你是猛男，超級大猛男！”

  “別鬧。”李崢擺了擺手，“很麻煩的，搞了我幾十個小時。”

  “不是程序自動反饋麽？”

  “那是未來數據足夠充盈後的預想……”李崢咳了一下，勉強承認道，“現階段，還是我人工輸入輸出的，程序其實隻是一個類似Excel表格一樣的東西。”

  一班大佬們聽聞此言，也是唔聲連連，不好再纏了。

  都是要麵對高考的人，誰會閑著沒事兒為另一個人付出幾十個小時呢？

  “那……”前排的女生試探性上前道，“我猛男都叫了，我不信你有腹肌，讓我摸一下唄。”

  “請。”李崢鉚足了勁。

  具體怎麽鉚，大約就是像拉屎一樣了。

  女生上前一摸，竟然還真摸到了硬朗的輪廓：“靠！溪嫂還真是猛男。”

  旁邊女生立刻湊了上來：“是嗎？我也不信”

  “不信不信，我也摸摸。”

  李崢閃躲之間，喬碧霞忽然出現，擼著袖管挺身來迎：“你們幹啥呢？不信什麽？”

  李崢瞬間邁步跳下樓梯，僅兩步就下了半層。

  逃回班後，李崢又將張小可的那份也給了她。

  張小可並沒有那麽多廢話，立刻眼淚汪汪。

  “師父……師父……”張小可搖晃著李崢的肩膀道，“你這軟件怎麽賣？我給你拉投資吧……”

  李崢狂甩肩膀罵道，“不是要挑戰菁北麽？還不趕緊做題。”

  “做，做，我都做。”張小可扭身便擼起了袖管，“自從拜師過後，不知道為什麽，見到沒見過的題型，莫名其妙就會很有精神。”

  “這就對了，這是你的慧根。”

  後方的江青華一個哆嗦。

  你確定不是業障嗎？

  “我差不多也要開始了。”李崢隨即晃了晃頭，從書包裏取出了一本《催化與材料化學研究生教學叢書》，“把研究生的也學完，大概這輩子再也不需要碰化學了吧……”

  與此同時，十幾公裏外的天潭醫院。

  李毅的手機響了，很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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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辦法。

  學習的泡沫背後。

  總有人要真的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