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孩子這麽排斥自己，甚至什麽也不敢說了。

  “不行！我和陸中軒不是朋友，你幹嘛來照顧我？再說了，你來看我，也是陪著陸中軒而已，而陸中軒來看我，是因為南宮雪來了，不過我讓她走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看望，所以你和陸中軒也回去吧。”

  陸澤溪幾乎算對了一半，澄清的眼眸仿佛能洞察所有，他拿起旁邊的漫畫書，再也不理會鍾愛。

  鍾愛被冷落到了冰窖裏。

  她望著陸澤溪，好像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在啃噬自己的內心。

  這個孩子，是不是太討厭自己了？

  “薛媽，到底和你說了什麽？”鍾愛嗓子沙啞，忍著眼淚，問道。

  陸澤溪小臉一頓，“薛媽？你在說我奶奶嗎？”

  但很快，心裏又生出一股怒意，“我還沒問你們呢！你們仗勢欺人，把我奶奶關了起來，你告訴我，到底什麽時候才把我奶奶放出來？”

  “你這麽想你奶奶嗎？她對你很好？”鍾愛問。

  陸澤溪發怒的小臉，頓時平靜下來，“她對我好不好，關你什麽事？”

  “如果她對你很好的話，我就考慮撤訴，讓人把她給放了，以後會一直讓她陪著你。”鍾愛道。

  陸澤溪擰起眉頭，“撤訴？什麽撤訴？我奶奶又沒犯法。”

  “她犯了，她和別人合謀，想要傷害軒軒小意，雖然沒有得逞，但她還是犯了，隻要我不鬆口，她就要吃官司。”

  鍾愛耐著性子，將事情給麵前的孩子說了一遍。

  而陸澤溪並沒有太大的意外，“那我奶奶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要好多年吧，你要等她嗎？”鍾愛瞧著陸澤溪的臉色，見他似乎要哭了，心裏頓生不忍。

  沉默了很久，終於發出窸窸窣窣的哭聲。

  “你很想她？”鍾愛有些慌亂，她很想抱著孩子，讓他靠在自己懷裏。

  “什麽是‘想’？”陸澤溪抬起小臉，回答很是讓鍾愛意外，“我不懂什麽是‘想’，怎麽大家都問我想不想奶奶？”

  “她對你不好？”鍾愛

  問出口，又覺得多餘。

  好不好，潘林不是告訴她了嗎？

  餘光掃過，她瞥見孩子肩膀上露出淡黃色的印記，她下意識往下拉，見一道更深的痕跡。

  雖然時間久了，傷口早已愈合，但隻看傷痕大小，也能想象出當時的慘烈。

  “她打你？”鍾愛牙齒打顫。

  “對啊。”陸澤溪不以為意地拉上衣服，眼淚卻一直往下掉，“有什麽關係？隻是打兩下，我不怕疼。”

  “那你怕什麽？”鍾愛心疼地出血了，這孩子居然還在裝堅強。

  陸澤溪埋下臉，“我...我怕...”反應了一會，立即抬起頭，“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又不是我媽！”

  他怕沒有家，怕家裏沒有吃的，他自己又沒辦法做。

  怕抽屜裏的零錢用完之後，他就買不到東西，就要餓死了。

  還怕黑，家裏好幾個月沒交電費了，電早就斷掉了，每天晚上隻能借著外麵的路燈洗澡。

  他怕很多很多東西，如果連壞奶奶也沒有，他就隻能等著自己長大了，可他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誰說我不是你媽媽。”鍾愛心痛得不行，到底還是把這話給說了出來。

  既然說出來，她也就不忍了，緊緊抱住了陸澤溪，“我就是你的媽媽，以後不管你怕什麽，媽媽會一直在你身邊，不會讓別人傷害你的。”

  陸澤溪沒來得及聽鍾愛說的話，就聞到了一股香味。

  這是他聞過最好聞的味道，他開始羨慕陸中軒的時候，這個女人告訴他，她是自己的媽媽。

  這是真話嗎？

  “你胡說，你才不是我的媽媽，我不是私生子嗎？我的爸爸是陸慕川沒錯，但我的媽媽應該不是你。”

  陸澤溪推開鍾愛，滿是敵意的看著鍾愛，“我和陸中軒同齡呢！你別想騙我了，因為我是另一個女人的孩子，所以你想故意討好我，然後再把我丟得更遠？”

  他這番話說完，鍾愛差不多也能意識到，這是薛媽教他的。

  難怪了，這孩子第一次看見自己，就充滿了敵意。

  而鍾愛心碎到了一定程度，反而有了幾分反彈的力量，見小孩固執的小臉，她忍不住伸出食指去戳了戳，“你這孩子，腦袋瓜整天胡思亂想什麽呢？你爸爸是天底下少有的好丈夫，什麽另一個女人，別亂給你爸爸扣帽子！”

  陸澤溪滿腹的仇怨，被鍾愛這樣一通責怪，小小的腦袋開始發懵了。

  這個女人，真是有夠奇怪的。

  “所以呢？你想說，你是我媽媽？”陸澤溪有些掉下風頭。

  鍾愛擺正了他的小臉，“不像嗎？”

  “不像。”陸澤溪淡淡道。

  他見過陸慕川的照片，他承認，自己和陸慕川是非常像的。

  但是這個女人，真是不像。

  陸中軒倒是和她有點像，所有偶爾才會追不到女生，因為偶爾會冒出一點點傻氣。

  “你......”鍾愛有些被氣到了。

  不，是她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積累著心裏的委屈。

  現在被孩子平平淡淡一句話，給弄得徹底崩潰了。

  崩潰的後果，就是決堤的眼淚。

  陸慕川說得很對，鍾愛本就是個小哭包，懷孕之後更是敏感，在親近的人麵前，難以抑製。

  她的小孩，不喜歡她，討厭她，還說自己不像他媽媽。

  僅憑這一點，鍾愛就特別特別難過。

  “你...你幹嘛哭啊？”陸澤溪見鍾愛大滴大滴的眼淚掉下來，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我告訴你喔，就算你哭，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你的，除非有DNA鑒定報告。”

  陸澤溪心裏是有期待的。

  但他特別害怕失望，擔心沒有了香香的媽媽，自己還要回到黑黑的屋子裏去。

  “你別哭啦——待會陸中軒看見，又說我欺負你，你是不是想陷害我？”陸澤溪下意識想要幫她擦眼淚，卻看見手上長著水痘，下意識收回了。

  不過被鍾愛看見了，一把拉回他的小手，往自己的臉上蹭，“對不起...對不起，媽媽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陸澤溪的手沾滿了眼前女人的眼淚，濕漉漉，熱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