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鍾愛痛苦地閉上眼睛，說完沉默了一會，低聲道：“爸爸，雖然您深恨陸家，但我還想告訴您，慕川他絕對與您想的不一樣，他從小不被生父認可，陸家沒有繼承人，才將他接到了回去，他沒有受到過父母關懷，也沒有得到過真正的家庭溫暖，而現在卻讓他承擔父親遺留下的仇恨，這樣公平嗎？”

  鍾愛捏著裙角，將自己的心裏話全部說了出來。

  鍾元僵硬的臉色，稍微鬆動了一會，眼底透出一抹遲疑，但稍縱即逝，“我不談父債子還，僅僅陸慕川沿襲了他父親的血脈，我就不能接受他，你要清楚，一個人的卑鄙是能隱藏的。”鍾愛不再說話。

  她知道，再為陸慕川分辨，父親也不會聽的，尤其是在事情剛剛浮出水麵的這個時候。

  “不說了，我累了，你好好想想。”

  鍾元擔心再與女兒談下去，他會心軟。

  拋下一句話後，直接進了病房。

  鍾愛在椅子上坐了一會。

  目光陷入迷茫失意，又逐漸收回失意，跟著父親走進病房。

  這時。

  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過道之外。

  鍾愛的話，他聽得真切。

  冰冷堅毅的眼角，罕見地透出幾分晶瑩，像是結了冰晶一般。

  這個世界上，小愛是最心疼他的人。

  從來都是。

  上天克扣你一些東西的時候，事後總會給予補救。

  而鍾愛，則是上天給陸慕川的救贖。

  關切和溫暖，全是她。

  “小愛，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絕對不會。”

  陸慕川暗暗保證。

  僅僅憑著鍾愛那幾句發自內心的話，哪怕是要他的命，陸慕川也是願意的。

  更何況區區一個調查結果。

  就算牽扯到陸氏名譽，也無妨。

  “少爺，老爺當年與曹氏的事情，需要徹查嗎？”

  潘林站在一旁，低聲道。

  陸慕川鷹眸透著幾分冷光，“徹查。”

  其實，他接受陸氏這些年，雖然前麵有陸璟華擾亂局麵，但依舊可以看到陸琰華當權的痕跡。

  他手段很幹脆，為達目的，不留餘地。

  曹家能給他做事，無疑就是受了他的好處，又或者有把柄在他手裏。

  ——

  病房。

  “爸爸？”

  見鍾元躺在床上，麵色困苦，鍾愛不由上前了幾步，輕聲開口，“爸爸，您不要不開心了，我答應您辭職，就一定會做到的，明天...明天我就會過去。”

  鍾元扯起嘴角，緩緩點頭，“好，爸爸相信你。”

  說完，疲憊地閉上眼睛，“下午天氣不錯，你出去走走吧，不要總是待在醫院裏。”

  “好。”

  鍾愛扯開聲帶，嗓音沙啞。

  她不會掩飾自己的難過，與其留在這裏讓父親自責，不如出去透透氣。

  “叮叮叮叮”

  剛離開病房，她就接到了律所的電話。

  上次委托鍾元與蔡玉蓉離婚的事情，也許有了進展。

  “鍾小姐是嗎？我是霍辰，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代替吳律師接下了你父親的離婚案，你應該還記得我吧？”

  霍辰的語氣一如之前那般謙和。

  “當然記得，不過突然換成你，我倒是挺意外的，這次聯係我，是需要我提供資料嗎？”

  鍾愛想起上次在律所見到霍辰，本以為隻是偶遇，倒沒想到他在那邊工作了。

  他的律所出了那麽大的事情，他居然能這麽快時間站起來，挺了不起的。

  “沒錯，因為對方不同意走正常程序，所以我們現在隻能起訴離婚。”霍辰淡聲道。

  鍾愛目光微冷。

  果然，她就知道蔡玉蓉母女不會善罷甘休。

  “好，那我們約個地點見一麵吧。”

  ——

  咖啡廳。

  鍾愛還沒下車，便見靠窗坐的霍辰。

  她是準時到的，明顯霍辰早來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想著，鍾愛趕緊付了錢就下車了。

  “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讓你等了。”

  鍾愛抱歉道。

  “沒事，對我來說，在咖啡廳裏看資料，比在辦公室裏效率高。”

  霍辰合上文件，淡笑道。

  “霍律師真是好人，總是給人台階下。”

  鍾愛搖了搖頭，忍不住讚歎。

  相親那次，她遲到了一個多小時，霍辰居然還能麵色和煦地與她講話，甚至還為她找借口。

  所以，雖然相親失敗，但這位霍律師給鍾愛的印象很好，將父親的案子交給他，也十分放心。

  “沒有，我比極喜歡等人，所以鍾小姐不必有負擔。”

  霍辰低聲笑了笑，壓下眼底突然浮起的心事，接著切入正題，“OK，接下來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父親與蔡玉蓉女士的婚姻關係，我好擬一份離婚訴訟。”

  “嗯......”

  鍾愛思付了一會，才開口，“我父親與她結婚的這些年，從來都是站在付出者的立場，她和她的繼女揮霍我父親的房租，她們在外光鮮亮麗，回家還要讓我父親照顧她們一日三餐，甚至還連生活費也克扣，我父親也因此不得不靠撿廢品賺錢，現在我父親生病了，她們又為了房子天天鬧他，我父親第一次住院，就是蔡玉蓉鬧出來的......”

  鍾愛說完，眼眶不由開始酸澀。

  細數起來，父親真的吃了不少苦。

  尤其是在她出國的五年內，當時父親甚至還瞞著她，說自己過得很好。

  稍微一想，鍾愛隻覺得難過。

  “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我見過不少當事人情緒崩潰，你哭一哭，在我眼裏不算什麽。”

  霍辰抬眸，淺淺凝了鍾愛一眼，柔聲道。

  他做律師這麽多年，看過不少家庭糾紛，親人反目。

  他自己的人生也並不圓滿，所以對這些事情更為理解，他對鍾愛愧疚的同時，也同情她。

  “沒有，我隻是想起來有些生氣而已。”

  鍾愛搖了搖頭，強行扯出嘴角的一絲笑意。

  除非是和親近的人，否則她不愛在人前掉眼淚。

  “嗯，我大概了解了一些，不過這些都不足以成為起訴證據，揮霍房租隻能是家庭內部糾紛，如果她表示是你父親自願給她，那麽這條毫無意義。”

  霍辰做完記錄，思索了許久，又道：“至於她將你父親氣進醫院，如果有除你以外的目擊證人，根據程度的深淺，倒是可以拿來起訴，畢竟你父親身患癌症，為了你父親的平靜生活，如果蔡玉蓉實在過分，法官應該會酌情考慮。”

  目擊證人？

  鍾愛想了想，鍾元第一次住院是林朗送過去的。

  後來，林朗也告訴過她，是蔡玉蓉與鍾元動了口角，把鍾元給氣暈了。

  可是如今，林朗即將是蔡玉蓉的女婿，怎麽可能會幫父親說話。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嗎？”鍾愛又問。

  霍辰考慮了一下開口：“也不是沒有，按照你說的，我們可以拿你父親的病情與遭遇，慢慢與法官打感情牌，但很費時間，如果你要即刻上訴的話，可以打出一部分的房租流水賬，以及蔡玉蓉揮霍家產的其他證明。”

  “我明白了，先上訴吧，證明我今晚發給你。”

  鍾愛點了點頭，說道。

  商量好之後，霍辰表示要見下一位當事人，鍾愛就先行離開了。

  望著鍾愛孤零卻又堅定的背影，霍辰心裏莫名有些不忍，想起上次見相親時見她被男友帶走，此時怎麽又孤身一人了？

  而且，比起前兩次見麵，她的眼裏似乎少了些靈魂。

  就連笑起來，也讓人覺得悲傷，究竟是為什麽？

  霍辰想著，眼底多了一抹諷刺，他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探究別人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