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帝國，“等待之城”。

  聯合科研中心可算是這城市裏的地標性建築了，讓生靈聞風喪膽的“葬禮黴菌”就出自此處，而讓冒險者們不滿的是，科研中心從來不對外開放。隻有在做一些特殊任務的時候（還是被專人引領、不能隨意走動的情況下），他們才能稍微探知這座建築物。保全工作做得如此之好，就不得不稱讚駐守在中心各要道裏的死靈騎士，他們生前都是克洛家族的親兵，受過最專業的訓練，能忠實卻不乏變通地執行任務。

  此時，兩位守著科研中心大門的死靈騎士忽有所覺，對著一個逐漸靠近的人低頭，以右手撫胸：“總監，您回來了。”

  來的正是布瑞恩。布瑞恩衝兩人點點頭，步入大門，直接來到正研究“罪惡本源”的實驗室。

  實驗室外，一個蓄小胡子的男人正伸懶腰。這個男人很有特點，縱然他繃著臉，也沒點兒正經。他就是死靈調教師、沃特波勒?卡倫，最擅長的是訓練兵種，尤其是訓練野獸兵種。他看見布瑞恩，便吹了個口哨，笑著問：“咦，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你就算撒尿也是讀秒的才對！”

  “死靈生物沒辦法排泄尿液。”布瑞恩微微一笑，算是接了對方笑話的梗。“情況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我站在裏麵就像個閑人，到現在還沒弄懂可以幹點啥。”沃特波勒自嘲地笑笑，用力搓了搓臉，搓得齜牙咧嘴。主觀來看，他本職是個馴獸師，讓他去研究一缸子墨水的確強人所難；客觀來看，目前黃昏帝國的整體科研水平較低，對於“罪惡本源”這種稀有材料中的稀有材料，隻能是力有未逮。

  布瑞恩剛想說什麽，實驗室裏忽然傳來一聲驚呼。兩個死靈騎士趕緊進去，片刻後，將一個發狂掙紮的研究員抬了出來。那研究員的靈魂之火都灰蒙蒙的，就像積滿塵垢，顯得他的兩眼特別陰冷，又顯得有些呆滯。

  “噢，又一個。”沃特波勒同情地目送同僚遠去。

  “罪惡本源”並不像“卑劣之血”或是“神聖之血”那樣對某種生物具有極大殺傷力，而是會汙染人的靈魂，而這種汙染力度對生靈和死靈都一樣強。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饕餮、**……膽敢接近“罪惡本源”的人，都會從心底裏萌生犯罪衝動，失卻理性，迷失於七宗罪之中。迄今為止，已經有十多個研究員的靈魂被汙染，他們被暫時隔離、接受淨化。

  布瑞恩略一思索，立即通知了其他研究小組，從中抽調人員。他對研究中心內每一人都相當了解，選出的幾位都是現下最適合的替補。

  “總監啊，‘罪惡本源’實在是太難攻克了，不如把精力放在其他地方？”沃特波勒也不忙著進實驗室，就背靠牆壁，和布瑞恩聊起來。

  “全黃昏帝國，隻有‘罪惡本源’最有價值，雖然它的攻克難度高、投資大、研究周期長，但是回報率也必定是最大的。”布瑞恩道。

  沃特波勒又問：“要是急著得出新的研究成果，為什麽不繼續研究‘結合純白憎惡與大型機器’？”

  除了一些小玩意兒（諸如“靈魂藥水”和“胚體組織液”）外，聯合科研中心還有兩個大方向的研究：純白憎惡與大型機器。純白憎惡是靈魂被寫入編碼、隻懂得奉命殺戮的戰爭兵器，而大型機器則都是勢力道具，對攻城、守城有不少作用，可以說，以軍事立國的陛下非常看重這兩個項目。目前，科研中心已找到將兩者合二為一的途徑，隻需要抹消掉一位高級死靈生物的精神烙印，就能創造出具備大型機器功能的純白憎惡。因為這些純白憎惡既巨型化又被用於戰爭，所以科研中心內部形象地稱該項目為“戰爭巨獸項目”。經多位研究人員檢驗，戰爭巨獸的性能非常理想，若正式投入軍隊，可提升一成至兩成的勝率。

  具備如此良好前景的項目，又有陛下和軍方的支持，為什麽科研中心不繼續研究？這個問題隻能問中心最高負責人。自從項目麵世以來，最大的阻力（可看成是唯一的阻力）就來自於布瑞恩。

  布瑞恩歎一口氣，已然明白沃特波勒話中之意，仍淡淡地回答：“因為，我不願意看見一個個高級子民失去自己的一生。”

  他誠摯地望著對方，道：“你看，你是高級職業者，我也是高級職業者，在研究室裏的都是高級職業者。莫非你寧願犧牲我們這些同僚，也要製造戰爭巨獸嗎？”

  “媽的，沒有說要犧牲你們！大家都是自己人，怎麽能犧牲！”沃特波勒慍怒：“要死，就死那些和我們不相幹的家夥！高級死靈生物？外麵到處都是！”

  “剛才那句話的意思隻是希望你能以己度人、多考慮同胞的感受。你按照親疏關係來權衡該由誰犧牲，我卻不能。隻要一想到幾百個和我一樣的同胞會被殺死，我就不能下這個命令。”

  “你別和我說每個人都是平等的，這是絕對的屁話。”沃特波勒搖頭：“你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罷了，別裝得那麽偉大。如果犧牲的是低級子民，你肯定毫不猶豫！”

  布瑞恩眼神絲毫不亂，很痛快地回答：“對，在我心裏，低級子民的確不如高級子民，因為低級子民沒有自我心智，被抹去精神烙印和沒抹去差不多，可高級子民不同，他們有記憶、有思想、有人生，要是抹掉他們的精神烙印，就等於殺死他們。死者能活過來本就是奇跡，為什麽還要再一次送上死亡？”

  沃特波勒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布瑞恩又低聲道：“的確，就像你說的，我也有私心。我沒有客觀地看待這個項目。我當初不過是一個掌握閱讀的低級骷髏，不像各位，一複活就是高級職業者。我一步一步往上爬，靠自己的努力才站到這個位置，所以我對中低級同胞有著深深的同情。我永遠不會忘記初踏入皇宮時戰戰兢兢的心情，也不會忘記被陛下提拔時難對人言的心情，更不會忘記我無時不刻都對未來的美好期許，而除了我，還有很多人也與我有相似的感受，他們卻要因一個輕率的決定而死，這合適嗎？”

  “因為國情所限，低級子民根本沒有人權，隻能任我們宰割。如果可以的話，我多想連低級子民的生活也不去幹涉啊。他們也有機會成長為像你我一樣的人，甚至會成為國家棟梁，問題在於我們到底給不給他們機會。”

  布瑞恩咧嘴，這張骷髏臉讓人看不出他究竟是苦笑還是微笑，隻表露出一種淡淡的意味：“我這麽天真，也許不適合擔任技術總監呢。”

  聽了這一番話，沃特波勒眼神難得地黯然了。他咳嗽一聲：“那個，總監啊，我和你相處這麽久了，怎麽就不知道你有一顆玻璃心呢？”

  “我們死靈生物，本來就該理性思考，沒有感情，不是嗎。”布瑞恩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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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格鮑沃，首都，皇宮。

  “六月陽光已經到了穠麗山莊？六月陽光，已經到了穠麗山莊？”國王重複念著同一句話，似乎有些發愁：“呃……你說，為什麽六月陽光能抵達穠麗山莊？”

  站在書桌前的情報部長沒有做聲，仿佛是一塊被黑布裹著的木頭。他知道，陛下雖然憤怒，但怒火並不是衝他而來。

  “冒險者果然不可靠。哪怕他們擁有比我們更強大的力量，他們也毫無信義可言，更別談對我國的忠誠心。不隻是‘思樂冰’，你看看，白頭鷹、百寶袋這兩個，又何嚐不是為了個人目的而利用我國？”著重提了兩個大神的名字，國王很明顯是對冒險者不爽。“至於浪淘沙那樣的就更別說了，沒有一絲對國家機器的敬畏，隨時會被金錢所收買！也許不知什麽時候他就會調過頭來對付我們！”

  就在這兩天內，黃昏帝國的國王、六月陽光偷偷來到穠麗山莊，而畢格鮑沃情報部完全察覺不到，同一時間內，與六月陽光曾有極親密聯係的玩家團隊“思樂冰”也毫無斬獲。雖然大部分人會告訴自己：啊，六月陽光是從其他途徑抵達穠麗山莊的，與我們畢格鮑沃無關；但畢格鮑沃國王卻盲目相信自己的直覺——六月陽光偷偷穿過國境線，抄近路去了穠麗山莊，肯定是這樣，沒錯！

  情報部長繼續保持沉默。如果他將兩份某海港城市支部的目擊報告送上來，陛下的怒火一定會燒在他身上。在這種時候還是讓冒險者來頂罪比較好。

  國王拿過水杯，大大飲了一口，長長地呼氣，這才道：“你去提取兩百萬金幣，低調地交給鐵蹄騎士團。另外，鐵蹄騎士團要什麽，你就配合著準備些什麽。今天就行動吧。”

  “是。”情報部長點頭，悄無聲息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