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

  清沂分不清自己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因為這裏一片黑暗，黑得看不見自己，仿佛自己的身體都不曾存在，隻有自己的精神遊蕩在黑暗中。空寂感襲上心頭。不，也許自己的心都不存在。

  很安靜。

  安靜得能聽見一種聲音……一種單調的、乏味的聲音。沒有辦法描述這種聲音，你隻知道它橫貫在顱骨中，不曾開始，不曾波動，不曾終結。你去注意它的話，它會充塞你的腦海；當你轉去想些其他事情時，它便與安靜同在，好似消失，好似蒸發。

  慢慢的，自黑暗深處展現出一幅畫麵：

  在茫茫白骨海洋中，一個掉了幾顆牙齒的駝背骷髏正顫巍巍地看向遠方，語氣非常神棍：“我一直等待著一個勇士的到來！”

  清沂不由覺得好笑。這個場景無論回憶多少次，都讓人滿頭黑線。正想著呢，畫麵又漸漸淡化，老骷髏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鐵塔一樣的重裝騎士。這個重裝騎士站在殘垣斷壁之中，手執堅盾，吐字鏗鏘有力：“今天你對我做出的一切，明天你也會嚐到滋味。”

  是嗎？……

  在思考中，畫麵慢慢變化為一個地下通道。在自己影子裏，一隻黑手伸出來，還晃了晃：“好吧好吧，我道歉，我道歉。雖然我是陰影行者，但也不該觸碰你幼小心靈裏的陰影啊。”

  幼小你妹，陰影你妹。清沂暗道。

  “年輕的王，在下隻能送您到這裏了。前方縱有重重苦難，也請您一定要堅持下去，開創未來。”畫麵中，麵容年輕而憂傷的帥哥仰望著自己。他身後是黑漆漆的通道，那裏盡是孤獨與沉重。

  嗯，我會的。

  “生氣啦？哎，對不起啊，船一開就不可能回頭了嘛，況且回去也隻是送死啊。你想想，一個人犧牲總好過大家一起死，對吧？”畫麵變成了一個聊天窗口，一行字烙印在眼底，外帶一個吐舌頭的卡通表情。

  隨便啦，本來還以為，已經忘記得七七八八的呢……

  一隻通體肌肉裸露在外的大狗倒在自己懷裏，緊緊閉上眼睛，黑淚滾滾，口中瀝血：“吾太無能了！吾不配做一個戰士，吾不配，吾不配，吾不配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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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狗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浴血而立的獨眼男人。他用銀槍指著自己，悲愴得不能自抑：“告訴我，你的心是用什麽做的？石頭嗎？鋼鐵嗎？為什麽你竟然能隨隨便便殺死這麽多人？”

  啊……殺了很多人嗎？可我現在還沒到40級啊……

  獨眼男人又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男人。他坐在華美的宮殿中，拍著桌子叫喊，看起來竟有些寂寞：“為什麽要有死靈王者？！這個問題是世界上最垃圾的問題，征戰就是最好的理由！除了血與火，一切都是敵人！”

  知道了，真煩。和世界為敵，和玩家為敵，哼哼……這其實是夢吧？我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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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沂猛然睜開眼睛，然後緩緩閉上。他很累，隻想就這麽躺著，其他一切都與他無關。盡管睡了一覺，這種疲憊感還是沒有消退。

  鬧鍾鈴鈴鈴鈴地一直在吵。

  啊，要是薛多在的話，肯定會說：“什麽累啊，你就隻是賴床而已吧！別裝深沉了喂！”清沂想到這兒，不由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從床上彈起。

  洗臉刷牙後，清沂便拿著一袋方麵包撲到電腦前，開始看論壇。一打開，他就不由皺眉。

  “‘紫名者’虐殺npc實錄！”

  點開這個被置頂的帖子，卻是一段遊戲視頻，這段視頻紀錄了白骨暴君將孕婦開膛破肚的情景，將血腥、殘忍的氛圍表達得淋漓盡致。清沂臉色大變——以視頻拍取角度來推算，可知拍攝者就在高飛屋子裏、離自己五步遠的地方！為什麽自己沒有發現？對方到底是誰？

  他再看看發帖人的id（論壇id和遊戲id是通用的），發現是八卦教主，心下了然。相對於這個名字，大家更熟悉的是這人的外號——“塵埃”。八卦教主（角色原型：群友，亡者·教主，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高踞“福音”天位榜上第六名，身兼精靈與暗精靈之長，職業是刺客，能將潛行發揮得出神入化，據說遊戲中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所以有個公認稱號為“塵埃”，意即無孔不入。有趣的是，這位大神非常八卦，總是愛拍攝各種難得一見的視頻，然後發在論壇上，導致他的論壇積分非常高。此前被八卦教主拍過視頻的玩家共有七個，後來有六個成了“福音”大神，剩下那個是“華夏”的禦清鋒，這更提高了八卦教主的知名度。雖然他不是天位榜上第一名，但論知名度的話沒一個大神比得上他。

  再看下麵的跟帖，其數量足足有兩千五百條：

  “我靠，好殘忍！”

  “太過分了！美國法律裏有能製裁他的嗎？”

  “（引用樓上）沒有。本人修法律專業。另外，六月陽光去死吧！願上帝詛咒你！”

  “喂，骷髏，你的父母是怎麽教育你的！”

  “難以想象這是在民主國家發生的……”

  “（引用樓上）所謂的民主，就是繼續包容這樣的雜碎。無可否認，他也是民眾的一份子，他有玩遊戲的自由。”

  “該死！要是我爸爸看到這個帖子，他會砸了我的全息頭盔！他本來就警告我別玩遊戲，這下怎麽辦？”

  “（引用樓上）你告訴令尊，說你準備把這個骷髏解決掉，那他會給你充錢買裝備。”

  “大神當時在場對吧？幹嘛不殺了他？”

  “（引用樓上）你沒和他們交過手吧，菜鳥？死靈玩家有十五級保護，六月陽光更是有十級保護。大神不能動手。”

  “（引用樓上）說得對。”這是八卦教主的回複，簡潔有力。

  “我去奧爾奎拉！有誰跟著嗎？”

  “雖然我是一個死靈玩家，但我也受不了這家夥的行為。他是一個變態。”

  “奧爾奎拉的家夥在幹嘛？不會把城市搶回來啊？”

  “（引用樓上）大哥，淩晨時分啊，難道不用睡覺嗎？當時你也許在夢遺呢。”

  ……

  隨便瀏覽幾頁，發現跟帖都沒什麽營養，清沂就關了這個帖子，哪知道論壇上又置頂了一個帖子：“‘紫名者’其人其事”，發帖人還是八卦教主。清沂懶得看，又進了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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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是十點打下的奧斯吉利亞，現在是早上八點，也就是過了十個小時，因此以奧斯吉利亞為中心十公裏的環境都演變為死靈樂園，和“斷裂之環”之間的地域更是全部演變完畢、與黑石山穀接壤。從地圖上看的話，黃昏帝國的版圖就像是一盆汙水，它已經溢過了鐵索山脈，向奧爾奎拉腹地傾瀉。

  環境演變需要八個小時，這八個小時就是生靈玩家能奪回奧斯吉利亞的時限，對於這一點，逗留在奧斯吉利亞附近的生靈玩家非常清楚。他們聚集在奧斯吉利亞城外，組織了一次又一次反撲，而死靈玩家則依據地利，給予他們一次次迎頭痛擊，情況和之前剛好相反。本來以“恐怖蠟像館”和黃昏帝國的兵力是不足以守住城市的，但是之前掛回城的生靈玩家們紛紛趕來（他們十一點才趕到溫馨林地，這幫倒黴孩子），從生靈玩家後方進行掩殺。戰鬥相當激烈，連清沂都撐到淩晨三點才下線睡覺。生靈玩家一旦死亡，就得去附近的另外兩個大城市——艾亞洛提斯和拉爾哈雷恩——複活，再趕路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更重要的一點，就是鬥誌。死靈玩家們想著占地為王都想瘋了，一個個硬撐著通宵沒睡（傍水依山先睡了一覺，定了淩晨三點半的鬧鍾）；可生靈玩家並不是非要保著這座城市不可，“福音”大陸那麽多個國家，還差這麽一座城市嗎？打下來之後關我屁事啊，有必要為了它犧牲自己一級的經驗嗎？因此打到差不多四點半的時候，生靈玩家就沒什麽組織可言了，衝上來的陣型都亂糟糟的，最後他們就隻剩下一些頑抗派了。被論壇上的人訓斥，導致他們是最窩火的一群人，同時也讓他們對六月陽光的恨意更深。

  六點一到，環境轉化為死靈樂園，生靈玩家們很識趣地放棄戰鬥、回城下線，因為再也沒有打贏的機會。死靈樂園增幅死靈玩家50%屬性，對生靈玩家有50%的減幅，一加一減，隻要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誰的勝算大。

  死靈樂園並不是千篇一律的。除了頂上那濃重得快要下雨的死氣陰雲之外，新生成的這片樂土與白骨海洋有著很大不同：到處都是屍體，它們各式各樣，有的才死了幾天，還硬邦邦的；有的死了有一段日子，都爛得流出腸子了；有的浮在碎銀湖湖麵，漲了好大一圈就像個皮筏艇；有的倒在溫馨林地，身上長滿各種黴菌和屍斑。因為多雨的原因，這兒出現了很多沼澤地，而屍體提供了沼澤地生態圈裏所需的全部營養。這就是新型的死靈樂園——屍骸濕地。毫不客氣地講，這裏的地形也複雜得可怕，走兩步還得往後退一步；除了某些職業或種族外，所有人都得被減少40%的移動速度。當然了，腐爛禿鷲倒是很喜歡這個環境，畢竟不需要擔心沒飯吃了。

  屍骸濕地屬於清沂管轄，他上線後就收到“出現了新物種”的提示，那是一種名為“寂滅渡鴉”的鳥兒。這種鳥兒有著燃燒的羽毛，不，它整個身子都在燃燒。當它在空中飛動時，就會化作一團藍黑色火球，快如流星，降落後才恢複鳥的姿態。它們的眼睛就像紅寶石，非常漂亮。奇怪的是，它們從來不叫喚，也不喜歡吃腐肉，倒是一種很斯文的鳥類。

  寂滅渡鴉：30級，鳥類（死靈生物）。冒險者向來喜歡四處遊曆，當他們死去後，也依然閑不下來，化為自由自在的鳥兒。它們由冒險者的靈魂烙印凝結而成，因此沒有實質性的身體，更像是幽靈一類，也無法繁殖。它們的速度極快，傳說它們是死神的信使，能為死者把信件送到人世；為了避免它們泄露冥界的秘密，死神隻好將它們的聲音抹消。對於它們來說，死氣就是最好的食糧，所以它們饑餓時會循著死氣痕跡而行動。如果有寂滅渡鴉降臨到某戶人家的屋子裏，卻又沒帶著信件，則說明這家人裏將出現死者，因此被人類深深厭惡。擅長技能有恫嚇假死。消散後的第三天會複活，對陽光有70%的抗性。

  哦，可以當信使啊。清沂馬上就為這個新物種安排了工作。

  但是，屍骸濕地出現的新物種，不止一個。不，另外的那一種根本不是死靈生物，而是一種在奇幻背景遊戲中常見的魔獸：食屍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