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沂退出遊戲時，耳畔還回響著羅伯特的怒吼。

  “夠了，我受夠了。”

  清沂站起，走到床邊，重重躺下。窗外的月亮掛得還不高。微風拂過樹梢，葉片就像在低語。腦海裏，羅伯特的骷髏臉與爸爸那張臉慢慢重合……慢慢重合……似乎張大嘴巴，永無休止地對他怒吼。

  他長長出了口氣，拿過枕頭，用力悶住自己的臉：“我……受夠了。不想再聽到你的教訓。”

  叮咚！

  清沂耳朵一跳，趕緊直起身子：“誰？”

  “是我！”門外傳來格林太太的聲音，而且還略顯焦急：“張，能開一下門嗎？我想請你幫忙。”

  清沂穿上拖鞋（左右還穿反了），小跑著過去開門：“什麽事？”一邊說著，一邊從靠門的櫃子上拿起鑰匙。

  格林太太的裙子還濕答答地滴水，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水龍頭壞了，可是我打電話找修理工時，他們都下班了……”

  “沒事，有我呢。”清沂一關門，笑得有點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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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在出租屋裏住時，清沂一直沒有考慮過打工，都是花家裏的錢，但他絕不是一個嬌生慣養的家夥。這獨自在海外生活的三年，他熟練掌握了修水管、換燈泡、換煤氣等雜物，有一次甚至爬上五米高的樹，幫格林太太把她的小貓“芭比”接下來。可是做飯這種東西，他根本就沒有天分，買幾個鍋子就燒爛幾個，於是乎天天叫外賣是也，以至於附近的快餐店都知道有個特別喜歡西方快餐的中國人。

  “你可以不知道自己老板是誰，但你不能不知道張是誰。”這是在某個快餐店裏流傳出來的笑話，清沂聽過後也隻是一笑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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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林太太臉上有很多老人斑，頭發花白，有一副老花鏡，還有一副假牙。最喜歡看的是脫口秀節目（特別是奧普

  拉的），而且總能看得哈哈大笑，有著很年輕的心態與幽默感。她除了在社區內開辦一個免費教學的烹飪班（每周一、周三）之外，還喜歡在周末去俱樂部裏和其他老年人跳交誼舞，生活很是充實。

  她是一個寡居的老奶奶，她的丈夫在海灣戰爭中犧牲了。而一雙兒女都成家立室之後，她選擇了和愛寵一起留在劍橋城城郊，將屋子與租戶分享。清沂當時看中的就是清淨與便宜，而格林太太也對這個有些靦腆、有些內向的中國小夥子挺滿意，這一相處就是三年。說實話，這三年裏清沂也受到對方不少幫助，早就將對方當成可靠的人。

  洗手間裏。

  這次水龍頭的問題不厲害，但造成的後果算是比較厲害的，清沂擦擦汗，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連頭發尖兒都滴著水。他隨便捋了一下發絲，笑道：“是水管老化了，所以接口漏水。格林太太，我已經用膠布包住接口了，但你明天一定要換上新水管。用原來這個型號的水管就行。”

  “張，毛巾。”格林太太把幹淨的白毛巾遞給清沂。

  清沂也不客氣，說聲“謝謝”就隨便往頭上一擦：“沒什麽事情的話，那我先回去了？”

  “你吃飯了沒有？”

  從外國人口中聽到這句倍兒有中國味兒的問候語，清沂一愣：“啊，還沒。”

  “我兒子本來說要過來看我，但臨時加班，所以我煮多了點菜，一個人吃不完。來，張，一起吃吧？”格林太太笑眯眯地道。

  清沂在心裏翻翻白眼。又來了，格林太太又對我使用一起吃飯這個技能了！肚子適時地響動幾下，看來判定失敗了……

  “嗯……謝謝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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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林太太把圍裙掛在門後，笑道：“張，中國人都不喜歡自己動手嗎？快吃吧。”

  一直坐在圓桌邊乖乖等候的清沂無奈地笑笑，用勺子舀了兩碗湯，先給老人一碗，才給自己一碗。尊老愛幼，這是世界

  共有的美德。

  湯呢，是玉米甜湯，乳白色的湯液裏濃縮了許多的雞肉精華，隻是用調羹一刮，就能刮出細碎的玉米粒和火腿粒。湯汁濃稠綿密，非常溫暖的口感，更遑論湯上麵還撒了一些烘焙過的洋蔥末呢？隻要喝一口下去，口腔、舌頭、咽喉、食道、胃……能清晰地感受到有股暖流在體內流動，讓每一個細胞都感到光輝照耀。

  盆子裏則是散發著自然清香的萵苣沙拉，這些萵苣可都是格林太太自己在陽台栽種的，絕對的綠色食品。每一口都能鹹中帶著清甜，同時萵苣的口感極爽，充滿水分的葉片在嘴內爆發，是相當充實的一道菜。沙拉醬是格林太太親自調配的，清沂不敢保證這是最好吃的沙拉，但卻是最地道的老式做法。他曾經將這道菜當成飯來吃。

  雙味雞腿。烤得表皮金黃的雞小腿在碟子裏碼得整整齊齊的，這一邊的淋上粘稠蜜()汁，另一邊的澆上冒著熱氣的黑椒汁，這也是清沂稱之為雙味雞腿的原因。這道菜是有個緣由的，格林太太喜歡吃甜食（就算換了假牙也喜歡去街頭雪糕車那兒買上一支雙球雪糕），而清沂喜歡吃鹹的、辣的，因此這個雞腿也用了不同口味的兩種醬汁。帶著黑椒汁的雞腿簡直就是男人最愛，口腔中微辣的寶貴感覺讓人充滿力量感！

  最後則是一個醃小黃瓜。這種小黃瓜隻有手指大小，格林太太家鄉的傳統是用鹽醃製，吃下去清爽鹹香，還帶著酸溜溜的味道，唾液馬上就被刺激得滾滾而出！它非常開胃和消滯，和中國的醃蒜頭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清沂每次都要格林太太發動技能才肯過來吃飯，但來了之後卻不想走了，非把湯給喝光、把菜給吃完不可。你要是觀察一下他啃過的雞腿，說句不好聽的，真是比狗吃的都要幹淨。他現在就一根接一根地往嘴巴裏塞小黃瓜，卡巴卡巴，嚼得那叫一個爽啊！

  “張，剛才你不開心？”餐桌對麵，格林太太詢問道，充滿睿智的雙眼裏倒映著清沂的身影。

  清沂咀嚼的速度驟然放慢，然後，他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