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白了。

  張清沂看著自己的人物屬性，已經回到0級的新手狀態。裝備，沒有；技能，沒有。嗯，徹徹底底的新手，比剛進遊戲時更要狼狽的新手，那時好歹也有幾件新手裝備。

  原來，67級清零隻需要一晚。

  抬頭，隻有陰慘慘的天空，風嗚嗚吹過；低頭，是多得沒過腳踝的白骨，一眼看不到盡頭。幽藍色的靈魂之火從白骨海洋飄起，略微照亮了四周。正如所見的，這裏是黑暗、恐怖、活人無法停留的死靈之地。濃重的陰雲似乎永遠不會散開，像一個巨人，固執而險惡地盤踞在頭頂，讓人喘不過氣來。

  而自己……

  清沂抬起手，看看白骨嶙峋的手，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受。風自肋骨間吹過，像是一個醜角在低聲怪笑。身上一件衣服也沒有，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這是一具骷髏，一具能活動、能端詳手掌的骷髏。

  而白骨海洋上還有無數骷髏行走。明明是最低級的骷髏兵，但在自己眼裏卻頂著一個綠名，說明骷髏兵和自己是友好關係。能和玩家達成友好關係的，就隻有同陣營玩家和同陣營NPC而已！難道和骷髏兵跑同一個陣營裏去了嗎？！

  “這算什麽？亂七八糟的。”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張清沂下線了。胡亂洗了個冷水澡，他想來想去還是無事可做，隻好又坐回電腦前，按著老習慣瀏覽一下論壇。帖子裏每一個字都像蒼蠅，攢了堆地在腦袋裏亂飛。

  忽然，顯示屏右下角閃爍，是好友來信息了。

  好友。

  清沂心裏一陣絞痛，又想起那個畫麵——鋪天蓋地都是敵人，但守住碼頭的隻有自己一個。血紅色的天空，血紅色的自己。

  他艱難地點開聊天窗口。

  “怎麽樣了？逃出來了吧？”

  “死了。”

  “唉，難免的，畢竟是‘末日交鋒’啊。才掉一級對吧？很多倒黴鬼掉到0級，正拚命地投訴呢。”

  “當時為什麽扔下我？”

  “生氣啦？哎，對不起啊，船一開就不可能回頭了嘛，況且回去也隻是送死啊。

  你想想，一個人犧牲總好過大家一起死，對吧？”

  明明約定好了，隻要喘過氣來，就會接應自己離開……自己的體力值都消耗殆盡了，裝備都泛起象征耐久跌近零點的紅色了，為什麽兩個小時——整整兩個小時，就沒見你們回來過？！

  “當時為什麽扔下我？”

  “一個遊戲而已嘛，這麽當真做什麽？”

  “你說的對。”嘎嘎嘎，他幾乎要敲碎鍵盤。“你說的對，不過是遊戲裏的一段友情而已，我當真做什麽？”

  “喂，你不會這麽小氣吧？懂不懂做人啊你？”

  “再見。”

  敲出這兩個字，張清沂一口氣關掉聊天窗口、聊天軟件和電腦，癱坐在椅子上，好一陣失神。繼而苦笑，繼而……痛笑。

  也許，自己真的不懂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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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時代，最熱的詞匯是什麽？

  《乾坤》！

  這是第一個多國聯手打造的遊戲、第一個運用了全息頭盔的遊戲、第一個采用了官方貨幣兌換係統的遊戲、第一個被世界電子虛擬競技賽批準的角色扮演類遊戲！最高的同時在線人數竟然有兩億人！

  不，不能稱為“國民級”遊戲了，該稱為世界級遊戲了！

  但就在前三天，震驚全世界的劇情任務“末日交鋒”忽如其來地開幕，又忽如其來地落幕，此後引起軒然大波。有人統計過了，這場戰爭隻持續了六個小時。這是一場無人能料的災難：封印在南極大陸的異界生物如行軍蟻一般席卷全球，將玩家和NPC屠戮一空。本來在第一屆競技大會時連接的各國服務器再度斷開，玩家無法自由往來；城市不複存在，藥水補給點和裝備修理處自然也沒有了；存儲在係統銀行的金幣無法提取，持有的金幣更是不知該用往何處！

  因為《乾坤》擁有官方的貨幣兌換係統，所以一時之間大量的遊戲幣被兌換成各國貨幣，導致各國貨幣紛紛貶值；昨晚央行已經宣告對“華夏”服務器的貨幣兌換進行調控，每

  次兌換要交納3%的印花稅，勉強是壓製了通貨膨脹的勢頭。盡管各國都第一時間出台相關的調控政策，但情況還是相當不樂觀，消失很久的貨幣兌換黑市再次出現在玩家麵前。

  除了金融（證券業、銀行業、外匯交易）外，“末日交鋒”對現實的衝擊還波及到傳媒業和醫療業。許多媒體紛紛跟進此次事件，逼得遊戲公司在第二天就舉行新聞發布會，對全球玩家澄清事實（“這一切都是係統自行推演得出的，不關我們事啊！”諸如此類的話）；而前往醫院的患者大幅增多，大半是因為失眠、幻視、幻聽等“末日交鋒”帶來的心理疾病。

  在論壇上，所有的帖子的標題都是“要求遊戲公司回檔”，但遊戲公司的態度非常強硬，聲稱“遊戲進程不可逆轉，隻能在一定限度上補償玩家的損失”。本來是可以將係統銀行裏的存款數據調出來的，但現實中的銀行業老大——央行——說短期內不能兌換，玩家也隻能打掉牙和血吞，接受一些象征性的金幣補償。

  而很多在“末日交鋒”中浴血奮戰的玩家卻掉到0級，這才是讓人扼腕歎息的大事，據說有幾個想不開的玩家因此跳樓了。對於這一點遊戲公司是很重視的，在新聞發布會和官網上信誓旦旦地表示會將最新的模板和進程加載進《乾坤》，優先讓這些等級清零的玩家體驗，也算是一種補償。具體問到是什麽模板和進程，工作人員隻是含糊道“新職業、新種族、新玩法”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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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清沂再次上線，依舊是不變的風景：無論往哪個方向走都幾乎走不到地平線的白骨海洋，在遙遠的東麵才依稀可見的山巒，一隻隻骷髏孤零零、傻乎乎地遊來蕩去。無論怎麽確認，這個角色除了“六月陽光”這個名字外全部清潔溜溜，連一斤肉都沒剩下。

  這個角色，算是廢了。不過有什麽關係呢，反正也沒有支撐自己的東西存在了。他總算是死心了，正準備退出，刪除角色。

  “小家夥！”忽然，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