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黑，白霜上城內燈火通明，照亮在兩山之間，如同一顆璀燦的明珠。城內卻被寒冷、慘痛的氣氛所籠罩。不少士兵、民眾坐在馬路邊的牙子上哭泣。他們在想到底為何而戰？如果國都注定守不住，那戰爭到底還有意義嗎？

  城裏拖木材、拖磚石的車一趟一趟永不停息，這些石料木料都是拖到城外趕著加固工事的。更多人沒有時間去考慮這麽做是否有意義。想明白了又如何，想不明白又怎麽樣？他們隻是士兵，隻是治安官員，想得太多隻能徒增困擾，因為他們沒有辦法拒絕守城。這裏是他們的家，有他們無法遷走的父母家人。

  城外不斷有逃散的士兵、傷兵湧進城來，也有少量的下城的百姓，街道上已經‘住’滿了人，有帳篷的有，沒帳篷的也有。其實這樣開放著入城有很多的風險，你不知道進來的人當中是否有敵人的探子間諜，這是一種隱患。但是女王陛下沒辦法拒絕他們入城，那樣隻會造成更大的軍心動亂。如果首都不能保護他們，他們又為什麽要保衛首都？對女王來說，這裏已是她最後可以依靠的國土了，這裏的軍民也是她最後可以依靠的人。

  皇廷會議室裏，許多人正在爭吵不休。讓女王慶幸的是白霜下城駐守的將官很多都回來了，他們沒有放棄這座城，沒有放棄她。而且風暴國、萊茵國的三名將領：虎杉、瑟琳娜、貝塔也都沒有撤離，特別是虎杉和他手下的虎杉營，大部份都得以保存。看來強者總是在災難麵前有著更強的生存力。

  軍官們各自匯報了自己收下僅存的兵員數量，情況不太樂觀，目前回到上城的士兵整體不超過三成，其他人或是死了或是逃了。而軍官們在爭吵的焦點‘是否能抵擋住海盜的進攻’和‘是否要放棄白霜城’這兩個議題的。

  前者幾乎是勿庸置疑的，白天的從天而降的水力攻擊，讓他們苦心布置的防禦工事瞬間化為烏有，再多的梯次防禦計劃，在絕對的力量麵前都失去了作用。現在士兵和軍官們的士氣、信心都受到了極大的打擊，所謂死守王城隻能是一句空話。

  第一個議題沒有爭議，看上去第二個議題也不需要爭議，既然守不住，放棄白霜城便是唯一的選擇。可是話雖這麽說，當抉擇擺在米德加特女王麵前時，她還是難以做下決斷。這是她的國家，是她從父輩、祖輩那裏繼承來。她確實不舍這裏的權力，也有幾分對人民以及先輩努力付出建立起這個國家的責任。她試圖說服自己和將軍們堅守下去，試圖從將軍們的話語中找到一些正麵的能量，可是沒有。一切形式都在以悲觀、負麵的形式呈現，連他最信賴倚重的雷切將軍，也在這個時候變得不那麽堅定信心。

  第四條黑龍回來了，帶著重傷回來，連帶著他的暗黑龍也受傷不輕。女王陛下趕緊讓自己的禦醫團隊為第四條黑龍診治。白霜上城有擁米德加特國最好的醫生和獸醫團隊，但是他們對治療巨龍傷勢的經驗並不豐富，大多數相關經驗也僅僅隻是來自於書本。

  第四條黑龍傷情的嚴重程度，讓堅守白霜上城的可能性變得更加渺茫。所有人都在等著女王陛下下達最後的撤退命令。瑟琳娜聯係了國內後給出的建議是棄城到風暴國避難，讓·雷切也覺得去國外組建流亡政府是最好的選擇，比投降和徹底覆滅要好得多。

  米德加特女王表示要做最好的考慮，僅管時間已經迫在眉梢了，一如天空上逼在城前未散的龍炎陰雲，給人帶來壓抑和恐怕。攻占了白霜下城的‘海盜’們隨時有可能向白霜上城發起攻擊，白天的戰爭他們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可能隻是大水浸泡過的泥土，遲滯了他們行軍的速度。但大軍的到來不會太久，也許就在今夜，也許就在明晨。

  夜11點，清冷的天空，龍炎的陰雲外可以看到廖廖的幾顆星辰，站在白霜城的高處，俯看著遠方山下，曲折的山峽外，可以看到山下圖簇在一起移動的光亮，那是敵人的軍隊在調兵布置，在為對白霜上城的進攻做最後的準備。從這裏到下城，高低落差也僅千餘米，空中的直線路途也僅數公裏，若非陡峭的山勢阻隔，山峭兩邊布置著林立的箭塔、魔塔，敵人的進攻將瞬息將至。僅管白霜上城的‘全城遮幕網’比下城的護盾有著更強的防禦能力，但她對此已沒有了信心。

  從皇宮的最高處，也是‘全城遮幕網’的高塔上下來，走到皇宮城下英靈牆的幾副高大的壁刻前。這些刻畫在這裏的先烈，便是曾經締造起米德加特國的建國之臣。英靈牆上的壁刻已有所斑剝，不是那麽鮮明立體，但他們動人的神情依然能遙追到當年創國初期艱難的崢嶸歲月。

  “你放不下這裏。”

  一個溫和帶著成熟男人魅力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是第四條黑龍，這個人和聲說話時帶著磁性的聲音讓人一聽便難以忘記。米德加特女王回過頭，果然看到了第四條黑龍，他身上還帶著初包紮好的傷，那是龍炎燒灼留下，一時難以愈合的傷勢。

  “我該放得下嗎？”這是米德加特女王的反問。她不是一個溫軟柔弱的女人，相反她是一個像男人一樣性格剛毅且決絕的女人：“這裏是我的國家，我的土地，沒有誰能對我說我應該放棄。”

  第四條黑龍轉身欲走。他無須多說，很多事情也由不得他來說。

  “你站住。”米德加特女王道：“白天你對我的失禮，我並沒有忘記。”

  “所以，你現在想要追究嗎？”第四黑很喜歡戴墨鏡，這讓別人很難看到他眼中的情緒。此時他又戴上了一副剛才新買的墨綠色的墨鏡。

  米德加特女王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第四條黑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留還是不留，何去何從，這是整個白霜上城內目前最大的焦點。他背著身說：“意見這種東西，你可以從你臣下那些將領的口中聽到。還有那些外國將領的嘴。”

  米德加特說：“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他們的意見都帶有太多的色彩和各自的利益考量。米德加特是一個小國家，想要的隻有生存，我想聽一聽更加中懇的意見。”

  第四條黑龍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我是你，我早就放棄，或者已經投降了。敵人準備的充份和實力，比我預想的還要強得多。一如西海岸所發生的那樣，他們是帶著目的和必須達成的信念來的，米德加特這樣的小國根本無力抵抗。”

  “這就是政客官員們說的，小國的生存法則？”

  第四條黑龍沒說話。

  女王問：“那你為什麽要來？既然是注定覆滅或者投降，那你為什麽又來到米德加特，並卷入到這一場毫無希望的戰爭中？”

  “我是一個自由的人，哪裏有有趣的事情，我就想湊一湊熱鬧。”第四條黑龍這麽說著，卻依然沒有轉過身：“而你身為一國之君，所應該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的私欲，在該放棄的時候也應該為無辜的民眾想一想吧。”

  女王有些惱怒：“該為無辜民眾著想的不應該是那群海盜嗎？明明是他們的侵略行為才造成了無辜平民的遭遇現在的困苦。我隻是想維護國家的和平安寧，讓民眾安居樂業。怎麽現在惡人入侵，反而成了我的錯誤了？”

  “嗬。”第四條黑龍笑了，輕輕地笑了。

  “你在笑什麽？這很可笑嗎？”

  第四條黑龍道：“你說的是你的想法，是你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的問題。但目前這個國家的君主是你，該怎麽保證民眾安全是你的責任，不是那些‘海盜’的責任。而且你的國家的建立就真的那麽理所應當嗎？這片英靈牆下又不知道沉積了多少無辜人的鮮血？”

  女王更加生氣了，語氣變得十分嚴厲：“你在跟我講道德，還是在為那群‘海盜’講話？如果不是因為白天你在為米德加特而戰，我真懷疑你剛才的話是在為‘海盜’們做說客。”

  “原來你還知道這些天我在保護著你的國都呀。”第四條黑龍溫和的聲音變得生疏起來。

  女王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的失言，過了十幾秒才說了一句抱歉。

  第四條黑龍回頭透著墨鏡看著她，話語變得開始充滿攻擊性：“我不是在跟你說什麽鬼道德，也不是在為‘海盜’說話，我是在跟你說現實。你沒有意識到自己最大的問題就是不願意麵對現實。你是一國之君，但你能力也到此為止。你能眼界太小了，看不到什麽是現實，眼睛裏看到的隻有自己的國土，而且沒深遠的目光。”

  “你……”

  “這是小國之君的悲哀呀。”

  米德加特女王憤怒的斥責道：“住口，你太無禮了！”她狠狠地瞪著第四條黑龍道：“別忘了我是一國之君，就算之前你為米德加特做了點事，但這不代表你能對我，對我的國家指手畫腳。”

  第四條黑龍滿不在意道：“話讓我說的是你，不讓我說的也是你。現在話到嘴邊了，我還非得說不可了。讓我幫你認清楚現實吧，對麵的統帥是誰？是基亞·弗裏德，他是聖比克亞曾經的大將軍、聖魔之戰的主帥。”

  “那又怎麽樣？下麵隻有不過十萬之眾，就算有一些難以預料的東西，我想隻要風暴國、萊茵國、山丘之國聯合起來，就有擊敗他們的可能。你還有那些將士們，不應該被他曾為超級大國主帥的名聲給唬住了~！”女王陛下嚴厲的還擊。

  第四條黑龍輕笑道：“無知。這就是你眼光所能看到的嗎？弗裏德從兵敗失蹤，到現在也才兩年多不到三年的時間，他一個敗軍之將，這麽短時間怎麽糾結起這麽多軍隊的？誰在背後操控他？以弗裏德的身份，不是什麽人都能控製得了他的，能操控得了他的人，又會是什麽人？這些你通通沒想過嗎？”

  米德加特女王呆了一下，她確實隻想過眼前的敵人，沒想過背後的情況。事實上她還有風暴國、萊茵國這樣的小國君主甚至直到今天才知道敵方的主帥是基亞·弗裏德，他們對西海岸發生的事情所知的情報十分有限。不過她仍試圖辯駁道：“你說的也有另外一種可能，也許弗裏德成為了海盜的一員。我對西海的海盜勢力耳聞過一些，最有名的就是沙皇。沙皇有多少勢力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隻要我們幾國團結起來，再加上有魔法工會，海盜始終是海盜。或者可以通過魔法工會請到世界衛兵組織的幫忙。”

  “這就是你看不清楚現實的原因嗎？總對惡劣的境況抱著一絲不存在的美好幻想。”第四條黑龍道：“你現在應該要麽選擇投降，要麽選擇流亡，而不是把所有事情往好的方麵想。這樣的君主真是讓人大失所望啊。”

  米德加特女整了整額上的王冠，碧綠的眼珠瞥了他一眼：“哼，我的存在不是為了讓你滿意的。就算現在你決定不幫我了，我也相信米德加特不會覆滅。”這回是她轉身離去了。

  第四條黑龍搖頭苦歎，望著英靈牆上一尊威風凜凜的壁刻的人物：“看來我好像做了適得其反的勸說啊……”

  米德加特女王回到眾人爭論的會議室時發現魔法工會的人出現在這裏。

  “艾德裏克先生，你們沒有走嗎？太好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大水之後你們都失……失散了呢。”米德加特女王喜出望外，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

  會議室此時即不像她之前離去時那麽爭吵不休，反而安寧下來。虎杉催促道：“尊敬的米德加特女王陛下，快到十二點了，你最後的決策決定下來了嗎？”

  女王剛想說出自己的決斷，又想到正好可以征詢一下魔法工會的意見：“我想先找艾德裏克……”

  “等等，女王陛下我有話想跟您說。”艾德裏克·帕特和女王同時出聲。

  兩人對視了一眼，女王問：“艾德裏克先生，有什麽話請說吧。”

  艾德裏克·帕特取下他右眼戴的單邊眼鏡說道：“是這樣的，在您做最後決定之前我想勸說您不要輕易棄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