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天下所有的村子，大的小的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村口都有一顆老樹，老樹盤根錯節，枝繁葉茂，稚童在這兒嬉戲玩耍憧憬將來，上了年紀的老人在這品茶下棋回憶過去。河西村也不例外，村前有一顆三人合圍粗的公孫樹，何謂公孫樹，其實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銀杏樹，因為壽命極長所以常有公公種樹孫子得果的說法，故而又名公孫樹。

  村子裏這顆公孫樹老一輩人常說是前朝一位北伐將軍所種，傳聞那位將軍少年時本是一名非常有才幹的英雄，戰場上曾屢立奇功，但因剛正不阿和才驕氣傲得罪了許多人，於是正值建功立業之際被小人彈劾。當時的光秀皇帝剛好也懼怕那位將軍背後勢力勢大欺主，權衡利弊一番後就找了個似有非有的罪名或者是理由將其調到了南邊做了個太平將軍。

  這一太平就太平了二十年，將軍慢慢的由鬱鬱不得誌成了修身養性，時光將那個少時得意，意氣風發的少年變成了一名已有白發間生的半老之人，因為沒有實權也沒有戰事，久而久之那位也早已習慣了與老友釣魚打獵的安逸生活，失了那份破土開疆的雄心，如果不是那二十年未見哦封烽火調令的出現，也許他跟那些普通老人一般，在兒孫的照看下直至百年，雖然他常常在夢裏看見金戈揮舞，鐵馬奔騰。

  光秀二十五年，北方草原遭遇百年不見的天災，河流幹涸，草原枯萎，牲畜病死，百餘部落退無可退在餘輝王庭的號召下大舉南下入侵當時的大梁王朝。

  由於久疏陣仗，一時間大梁王朝節節敗退，與草原比鄰的北望郡更是在在極短的時間內連丟十二城，以至於南北再無天險可守，京師上下舉朝大驚，光秀皇帝更是接連換了兩任主帥，無可奈何之下，召回二十年前被放逐的兄弟裕和親王主持戰事，而裕和親王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召回舊將，調南方軍隊補充兵馬北上抗敵，那位將軍也正好位列其中。

  時值軍隊行至河西村，將軍安排手下駐紮休息，北寒之地吃食氣候與南方差異甚大，早已習慣南方氣候的將軍實在難以休息，帶副將配劍外出查營，走到村口時恰逢有流民趕路，一路浩浩湯湯上百人如乞丐般衣不蔽體，麵色饑黃。將軍攔住來人打聽前方消息，在聽聞前方慘狀後，他不由心中悲歎，淚流滿麵，二十年的光景，偌大的王朝怎麽就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

  左右副手見狀皆掩麵而泣，他們都未經曆過大的戰爭，聽聞前線如此如此悲從心來，同時對自己此行更加憂心。

  將軍見士氣低落，命人從山中遷來一顆銀杏小樹，召集眾將士講道“今百姓遭難，

  國家危存，吾等生為大梁軍人，食君俸祿，當為黎明百姓奮戰至最後一滴熱血，異族犯吾疆土，屠吾百姓，占吾妻女，我等當為何？當以血換血，以命償命。敵強我弱，吾自知此去再難歸鄉，但又如何，大丈夫橫槊立馬，保家衛國，吾願用吾等一世性命為後世子孫換的百世不受異族侵擾”。

  眾將士聞之無不流淚，憤喊殺敵。

  第二日將軍便帶著屬下奔赴了戰場，正如他所說，再也沒有回來。

  很久之後戰爭結束了，北方的部落被趕回了他們原來的位置，並且百年間元氣大傷再無南下之力。

  有老人說那位將軍在戰場上立了大功直接去了京師領功，也有行腳商人說那人早早的就死在了草原鐵蹄之下，但不管將軍在否，那顆小樹倒是越長越大，夏不生蟲，東不染疾，百年後安定如初就如當初的諾言一般，用吾等一世性命，換子孫百世太平。

  村子裏的有些人對此傳說嗤之以鼻，說這不過是說書人編篡的故事而已，缺乏明確記載與證據，但老一輩的人還是一遍又一遍在樹下講述這個故事，稚齡兒童不管有心無心都會記下這些，直到他們也年邁，然後再次將其說給下一代的孩童。

  公孫樹大多挺拔如鬆，如

  利劍直插天際，而河西村這顆卻是極為粗壯，雖然並不高，但枝葉橫生，盤桓如蓋，顯得很是穩重，到真如一名將軍橫刀立馬的氣概，從老遠處就能一眼認出。

  此時正值冬末，盡管暖陽已生但仍氣候寒冷，所以此時並沒有夏季熱鬧的景象，冷冷清清，不過仔細看去還是有兩人正坐在樹下弈棋。而那棋局似乎正陷入了僵局，一人執黑子舉子長考，一人手中白子緊握，屏住呼吸，似乎在猜想著對麵之人要下在哪裏。

  “師兄，哦不，李兄，這些年未見，沒想到你還是這般的慢啊”見對方長考不定，道人模樣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催道。

  “你也不過如此，這些年修為沒有長進，棋藝幾十年未變”對麵那名年紀較大的老者冷冷的說道，隨後徐徐落子，叮的一聲脆響敲在了棋盤之上。

  還道是何人，原來是清虛道長與李二狗的老掌櫃。

  清虛見老掌櫃落子的地方不由的一驚，連忙落子堵漏，但卻始終慢了一拍，不由得陷入了被動之中。

  原來二人下的棋棋盤雖是縱橫十九道，但竟不是圍棋，而是那稚童所下的五子聯珠棋，若是有修行中人看見肯定驚掉大牙。

  五子棋雖然簡單，但這二人卻廝殺的很是激烈，棋盤上黑白交錯，占了大半個棋盤，遠遠看還是有那麽回事的。

  “你看，如何？”見清虛落了下風，老掌櫃忍不住譏諷道。

  清虛雖然被動，但也不急，而是一步步追著老掌櫃的步伐，期待對方露出破綻，同時淡淡的說道“還記得當年李兄你第一次帶我下棋的時候麽”。

  沒料到清虛突然提及此事，老掌櫃思考了一會兒回道“離落峰，長思崖，千秋別院，公孫樹下，這就是你拉我來這下棋的原因？”。

  “沒錯，小時候家兄對我甚是嚴格，經常因修行問題把我訓斥，而那時候你每次都會拉我去下棋，有時候三師兄也會一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感覺恍若昨日一般，對了，有多少年我們沒下過棋了。”好不容易堵住了老掌櫃的攻勢，清虛暗鬆了一口氣。

  “你是問我被上清逐出師門有多少年了麽？”老掌櫃緩緩說道。

  談到此處，清虛幹脆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認真盯著老掌櫃的眼睛，“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這些年你到底再做什麽”。

  老掌櫃表情難得變化了一下，帶著一絲悲涼的笑道“我做什麽？前十年追查天風鏡下落，後十年培養大龍這孩子，這就是我二十年幹的兩件事”。

  清虛情不自禁的回道“那為何不回上清？掌教與我離落峰從未攔過你回去吧，據我所知掌教甚至數次傳書於你召你回山”。

  “回不去了，我對不起上清，也對不起，師父”老掌櫃又回到從前那般冷漠的表情，隻是提到師父這兩個字時眼角不察覺的一跳。

  “你這又是何苦呢，師父他老人家直至羽化，他從未怪過你一句”提及師父清虛的話語也有一絲悲傷。

  “師父沒有怪過我，我怪我自己，當初遺失了天風鏡，害師父在天下人麵前丟了臉麵，害上清在天下人麵前丟了臉麵，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老掌櫃深吸了一口煙杆說道。

  又提起當年的事，清虛不由為他說話道“當年的事，不怪你，甚至怪不到嫂子頭上，誰能想到那西玄山如此陰險會在嫂子身上種下離魂咒呢”。

  “誰都不怪？你想知道當年完整的故事麽？”老掌櫃一邊自嘲一邊在煙霧中陷入回憶，不容清虛回答繼續說道“一切都要從二十五年前說起，那年我剛剛破六境，意氣風發，奉師命行遊天下曆”。

  “嗚嗚，救命啊，不要啊”

  “小娘皮，往哪跑，跟老子回山做個山寨夫人是你天大的福氣，你別給臉不要臉，信不信

  小爺現在就辦了你”

  李驚鴻此刻剛剛斬了一頭為禍當地的野豬精，一邊行走在官道上一邊興致盎然的把玩著收獲的一顆土晶，就在路過一個土坡前聽到不遠處有人大聲的呼救，連忙飛身查看。待到了一處密林後發現，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一名強盜模樣的人壓在一名少女身上，不時的發出一陣淫笑，而那少女正不斷掙紮哭泣著，看的很是可憐。

  眼見少女衣服正不斷的被撕扯，李驚鴻怒從中來，抽出劍來便向其斬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強盜居然不是人類，而是一頭妖修。那人見李驚鴻突然出現，心頭也是一驚，連忙側身一滾，抽出一把淡黃色的大刀，妖氣四溢，二人也知多說無益，立馬激鬥在了一起，這一鬥二人卻是實力相當，不分勝負，霎時間劍氣刀氣淩亂交錯，真氣妖氣相互碰撞，不時有樹木被攔腰斬斷。好在李驚鴻劍氣剛猛，又有一手五行秘法之術，雖然自己也受了傷，最後還是將那妖修斬下，等那人妖丹被破才現出原形，原來是一頭豹子精，難怪如此凶猛。

  見惡賊已除，李驚鴻連忙看下那名少女，但一看便又皺起了眉頭，原來那名少女竟也不是人類，一條白絨絨的尾巴生在了少女身後，李驚鴻神色一冷，當即準備轉身離去，那名少女見此當即又放聲大哭起來，一時間天見猶憐。

  李驚鴻聽見少女的哭聲，鐵石心腸也融化了幾分，轉過身來冷冷的對少女說“又怎麽了，他已經死了，你趕緊跑吧”。

  “嗚不用你管，我知道你們人類修士都看不慣我們妖類，你不殺我我已經很謝謝你了”少女見李驚鴻轉了身，強壓著自己不再哭出身來，強硬的說道，但越是這般模樣，李驚鴻心底就越發的柔軟起來。

  “你好好說，再不說我就真走了”雖然語氣很不耐煩，但李驚鴻連轉身的意思都沒有。事實上李驚鴻的心軟一方麵是少女那般的可憐樣，另一方麵與少女狐族的身份也是有關的，狐族千百年來對人類都是屬於保守的一派，對人類並未那麽仇恨，很少有聽說狐族害人的事情發生，即便有也不過是狐媚人心這些偶爾發生的小事而已，若是換上其他精怪任她再如何李驚鴻都不會停留，畢竟有些流血的故事已經被深深的刻在了人族的心中。

  見李驚鴻開了口，那名狐族少女整了整衣裳，猶豫了一下，跪下不停的磕頭哭道“公子救我母親”。

  “嗯？怎麽回事？”麵對還露著春光的少女，李驚鴻的眼神不由得閃躲了一下。

  少女仍跪著沒有起來，哭泣道“小女母親本是棲鳳山狐族的族人，與北邙山一名狐修相戀，後來被棲鳳山狐族長老發現，認為我母親汙了狐族的血統，當即要將我母親斬在狐仙麵前謝罪，我父親雖及時趕到強行將我母親救了下來，帶到了此處，但最後卻也是重傷難治沒過多少時日就去了，留下我母親獨自將我養大。本來日子雖苦但也過得去，直到山上從西玄山來了三名妖怪，占了這兒附近的山頭，見了我之後還要將我擄上山去，我自當不從，但他們竟然偷襲我母親，將我母親綁了去，以此要挾我就範，今日碰到了公子，求公子救我母親。小女子願以死為報”。

  李驚鴻這邊是越聽越氣，到最後不禁可憐起眼前的少女起來，不自覺地彎腰將她扶起，怒道“光天化日竟有如此膽大的妖，你放心，我一定幫你”

  “可，可是，那三頭，哦不，兩頭妖怪是從西玄山上下來的，道行高深”少女艾艾的說道。

  “管他從哪來的，就是西玄山上的大妖，我也不怕”似乎是牛皮吹過了，李驚鴻小聲的補了一句“至少我師父肯定會幫我”。

  少女見李驚鴻的言語，不禁噗嗤笑了出來，隨即臉色大紅，扭頭掩麵，但這驚鴻一瞥卻是讓李驚鴻此生再難忘記。

  有道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春色初露，少年難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