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輝客棧雖然有點老破小，但該有的東西還是都齊全的，桌椅板凳樣樣不差，有夥計加賬房的李二狗，自然也有廚子和掌櫃。聽廚子說，廚子也是掌櫃的撿來的，不過跟當時在雪地裏被刨出來已經六七歲的李二狗不同，廚子打有記憶起就跟在了老掌櫃身邊，再加上明眼人眼裏都看得出老掌櫃的對待廚子和李二狗是有區別的，所以每每李二狗想起此事都覺得廚子是老掌櫃的親兒子。

  “李大龍，別特麽睡了，來生意了，還不去廚房準備準備”來到後院的李二狗一眼看到正躺在床上的廚子，氣不打一處來的喊道，雖然生意不好但李二狗依舊是每天天蒙蒙亮便起床收拾客棧，不管有沒有人都會在開門前將桌椅板凳全部收拾抹上一遍，而這個廚子倒好，要是沒有生意每天都恨不得窩在被窩裏麵。

  “不去”躺在床上的李大龍聽見了動靜睜開眼睛看了一眼李二狗的方向，向他比了口型。

  李二狗看到李大龍那無視自己的眼神，蹭的一下火就冒了出來，隨手便抄起一邊的掃帚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了過來。

  李大龍表麵上閉著眼睛，其實還留著一條縫，跟李二狗“同居”了近十年，李二狗想幹哈他太清楚了，看見李二狗提著掃把過來了，他連忙掀起被子說道“二狗子，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就把你上月偷喝師傅藥酒的事說出來”。

  “你大爺的，你敢拿那個威脅我，不是你特麽先提出來的？”

  “我不管，反正我也沒喝到”李大龍狡辯道。

  在李二狗的記憶中，掌櫃的跟村口大槐樹下那個常年算命的老頭一樣，沒事愛琢磨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在一次跟算命的老頭交流中學會了泡藥酒，所以時常會去山中采些個“靈草靈藥”做藥基，上個月李大龍趁掌櫃的上山，李大龍便慫恿李二狗去偷掌櫃的酒喝，李二狗當時也是心頭一熱，上了李大龍的賊船。

  “你沒喝到是因為你那天居然去陪秋鈴放花燈去了，但偷酒有你一份”

  “你還說，我就去了兩個時辰，一壇子酒你給幹完了，一滴都沒給我留，你好意思麽？”想到這李大龍憤憤的說道，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我不管，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也不幹了，以後咱就拉著老掌櫃的一起喝西北風去”李二狗心裏那個酸楚，容易麽我，每天伺候完老大爺還要讓著小大爺。

  李大龍看著李二狗似乎真的生氣了，手中的掃帚也離自己越來越近了，連忙一邊爬起身來一邊嘀咕道“去就去麽，你也要來幫忙哈，別以為我不知道老廚子走前可也把他的秘方傳了你一份的”。

  老廚子是兩年前走的，家中的老幺十年科舉終於做上了大周王朝的官，雖然官不大但畢竟還是換了一層身份，對於尋常百信來說不亞於鯉躍龍門，故而還未上任的老三便將老父親接到了身邊，準備讓父母頤養天年，不再操勞。

  老廚子走之前說他這一手的廚藝以後肯定也很難傳出去了，帶到棺材裏又有些可惜，所以便悉數傳給了李大龍與李二狗兩個客棧的夥計，這在尋常人家是很難見到的，所謂藝不外傳，廚藝也算是藝的一種，除了師徒父子之間外鮮有外傳的例子發生。

  李大龍常年幫老廚子打下手，故而也是一點就通，所以基本上學了個七七八八，而李二狗沒做過火房的差事，隻學得了兩三成有餘，隻有那麽兩三道菜還能應付的過去。

  李二狗聽見李大龍的嘀咕，冷哼一聲，也不理這憊懶貨，轉身就走向內堂對賬本去了。

  ……

  ……

  河西村不大卻也不小，常年坐落在商道使它從各一個小小的村落漸漸變成了普通的小鎮般大小，不過由於朝廷一直沒有下文令，所以河西村依是村而不是河西鎮。雖然名字未變，可鎮上該有的這兒也是一應俱全，這兩年西北戰事未消讓行腳的商人少了許多，但村子的底子還在，河神廟前依舊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舒寧臉上露出些許的興奮，此次出山遊曆的主要目標之一便是河西村即將出世的異寶，師姐手上那一隻紫水琉璃瓶可是讓她好生羨慕，如果自己也能有一件那該多好，記得師父曾說過異寶出世靈氣外溢，本地河神土地應該是最了解的，所以安頓好之後她跟兩位師兄便第一時間來到了河神廟，希望能來找找線索，至於她的那位嚴肅的有些嚇人的師父似乎對此沒什麽興趣，獨自一人留在了客棧。

  本來一行人是準備在當地尋個向導的，畢竟有些個傳說和古跡還非這些當地人不知道的，在詢問了正在對賬的李二狗哪有類似的人選後，李二狗當即毛遂自薦，開玩笑，這樣賺外快的途徑李二狗怎麽會錯過，反正現在客棧生意冷清的很，在許諾回頭再幫李大龍偷一壺酒之後便開始了他的兼職。

  “舒仙子，這兒就是我們這兒的河神廟了，恰巧今天是三月初九，河神老爺的生日，村上的幾位財主可是從城裏請了那有名的戲班子來唱兩出

  ，為河神助興，我們也能借著光瞧瞧”。李二狗一臉向往的說道。

  畢竟不是大城鎮，平時日子難免枯燥，戲班自然也是難得見到的。

  “師弟，你看這河神廟不簡單啊，那河伯神像雙目蘊藏水精，這是一座活廟”跟著舒寧一起來的兩位師兄之一的唐傲對著他的師弟唐然說道。

  唐然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雖修為不及他的師兄但也看出了一二，活廟有主，死廟無神，看著那凝而不散的精氣，這座廟受供奉的那位肯定還健在。不過唐然覺的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這裏算不上大周冊封的三江十二河中的任意一條江河，頂多算一條茫茫多的支流中的一條，所以水神修為估摸的也大部到哪裏去，要是他有師父的那份功力說不定早早的就將那水神拘到自己的麵前拷問一二了，若是招了不介意放他一馬，若是他敢隱瞞送他神魂湮滅也是無妨的，畢竟自己來自那個地方，天下水神無數，哪有大過那位大人的。

  唐然不是沒有建議過跟師父討論過，他覺得被困在這種鄉野之地隻是浪費時間，特別是那破舊的客棧甚至讓他覺的惡心，自家門中靈獸住的可能都比他們好，特別是知道自己是被王炕兒坑過來的後，他連李二狗也愈加的厭惡。

  可憐的李二狗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多年的小二直覺告訴他唐家兄弟倆對自己不是很感冒，所以李二狗也不招惹他們，往往他們說什麽他便回答什麽，也不多說也不少說，隻有和舒寧對話時會多說幾句，甚至常常開開玩笑，殊不知這讓倆位兄弟對他更加的不喜了。好在唐家兄弟身份在那，自然不屑於跟一個客棧小二較勁。

  “二狗子你說，你們這的水神靈麽？我看書中說有的水神要每年用活人來祭祀，你們這也需要這樣麽？”舒寧一臉疑問的問道，李二狗似乎天生的被自來熟，一會的工夫就讓舒寧叫出了羞辱的外號。

  初春未至，冬日落的還是很早，夕陽打在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女臉上，配上那好奇的大眼睛很是好看，一刹那間，剛想反駁的李二狗似乎想到了什麽，呆呆的看著舒寧。

  少女終究是少女，有了修行也是一樣，盡管舒寧屬於那古靈精怪的性子，但被陌生的同齡男子盯久了也終歸不好意思有些，不知是否是夕陽映射的緣故，臉上顯得有些通紅，好在唐家兄弟還在一旁討論水神可能的歸屬沒注意這一邊發生的事，不然免不了將李二狗一頓教訓

  “啊，哈哈，怎麽可能，水神老爺一向對我們河西村多有照顧，怎麽可能幹出這些邪神的，對了祈願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跟我來”回過神來的李二狗轉身岔開話題有些尷尬的回道，夕陽同樣打在了他的麵上，隻不過卻是一臉的平靜，如照到一片山石般。

  祈願是河西村悠久的傳統之一了，每年水神過壽辰的時候大家都會在傍晚時分去白龍河的河邊放船燈，所謂船燈就是被做成浮在在河上的巴掌大小的各式花燈，雖然統一叫做船燈，可實際上大家會做成各種樣式的，家中不富裕的就會疊個傳統燈籠狀的，平日裏心思活泛的也許會折個飛鳥或者縮小版的房舍之類的。最離譜的是疊成金元寶樣式的，這讓李二狗很是鄙夷，然後自己也做了個一樣的。

  當然不僅僅是將船燈放入水中那般簡單，村名們往往會在燈籠上寫上自己對新年的願望，來祈求河神保佑自己來年的願望能夠實現。這就是很有意思的一點了，不管是修行人還是普通的百姓，祈願似乎對他們都很受歡迎，隻不過百姓祈求的是一方山水土地之類的神祗，而修行人則是祖宗或者是老天爺。

  果然舒寧一聽說還有這樣的活動連忙拉著李二狗的衣袖趕往河邊，唐家兄弟也自然跟在身後，水神廟其實就是白龍河邊百餘米處的位置，隻不過有石樹遮掩剛才看不清楚，而白龍河水向來平緩，沒有波濤洶湧的水聲，所以幾人並未注意其實離河灘並不是很遠。

  穿過小路幾人沒一會就來到了灘塗處，此時已經有些來的早的村民開始準備著在自己的船燈上寫願望了，根據村民們的傳統，船燈是早早就準備好的，但願望必須現場寫下來，不然水神是不會看的。

  開始舒寧還有些怪罪李二狗有這樣的活動不早說，害自己沒早些準備，李二狗則表示不必擔心，果然話音未落就看見挑著各式船燈的小販出現在了幾人的附近，看見背負長劍的幾位無絲毫的害怕，笑眯眯的問道，“幾位少俠要不要來幾隻船燈，小老兒昨日剛做的，隻要不起風浪，保證能在河上漂上小半炷香的時間”。

  唐家兄弟看到這樣的傳統活動也樂的參與其中，雖然不看好水神，但他們對於這類的祈願也很好奇，老大唐傲買了一個做的較為精致的船形的，唐然則選了個寶塔狀的，兩人買完後便向商家借了筆墨準備在船燈上寫字了，隻有舒寧此刻舉棋不定，左邊那個祥雲模樣的不錯，右邊那個蓮花樣的也挺好，欸，那還有一個蝴蝶樣的，拿不定主意的舒寧拉著李二狗說道“二狗子，快幫我看看哪個好看”。

  “昂？那個，那個蝴蝶的挺好看的”正跟商販老頭聊的熱乎的李二狗突然聽見舒寧喊他，順口答道。

  “可是這個蓮花樣的也很好看啊”似乎有些不甘的舒寧猶豫的問道。

  “那就選那個蓮花？”李二狗試探的說道。

  “但那個祥雲的多吉祥，水神大人一定會喜歡的”

  “那咱都買了？”知道舒寧等人並不缺銀兩，李二狗幹脆推薦道。

  “不行，那樣水神大人會覺的我很貪心的啊”

  “那咋辦？”頗為無奈的李二狗感覺仿佛陷入了某種怪圈。

  “來，二狗子，你幫我挑一個”

  “那就買蓮花狀的吧”

  “可那個蝴蝶…….”

  ……

  ……

  終於在李二狗看著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後，舒寧做出了選擇，一朵粉色蓮花狀的船燈，唐傲很自覺的付了帳。

  李二狗沒有買船燈，跟許下的虛無縹緲的願望比他還是覺的口袋裏的銀子更加穩妥，不過舒寧倒是幫他選了一個，說是作為他辛苦工作的額外報酬，這還引的唐然很是不快，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那眼神裏的厭惡已經快溢出來了。

  放船燈沒有太多的講究跟儀式，也沒有人統一的安排，都是自個兒弄好之後虔誠的對著河水拜上一拜後將船燈慢慢推入河中即可。

  夜色降臨，天空中閃爍著的星光從夜空中冒出頭來，零星的雲朵根本擋不住這些可愛的星光，配上凜冽的空氣，讓人很是舒爽，而此時白龍河上一隻隻同樣閃爍的船燈緩緩的飄動在平靜的河麵上，形成了一條長長的燈帶，近看如同幽暗處上下飛舞的螢火蟲般，遠觀又好似另一片天地下的星星。

  天色黑了，又有些微冷，不像舒寧和唐家兄弟一般有修行伴身，此時李二狗肚子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隻是他收了人家銀子再加上拿了人家的船燈，所以他一直也沒開口，看到幾人即將把船燈放入河水中，李二狗悄悄舒了一口氣，總算弄完了，可以回去吃飯了。

  就在李二狗站起身來，突然聽見旁邊的唐然發出一聲疑問，隨即看到唐然一手運氣往河水中一探，竟是將李二狗放出的那隻船燈又給隔空提了回來。

  “你這小兒，師妹好心給你買了一隻船燈，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如此敷衍，師妹你看，這小子在船燈上畫的什麽？”唐然一邊說道一邊將手中還滴著水的船燈一側給舒寧展示。

  本來這祈願一事就是李二狗給介紹出來的，當時說的是隻圖個嘴快，說那船燈祈願多麽多麽的靈驗神奇，有誰誰家的村民獲得了河神的哪些幫助都如獲家珍的數落出來，聽得本來不想參與的唐家兄弟都提起了好奇心來嚐試一般。

  就在唐然直起身來的時候，他的眼神自然而然的往河中的看，很不巧的是一眼就看中了李二狗推入水中的那一隻，待他定睛一看，頓時覺的火冒三丈，感覺受到了欺騙，隨手便將李二狗的船燈給提上了岸。

  舒寧開始也是嚇了一跳，但隨後便看見了李二狗祈的願望，或者那根本不是願望，隻是隨手用筆墨在船燈一側畫了一個墨團。舒寧有些鬱悶起來，本來二人半天的相處讓她覺的這個跟他一般大的小二還挺有意思的，有時候感覺跟她的朋友一般，看見李二狗拿自己送給她的船燈敷衍了事，這讓她感覺挺傷心的。

  唐然看見李二狗那尷尬的臉色冷哼一聲將船燈丟到了腳下，轉身走去，唐傲也皺著眉頭看了李二狗一眼。

  李二狗此時也不好說話，畢竟是自己的做的不對，他有些尷尬的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解釋。

  舒寧也有些低落的轉身準備往來的時的路上返回，突然他感覺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

  “舒仙子，真的是很不好意思，不過我先前真的沒騙你們，這個祈願真的是很靈的，水神老爺一定會看到的”

  看著麵露尷尬一手搔頭的李二狗，氣還未消的舒寧反問道“靈驗你怎麽不祈願，合著把我們幾個外來的當傻瓜麽？”

  這一問讓李二狗也好生難答，說自己因為肚子餓的厲害迫不及待的想趕回去吃飯？

  舒寧見他也說不出個什麽，隻當他連編謊話都懶得編，當下看他愈加的不喜，不再搭理李二狗，轉身回了客棧。

  ……

  ……

  夜裏星空繁盛，最後睡前李二狗心裏迷糊的呢喃道。

  我也曾經許過願，不是向白龍河的水神老爺，而是這頭上三尺的老天爺，在那一天我將我的一生作為代價祈求老天爺能實現我的願望”

  不過他好像並沒有搭理我

  所以我之所以不祈願，是因為我這輩子用來祈願的力氣在那一天都已經用光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