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和往常一樣，烈日自東方的雲層爬出，以無比霸道的方式驅散黑暗，讓自身的光芒照耀大地每一個角落。

  今天和往常一樣，天空一片蔚藍，方圓萬裏不見半點雲彩。

  曹昂靠在輜重車的軲轆上，張口噴出一口濃痰，無比蛋疼的歎息道：“唉…又是一個好天氣，什麽時候才能下點雨？”

  這種天氣，放在中原絕對能讓詩人爆發出許多靈感，可在草原，氣的人隻想罵娘。

  可惜老天爺的事他拿不了，除了謾罵沒有別的招，而且兩天兩夜沒睡覺，這會眼皮沉重的隻打架。

  不知不覺中腦袋又點了一下，曹昂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

  仔細一瞧，他兩邊臉都是腫的，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麽抽自己了。

  胡三看不過眼，勸道：“少主，你去睡會吧，有事我叫你。”

  “不睡。”曹昂堅決的說道：“那麽多兄弟都在堅持，我怎麽能睡，堅決不睡。”

  平時他睡懶覺沒人說什麽，可現在是戰時，將士們拚了一天命又幹了一天活，累的跟孫子似的都在堅持，他身為三軍統帥卻跑去睡覺，讓別人怎麽想？

  曹大公子也是要臉的。

  胡三還想再勸，龐統來了，小跑到曹昂麵前拜道：“少主，傷亡統計出來了，我軍陣亡八千，重傷過萬零頭沒算，輕傷人人都有，斬敵十三萬多，此戰過後，烏桓算是徹底廢了。”

  八千？

  曹昂的心猛的一沉，疼的厲害。

  八千將士，那是他八千個兄弟啊，說沒就沒了？

  他砸了那麽多錢，打了那麽多裝備，最後還是沒保住他們的命，該死的戰爭。

  龐統理解不了曹昂的心情，繼續道：“敢問少主，陣亡將士的屍體怎麽處理？”

  曹昂思忖片刻說道：“兩個辦法，第一，在白狼山上選一處地方建個烈士陵園，將他們安葬在陵園中，以此紀念這場大戰，第二，帶回遼東，你選哪個？”

  龐統毫不猶豫的說道：“還是帶回遼東吧，落葉歸根入土為安呐，而且這裏畢竟是草原，咱們打的下來未必守得住，萬一將來被別人占了再挖墳掘屍……”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從夏商周到現在，草原一直是胡人的，中原王朝可以打敗這些蠻夷，卻始終無法占領人家的土地，雖然去年曹昂提出了徹底占領草原的天羅計劃，可這個計劃實施的周期太長了，短時間內龐統不太報希望。

  曹昂沒有堅持，說道：“那就帶回遼東吧。”

  他倒不是怕自己打下的土地再被烏桓搶去，而是……

  怎麽說呢，落葉歸根是漢人的傳統，也是漢人的執念，將陣亡將士葬在這裏人家未必會同意。

  當然，死人的意見可以不用考慮，但活人的呢？

  張遼他們也反對的話，自己還堅持嗎？

  再說了，將人家葬在這裏，以後逢年過節的，上個墳也不方便呐。

  龐統點頭，指著軍營外烏桓兵的屍體說道：“那些屍體怎麽處理？”

  “扔著吧，過幾天再說。”曹昂又甩了自己一巴掌，說道：“最近兄弟們都挺累的，就別給他們找活幹了。”

  “不行啊少主。”龐統苦笑道：“天氣這麽熱，屍體已經開始發臭了，再拖下去會得瘟疫的。”

  瘟疫？

  曹昂心頭一驚，腐爛的屍體最容易引發瘟疫，自己怎麽把這茬給忘了。

  “那還等什麽，快找人集中起來，一把過燒了。”

  “又放火？”龐統指著白狼山方向，蛋疼的說道：“那邊的火還沒滅呢，咋辦？”

  曹昂比他還蛋疼，苦笑道：“我除了用眼睛看還能咋辦，你說？”

  “……”龐統苦笑道：“要是下點雨就好了。”

  “省省吧。”曹昂氣哼哼的說道：“若能下雨，我把這車軲轆吃了。”

  話音剛落，一聲炸雷毫無征兆的響起，嚇的幾人同時一個激靈。

  抬頭一看，不知何時，天空竟出現了一團黑雲，雷聲過後，豆大的雨點直接砸下。

  曹昂伸手摸了一下臉頰，再拿到麵前一看，手指上果然有水，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真特麽下了？”

  龐統揶揄道：“少主，屬下最近有點耳背，您剛才說吃什麽來著？”

  曹昂：“……”

  想起剛才說過的大話，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嘴巴，這不嘴賤嘛！

  等等，抽嘴巴？

  他眨了眨眼點了下頭，抬手給了自己一把掌，然後腦袋一歪，直接順著車軲轆倒了下去。

  龐統：“……”

  少主見事就溜的本事越來越強了，如羚羊掛角，半點痕跡不留啊。

  胡三挺身而出，扶起曹昂並替他辯解道：“少主兩天兩夜沒休息，太累了。”

  龐統似笑非笑的說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釋。”

  胡三：“……”

  自己好像多嘴了。

  雷陣雨來的快去的也快，下了不到兩刻鍾天空再次放晴。

  盡管如此，地上依然多了許多水坑，而且暴雨過後，天氣涼爽許多。

  曹昂昏迷了，龐統卻不敢閑著，他也兩天兩夜沒合眼，迫切的想睡一覺，可是不行，軍中就他一個文官，既要登記戰功，又要調撥糧草，還要……亂七八糟的事一大堆，逼的他連那個叫周深的縣尉都抓了壯丁。

  至於烏桓軍屍體焚燒一事，他直接扔給了張遼，作為軍中副帥，你好意思隻看著我幹活嗎？

  可憐的張遼，打仗時小腹挨了一刀，縫了傷口正修養呢，來活了。

  十幾萬具屍體，遍布數裏之地，兩萬多將士忙了大半天才堆成幾十座巨山。

  火把一扔，這片多災多難的草原又多了幾十座火焰山。

  曹昂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醒來，掙紮著想要起床，剛一動手臂便傳來一陣劇痛，疼的他坐起一半的身體又重重砸了下去，急忙喊道：“胡三，胡三，人呢？”

  一名警衛跑進來說道：“稟少主，胡團長給您燒水去了，有事您吩咐。”

  曹昂說道：“去把施圖給我叫來，就說萬分緊急。”

  “喏。”警衛躬身一拜匆匆離去。

  沒多久，施圖帶著一名提藥箱的弟子趕來，行禮後問道：“少主有何吩咐。”

  曹昂忙道：“我胳膊疼，兩條都疼，睡覺前還好好的，怎麽一覺醒來……不會殘廢吧？”

  孩子還小呢他可不想死，更不想變成夏侯惇那樣的半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