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黑衣少年
作者:無冽      更新:2022-06-01 11:25      字數:5479
  赫連家來了兩個客人。

  白鳳霜聽到下人說葉風來了,十分高興。

  “夫人。”葉風微微一笑,拱手行禮。

  “不用這麽多禮。”白鳳霜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快坐。”

  葉風和李清落座,閑話兩句之後,方知赫連楓如今還在少林沒有回來。

  倒是沒想到他能耐得住性子,在山上呆那麽久。

  白鳳霜笑道:“他整日跟著慧心師父學習易筋經,身上的毒已無大礙。也許是跟著慧心師父多了,這孩子也開始看起佛經來了。”

  葉風和李清麵麵相覷,兩人心裏都很詫異。

  赫連楓這種沉迷酒色的紈絝子弟,居然會看佛經,看來他真的是變了不少。

  “我上次去看他,他說話做事都沉穩了許多,也沒有再到處去惹事生非。”白鳳霜歎道:“可能這就是上天注定吧,他沒了一條手臂,我得回了一個聽話懂事的兒子。”

  葉風和李清聽了這話,心裏也有些悵然。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赫連楓沒了一條手臂,他的戾氣隨之煙消雲散,心性也變得平和,不再和人爭強好勝,打賭比鬥,還有了佛性。

  成長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從另一種角度來看,赫連楓失去的是一隻手臂,而不是他的性命,這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關於赫連楓的事,希望白鳳霜能看開些。

  “你們不用擔心我。”白鳳霜道:“隻要楓兒平安,我就別無所求了。”

  葉風安慰了兩句,接著道:“夫人,其實我們這次來,除了探望您之外,還有一件事想問。”

  白鳳霜疑惑的看向葉風。

  葉風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道來,“神帝宗行蹤詭秘,危害武林,如果不及早鏟除,恐會造成天下大亂,希望夫人可以幫忙。”

  白鳳霜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那封信在哪裏?”

  “在我身上。”李清從懷裏取出了那封信,由葉風交給了白鳳霜。

  白鳳霜看了信後,“不錯,這的確是洛陽本地的花宣,而且質地很好。”

  葉風和李清對視一眼,果然他們追查的方向沒有錯。

  “夫人,你知不知道洛陽有哪些紙坊是賣這種花宣的呢?”葉風問。

  “洛陽賣花宣的紙坊不少,其中最大的一家叫廣興隆,就開在南街的太白樓對麵。”白鳳霜道。

  廣興隆?

  葉風和李清得了線索,便立刻去了廣興隆。

  洛陽多才子,文人墨客喜歡作詩作畫,紙墨筆硯當然要用最好的,據說曾有一洛陽才子寫過一本著作,引得人競相傳寫,一時之間,洛陽的紙供不應求,便引出了“洛陽紙貴”這一典故。

  不過洛陽紙貴倒也不全是戲說,洛陽的花宣天下聞名,紙質棉柔細膩,雲彩花均勻,紋理細密,沾水不留痕,多得讀書人青睞,喜歡用花宣作畫,紙的價錢也因此水漲船高。

  廣興隆是洛陽最大的花宣紙坊,也是出了名的老字號。薛老板也是洛陽商會的副會長,和白夫人一向熟識。

  葉風兩人剛過來,還沒來得及問,卻撞上了一遭事。

  原來是幾個潑皮無賴正來這裏搗亂,嚷嚷著“你們賣的是什麽破紙,質量也太差了,一撕就爛。”

  紙可不就是一撕就爛麽,撕不爛的是布。

  無賴一邊說著,一邊就拿起紙來撕。幾個潑皮也開始四處的砸箱倒櫃,弄得一片狼藉。

  薛老板的臉色很不好看。

  “有話好說,你們這是幹什麽!”老掌櫃想上去阻攔,卻被無賴一把推開,險些倒在地上。

  葉風本想上去幫忙,不過已經有人先他一步,上去扶住了老掌櫃。

  出手的是個身穿黑衣服的少年,看上去年紀和之前葉風見過的關朗差不多大。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濃黑的眉毛微微上揚,長而微卷的睫毛下,有一雙燦若星辰的褐眸。五官深邃而精致,笑起來的時候有幾分壞,卻不是那種陰沉邪惡的壞,而是一種頑皮天真的孩子氣。不但不叫人討厭,反而很討人喜歡。

  在沒有任何接觸的情況下,樣貌往往是給人的第一印象。

  少年的樣貌可能不如唐羽漂亮,沒有關朗陽光,但卻叫人打心底覺得親切溫暖。

  葉風和李清自認不會以貌取人,但在見到這少年的第一眼,對他的印象卻覺得很舒服。

  人都喜歡美好可愛的事物。

  黑衣少年救了老掌櫃,同時一腳踹開了一個潑皮無賴。又將兩三個砸東西的人輕而易舉的製住,打出了門口。

  這下子把來鬧事的幾個人都震住了。

  “你…你幹什麽?”幾個潑皮無賴也是欺軟怕硬的,見這黑衣少年會武功,而且很厲害,立刻就慫了。

  “不幹什麽,就是看你們不順眼。”黑衣少年扭了扭手腕,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朝著剩下的幾個潑皮道,“你們要是不還手,就一人挨我一拳,你們要是還手跟我比個高下的話…”

  剩下的幾個潑皮無賴看見被打出門外,鼻青臉腫,倒在地上痛得哀叫的幾個同伴,心裏一緊,臉色蒼白。

  “誰想還手?”黑衣少年的話一出,嚇得潑皮無賴一哆嗦,連忙擺手。

  “不…不敢…”

  潑皮無賴嚇得發抖,雙手抱頭。

  黑衣少年的動作很快,幾個無賴還沒反應過來,就都挨了一拳。

  兩個的眼圈淤青,又黑又紫,成了熊貓眼,一個的鼻子被打得流鼻血,一個的嘴給打歪了。

  旁觀的人覺得解氣之餘,被這幾個無賴的狼狽慘樣逗得哈哈大笑。

  黑衣少年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無賴在大庭廣眾之下出了醜,被這麽多人嘲笑,惱怒不已,但卻敢怒不敢言,臉色漲的通紅。

  其中兩個無賴,見黑衣少年轉過身,低下頭對視一眼。

  黑衣少年笑得開心,沒注意到兩個無賴的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一瞬間,寒光乍現,“鏗~”的一聲。

  “啊!”響起兩聲慘叫,無賴捂著流血的手腕,痛得臉色慘白,連眼淚都飆出來了。

  匕首的冷刃閃著寒光,掉在了地上。

  黑衣少年驚奇的回過頭,看見了地上的匕首,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心裏泛起一股寒意。

  他剛剛一點防備也沒有,這把匕首險些就捅進他後背。想到這兒,黑衣少年心裏也忍不住有些後怕。

  怪不得師父和師兄總說江湖上人心險惡。黑衣少年從沒有想過兩個一點威脅也沒有,前一刻還向他求饒的人,居然會突然偷襲他。

  然後他又抬頭,看向拿劍的葉風。

  是葉風幫了他,用手中的劍挑落了那柄要命的匕首。

  這時,幾個無賴要跑,黑衣少年讓其他幾個跑了,卻攔住了剛剛掏出刀子要殺他的兩個。

  “我剛剛說過,你們還手,看來是想跟我比個高下了。”

  黑衣少年冰冷的眼神讓兩個潑皮嚇得魂飛魄散,“大爺饒命…我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黑衣少年懶得聽他們解釋,抬手就是一拳,將兩人好好揍了一頓,兩個潑皮鼻青臉腫,疼得哇哇大叫。

  “滾。”黑衣少年發泄了一頓氣,打了個夠本,才放了人。

  兩個潑皮灰頭土臉,慌不迭的滾了。

  人散了,薛老板上前,衝著黑衣少年道謝,“多謝少俠。”

  黑衣少年擺手,“別謝我,我是看他們不順眼,可沒想幫你。”接著,他轉頭看向葉風,問道:“你學的是什麽門派的武功?”

  葉風微笑,“無門無派。”

  “我不信。”黑衣少年說著,就對葉風動了手。

  葉風抬手一擋,兩人交起手來。

  看得薛老板和夥計一頭霧水,這怎麽兩個人就突然打起來了。

  黑衣少年有一股子倔脾氣,先前隻不過是出手試探葉風的武功,見他的身手不錯,眼眸裏燃起興味的光芒,也被激起了好勝心。

  於是,他拔出了劍。

  那是一柄玄黑鐵劍,劍穗上掛著黑珍珠。

  李清在旁臉色微變,他沒想到這個黑衣少年竟是鐵蒼劍派的弟子。

  薛老板不想見到剛剛幫了自己的少年受傷,連忙上前阻攔,“兩位別打了!”

  黑衣少年戰意正濃的時候,薛老板突然插了進來,他下意識的急忙收劍,葉風手裏的劍也在同時停手。

  黑衣少年心有不甘,見薛老板擋著,沒辦法再打下去。於是朝著葉風問,“你叫什麽名字?”

  葉風微笑著,“葉風。”

  “我記住你了。”黑衣少年冷冷的盯著他,撂下一句話後,收劍入鞘,徑自離開。

  葉風倒也沒攔。

  他看得出黑衣少年隻是孩子氣,涉世未深,一時意氣,喜歡爭強好勝,並沒有什麽壞心眼兒。不然對剛剛那兩個要拿刀子偷襲殺他的潑皮無賴,也不會隻揍了他們一頓,出了口氣就輕易了事。

  薛老板上前向葉風兩人道謝。

  “我們是白夫人的朋友,有件事想向您打聽一下。”葉風說出了他們的來意。

  薛老板點頭,對著夥計吩咐道:“沏兩杯茶到後堂。”同時吩咐老掌櫃,“讓人收拾一下前麵。”

  “是。”老掌櫃歎了口氣,看那模樣,像是習以為常。

  然後,薛老板帶著葉風兩人來到後堂。

  進了後堂,葉風忍不住好奇的問:“剛剛那幾個無賴是什麽人?”

  薛老板道:“他們是城裏一些紙坊老板叫來鬧事的。”

  “鬧事?”李清疑惑道:“為什麽要來鬧事?”

  “小兄弟有所不知,同行如敵國,他們見不得我的生意好,就時不時讓人到我這裏來鬧事,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你為什麽不去報官?”葉風疑惑的問。

  “報官有什麽用。”薛老板苦笑,“隻會問我要錢,根本不會做事,再說我又沒有證據指證是他們幹的,何苦白費工夫。讓他們砸一頓,充其量少做半天生意,要是官府來了,損失的就不止這些了。”

  葉風也清楚當今天下的形勢,雖然他已經改革立了新法,但無奈舊的那一套已經根深蒂固。

  物先腐而後蟲生,現在這個國家就像一棵病入沉屙的老樹,盤根錯節,從樹幹到樹枝都腐爛了,難以救治。

  他的改革隻是指標不治本,各地叛軍作亂,攻城掠地,從王城到洛陽的距離,就算快馬加鞭,也要花四五天,其中還得經過叛軍的屬地,他的政令根本下達不到地方。

  如何剿滅叛軍,平定天下,再立新法,上行下效,還百姓一個盛世,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葉風肩上的擔子還很重。

  如果明大哥還在就好了,至少可以給他出主意。

  夥計端上茶來,薛老板問葉風,“對了,你要問的是什麽事?”

  葉風想起還要追查神帝宗的事,連忙將信遞給薛老板,一邊道:“您知不知道,這種花宣是哪裏出的?”

  薛老板接過紙一看,也沒問緣由,白夫人讓來的,當然信得過,“這是我們廣興隆出的。”

  葉風和李清一怔,沒想到薛老板一眼就看出來,而且還說得這麽篤定,“您怎麽看出來的?”

  薛老板道:“小兄弟有所不知,花宣和其他紙張不同,每家紙坊的紙質和紋理或多或少都有差異,你們不是做這一行的,所以看不出來。”

  “那您知不知道這張花宣的買主是誰?”葉風問的時候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因為紙坊一天賣出上百張甚至上千張紙,根本沒辦法記得每個客人的名字。

  不想,薛老板摸了摸紙邊,便立刻有了答案,“這是我們三個月前送去少林的。”

  “少林?”葉風愣住了。

  “不錯,我們商會每年都會給少林添香油,捐贈財物,因為我是開紙坊的,所以除了金銀財帛之外,還會送千張花宣,以供寺中僧人抄寫佛經。”薛老板道。

  “可花宣那麽多,你們知道這張一定是送去少林的呢?”李清問。

  薛老板笑了,“如果是往年的紙,我不一定能認得出來,不過今年的佛誕正值內子有孕,為了積善納福,送往少林的花宣在暗層印上了佛蓮花記。”

  葉風疑惑的摸了摸紙,又仔細瞧了瞧,“佛蓮花記?我怎麽沒看見?”

  “這印記在暗層,用肉眼是看不到的,隻有用手去摸。不過除了紙坊的老行家,一般人也是摸不出來的。”薛老板道,“此意為一切在心中,佛知而人不知。”

  “人不知?”葉風連忙問:“少林的人也不知道?”

  薛老板搖了搖頭,“除了暗層加上的佛蓮花印記,這紙和往年送去的並無不同,因此也就沒特意提過,他們應該不知道。”

  葉風和李清對視了一眼。

  寫信的人一定沒想到,薛老板為了孩子祈福,在花宣上加了印記,還隻當是一般的紙來用。

  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離開紙坊,葉風對著李清道,“現在怎麽辦?”

  “神帝宗可能和少林有關。”李清對著葉風道,“看來我們得去一趟少林了。”

  花宣來自少林,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少林和神帝宗勾結,這種可能性不大,少林是武林中響當當的名門正派,另一種是神帝宗的人混進了少林做奸細,那這樣少林的人就很危險。

  無論是出自對朋友的關心,還是對武林和天下蒼生的大義和責任,他們都必須上少林走一趟,把事情弄明白。

  話分兩頭,黑衣少年回到客棧,一邊走,腦子裏一邊回想著葉風的武功和招式。

  “誒呦!”一不留神,就撞到了人,“誰呀,走路不長眼,你——”

  黑衣少年不高興被人打斷了思路,氣得正要罵,可當他一抬眼,嘴巴張開,卻啞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臉色有些心虛,訕訕的笑道:“大師兄,是你啊。”

  寧澤盯著他,麵無表情,“你還知道回來?”

  方子煜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就是四處逛逛,難得出來一次,師兄,你真該跟我一起出去,我告訴你,洛陽這裏有好多有意思的東西,我還碰到了一個拿劍的人,他的劍法——”

  “夠了。”寧澤打斷了他,“你又跟人打架了?這裏不是我們的地方,你還要出去惹事生非。“

  “我…我是路見不平!”方子煜想辯駁。

  “你還狡辯?”寧澤不悅道。

  方子煜看見寧澤瞪著他的眼神,脖子一縮,大師兄不能得罪,不過讓他認錯可不容易。方子煜使出他最擅長的一招,轉移話題,兩隻眼睛滴溜溜的看向旁邊,“對了,大師兄,師父他們呢?怎麽隻有你一個人在這兒?”

  “你不要轉移話題,每次教訓你,你都當是耳邊風。”多年的師兄弟,寧澤一眼就能看出方子煜的小心思。

  方子煜可憐兮兮的望著他,“師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都受傷了。”

  “受傷!你怎麽不早說!”寧澤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拉著方子煜坐下,一臉的緊張,又著急又擔心,“你哪兒受傷了,快給我看看。”

  方子煜捂著胸口,委屈道:“是內傷,好疼的。”

  方子煜明擺著騙人,但寧澤卻絲毫沒有察覺,給方子煜把脈,發現他的內力果然耗損了許多。

  方子煜是和葉風動手的時候消耗的內力,但這種程度根本不至於造成內傷。

  寧澤卻一臉凝重,抬手抓住了方子煜的手腕,將手掌覆蓋在上麵,“我給你輸一些內力。”

  方子煜覺得一股內力由手臂灌入體內,渾身暖洋洋的,好像泡在溫泉裏似的。

  過了一陣,寧澤鬆開了他的手,“好了。”

  方子煜看向寧澤,他一臉正經的叮囑方子煜,“以後不要隨便和人動手,你的武功還不到家,碰上厲害的人,你會吃虧的。”

  方子煜乖巧的點頭。

  寧澤在心裏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也是聽不進去的了。算了,我們走吧。”

  “走?去哪裏?”方子煜問。

  “少林。”寧澤道,“師父他們已經先離開了,我們得趕快追上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