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巧合
作者:無冽      更新:2022-06-01 11:23      字數:3270
  “不說這些了。”青染不想向溫裕多提他的過往,他一想到是蕭候爺所為,而自己又曾經為蕭候爺賣命,就覺得心中有愧。於是轉移話題,拿起桌上的幾張畫。

  全都是花鳥山水,並無人像。

  青染心中一動,不由得歎道,“你還是那樣子,不肯放下。”

  溫裕知道青染意有所指,苦笑道:“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放不下。時隔多年,我已然不怨恨她,隻是難以真正的放下。”

  青染見此,心下感慨。

  別人不知,他卻曉得。溫裕這個人什麽都好,就是太過重情,容易受感情左右,意氣用事。他曾和一女子相戀,兩人花前月下,誓詞盟約,永不離棄。溫裕更是許諾這一生一世隻為女子畫像。這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眷侶佳話,誰知女子家中不同意,嫌棄溫裕家中貧窮,要將女子許配給一富商。溫裕要女子同他私奔,女子沒有勇氣赴約,最後聽從家人的話嫁給了富商。溫裕得知此事後大為憤怒,衝去女子家卻被擋在門外,於是就當街大罵,後來還不解氣,又去富商家鬧了一場,還引得人報官。青染幾經周折,將他從牢裏救出來。然而當其時女子卻因為流言不堪受辱自盡了。他出來得到消息,一言不發,回到家後,將所有畫過的女子人像全都撕的粉碎。並立下重誓,此生再也不為任何一人作畫。

  “別談這些了,往事已去。”溫裕看向青染,“你剛才洛陽,可有住的地方?”

  青染搖了搖頭。

  “洛陽城不小,你既是尋人,怕不是一時半刻的事。”溫裕微笑著邀請道,“若是不嫌棄寒舍簡陋,就住下吧。”

  青染心頭一暖,便答應了。

  竹窗外微風飄搖,溫裕立在桌前,桌上鋪著宣紙,他手執著畫筆,卻半晌沒有落筆,似是在猶豫著什麽。

  過了三刻,窗外吹進一片落葉。

  正落在硯上,染上了朱砂色,明豔鮮紅。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紙上,曾經的山盟海誓,蕭瑟孤涼,和赫連楓認識後的開心快活。

  他的心頭紛亂,盯著那被朱砂染紅的落葉,想起那日在花船之上的情景。

  半晌,他的神色堅定了下來,似乎有所決定。

  洛陽城這麽大,要尋一個人談何容易。青染打算去茶館,酒樓,客棧逐個找,說不定能探聽到消息。

  進了幾家茶館,都沒有消息。

  青染有些失落,卻沒有放棄,打算再去酒樓看看。

  就在這時,他的眼睛瞥見對麵的酒樓,鬧哄哄的圍了一群人,好像出了什麽事。

  “滾滾滾…快滾開…別擋著我們做生意…”

  “給我酒!”

  “要買酒拿銀子來呀!”

  “你說我沒錢?大爺有的是錢!去拿酒!”

  “你倒是拿出來呀!看你衣冠楚楚,身上一分錢也沒有,本店概不賒欠!”夥計叉著腰,頤指氣使,“要不你去當鋪,把衣服當了,換錢再過來?”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這年輕人怎麽喝成這個樣子?”

  “聽說他在酒樓喝了三天,把錢全都喝光了!”

  “這人瘋了吧!”

  夥計擼起袖子,對著倒在門口的青年罵罵咧咧,“我告訴你,再不滾別怪我不客氣。”

  見青年爛醉如泥,夥計氣得抬腳一踹,將青年踢到階下。又舉起拳頭,正要揮拳,卻被一隻手抓住了手腕。

  “啊!”夥計一聲痛叫,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人一掌打開,站不穩差點跌倒。

  夥計氣惱的正要再上前,卻一眼瞥見眼前剛剛打開他的俊秀青年冷肅的目光,渾身帶著殺氣,心下不自覺膽寒,退後一步,不敢再上前。

  青染沒理夥計,連忙俯身,扶起倒在地下的人,“少爺你沒事吧?”

  這醉鬼竟是白玉玦,他額前的發絲披散著,垂在頸間,雙眸渙散,再沒有往日意氣風發的神采,嘴裏喃喃著,“酒…給我酒…”

  “少爺,是我啊,我是青染,你不認得我了?”青染見此心疼不已。

  白玉玦聽到青染的呼喚,雙眸微怔,“青染?”他似乎認出了青染,然而,下一秒,他的臉色立刻就變了,猛的推開青染,轉頭踉蹌的跑了。

  青染連忙追了上去。

  追至城郊,見到一個廢棄的院子,院子裏有幾個廢棄的茅草屋,桌椅都爛了,堆在角落裏,牆上結著蛛網,老鼠“吱吱”的四竄,髒亂不堪。

  青染心中一顫,他難以想象白玉玦這些天過的是什麽日子。他那樣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就算衣服染了半點塵埃都不能忍受的一個人,居然會住在這樣一個地方。甚至連一個區區的小夥計也敢欺負他,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

  白玉玦並不想看見青染,更不想青染見到他這幅狼狽的樣子。

  但青染還是看到了,既然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他留了下來。

  青染有些心疼,更多的是難過。他沒有說什麽,隻是想陪在白玉玦身邊,這一陪,就是整整一夜。

  第二天,青染回到溫裕家,同他說自己找到人了。

  溫裕替他高興,青染說要搬出去,溫裕也沒說什麽,這時他心中有些心煩意亂。

  溫裕去過赫連家,終於見到了赫連楓。他體會到了知音難尋的傷痛,也了解赫連楓想要送畫討好心上人的心情。他畫了一幅人像,是那日在花船上牡丹姑娘的模樣,送給赫連楓。奇怪的是,赫連楓有些興致缺缺,隻是同他寒暄幾句,就算看見畫也沒多高興,很快就走了。

  溫裕並不知道,赫連楓如今已經對牡丹失了興趣,他整個心思都繞在了紀晴的身上。

  雖然葉風對他很不客氣,但畢竟他們住在赫連家,赫連楓還是常常能見到紀晴。鑒於他隻是口甜舌滑,言語輕佻,也沒有真正的出格舉動。紀晴也懶得搭理他,葉風就不同了。

  赫連楓的幾個手下全都不是葉風的對手,惹惱了他,被揍一頓。赫連楓不甘心的去找娘說理,誰知白鳳霜也站在葉風這邊,她倒是高興,總算有人能治治這個頑劣的兒子。

  白鳳霜甚至還打算讓赫連楓拜葉風為師,隻是雙方都看對方不順眼,心裏頭不情願,這事也隻能就此作罷。

  廳裏,白鳳霜邀葉風幾人一同用膳。席上珍饈百味,美酒佳肴。

  “葉少俠年紀輕輕,武功如此高強,不知師從何處?”白鳳霜有些好奇的問。

  “家師非中原江湖之人,說來夫人也不識。”葉風淡淡道。

  “怎麽你不是武當派的麽?”白鳳霜驚訝了一瞬,後見葉風疑惑的抬眸,便失笑道:“我見葉少俠背的是武當的純陽劍,所以才有此猜測。”

  葉風想起來,也有些了然道:“此劍是鶴道人前輩所借,晚輩一直沒有機會歸還。”

  白鳳霜一聽竟是武當掌門鶴道人借給他,對葉風這年輕人愈加欣賞。隻因鶴道人在江湖上不隻是武功高,他的名氣更是德高望重,想來他看上的年輕人也必然有獨到不凡之處。

  而且不知怎的,白鳳霜對葉風這年輕人總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明明他們從未見過,卻好似有種特別熟悉的感覺。

  “這是什麽?”赫連楓不悅的拍桌,端菜的婢仆嚇得立刻跪倒在地,管家也連忙上前解釋,“少爺恕罪,新招的大廚不知道夫人和少爺口味。”

  白鳳霜皺起了眉頭,看向管家,問怎麽回事?

  管家道:“新來的廚子不知夫人和少爺不吃核桃,煮了他拿手的杏汁核桃露做甜品。我立刻就讓人撤下去。”

  “不用了。”不想,白鳳霜抬手,“既然做下了,就讓大家嚐嚐吧。”

  管家點頭稱是,然後吩咐人給葉風三人端上了杏汁核桃露。

  紀晴和白玉蝶嚐了一口,均覺得味道不錯,吃得津津有味。

  隻有葉風,看著碗中鮮香白滑,卻沒有動勺子。

  “葉少俠怎麽不吃?”白鳳霜注意到了,便順口問。

  葉風抬眸,抱歉一笑,“我不能吃核桃,小時候趁師父不留意嚐了一次,渾身起疹子,自此之後就再不敢吃了。”

  “是嗎?”白鳳霜驚奇不已,她和赫連楓也是如此。天底下竟有這麽巧合的事?

  “人家不吃核桃,你也不吃核桃。這病還有亂撞的?”赫連楓有些不屑的譏諷道。

  吃核桃生疹子這種事並不多見,白鳳霜的父親白老太爺便是如此。雖說白家人並不是個個都是如此,但還是令白鳳霜心中生出疑團。

  白鳳霜雖然沒再說什麽,但卻暗中留了心,對葉風也多注意了些。

  青染搬去和白玉玦一起住,替他收拾打掃屋子。雖然比不上從前的白家大宅,但總也不再淩亂,有了幾分家的樣子。

  青染想要勸白玉玦振作,無奈白玉玦對他的話充耳不聞,整天隻知道喝酒。青染沒辦法,又不想他出去受人欺負,隻好給他買酒喝。又買了飯菜回去,燒菜煮飯,白玉玦很少吃他做的東西,對他的態度冷淡,甚至稱得上是差,借故就發脾氣。

  他剛收拾好的桌子,白玉玦抬手就將桌子翻了,還把他釘好的椅子一腳踹開。事後,青染一言不發的將桌子扶起,再將碎了的椅子木板撿起來,重新到院子裏,拿錘子敲敲打打。

  青染知道白玉玦的心情不好,白家沒了,他什麽都沒有了,他不想自己跟著他,所以才故意發脾氣想要逼他走。

  但他不會走的,他會一直陪著白玉玦,直到他振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