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花船
作者:無冽      更新:2022-06-01 11:23      字數:3469
  到了外麵,兩個人走了過來,溫裕認得是那兩天抓他的赫連家仆從,隻是不知為何打扮的像個平民百姓的模樣。

  還準備好了一輛馬車,赫連楓擺出一個請的手勢。

  溫裕半信半疑的跟著上了馬車。

  馬車很大,就算坐八個大漢也綽綽有餘,車內擺放著軟墊,四方桌,半點也不逼仄,兩人坐在車中,仍舊寬闊舒適。

  “我們要去哪兒?”溫裕狐疑的皺眉,看向旁邊的赫連楓。

  赫連楓老神在在,朝著他微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馬車一路行進著,坐在車內倒也不覺顛簸。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下了。

  兩人下了車,溫裕看了看四周,他們竟到了城外的義莊。

  “少爺,他們就在裏麵。”趕來的仆從對赫連楓說。

  溫裕這才猜到了些許大概,原來赫連楓早就讓人跟蹤那個小偷,所以才這麽不慌不忙。

  “我們報官吧。”溫裕連忙對著赫連楓說。

  不想赫連楓卻抬手道,“先看看再說。”

  義莊之內全是屍體,即使是白天,也難免有些陰森恐怖。

  別看溫裕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他可怕鬼了。但見赫連楓如此的沉著冷靜,也不想示弱,隻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還沒走到,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溫裕心下打鼓,下意識的抓住了赫連楓的袖子。

  “先生,你怕鬼啊?”赫連楓疑惑的問。

  “沒…沒有…怎麽會呢…”溫裕嘴上這麽說,但連他自己也沒注意,他的手攥緊了赫連楓的袖子不肯鬆手。

  赫連楓自然注意到了,見他一臉害怕還要強裝鎮定的模樣,覺得好笑,卻也沒有戳穿。

  接著,溫裕聽見了人聲,有三個人在說話。

  “老大,快看看,這次拿了多少。”

  “你這家夥,眼裏都是錢。”

  “嘿嘿,多虧老大想到了這主意,不然我們哪裏來的這麽多錢,那些人也是真傻。”

  “還不是老大戲做的好。”

  “別說廢話了,快來看看有多少,想不到這地方這麽多有錢傻瓜!”

  溫裕朝裏麵看去,嚇的臉色煞白,滿臉震驚不可置信,“他們…怎麽會?”

  嚇人的並不是鬼,而是人。

  那裏站著三個人,兩個活人,一個死人。

  那兩個活人他們剛剛才見過,一個是市集溫裕見過的小偷,另一個竟是那個弱質纖纖,賣身葬父的孤女。

  至於第三個人,他本來是個死人,但此刻卻安然無恙,活生生的站在那裏,和兩人說話。

  他是那女子要賣身葬的父親,竟是個活人假扮的。

  整件事竟是個騙局!

  溫裕倒吸一口涼氣,著實沒有想到女子和小偷竟然是一夥的。借著賣身葬父的由頭,趁機妙手空空。

  這時,他猛的轉眸,看向身旁的赫連楓,“你早就知道了。”

  赫連楓如他表現的一樣,卻絲毫沒有驚訝之色。

  “我讓人通知了官府,我們走吧。”赫連楓對著溫裕說。

  溫裕怔怔然跟著他離開。

  路上,溫裕有些神不守舍,忍不住再次問,“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其實隻要仔細看看,就知道那人根本沒死,還有呼吸。”赫連楓淡淡道,“隻是人們對那女子的關注太甚,忽略了而已。”

  溫裕有些臉紅,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有一葉障目的一天。不過隨即他又想到,“那日你是因為看穿了他們,所以才——”

  “我看不過眼,所以出手重了些。”赫連楓道,“先生責怪我也是對的。”

  溫裕聽了這話,心中頓感慚愧,“哪裏,是我誤會了你,不分青紅皂白就上去罵了你。我該向你道歉才對。”

  赫連楓看向他,“先生不怪我?”

  “你也是一時氣憤。”溫裕想若是自己的好心被人欺騙,也不免有些心生憤怒,對赫連楓的所為,便有些感同身受。

  “那不知先生可否願意為我作一幅畫?”赫連楓接著道,“先生不要誤會,我對先生一直仰慕已久,若能得到先生為我作畫,可說是於願足矣。”

  “這…”溫裕一聽到要他畫人像,頓時有些猶豫道,“赫連公子,實不相瞞,不畫人像是我的原則,並非刻意為難。若是公子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畫其他送贈予你。”

  赫連楓聽了這話,心下一沉,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繼續裝作無事,微笑著說,“那也沒什麽。對了,我一直久慕先生才名,如今難得相見,想同先生做個朋友,不知先生可否給我這個機會?”

  溫裕一聽他說不介意,頓時心中放鬆了許多。又聽他說想和自己結交,便笑道,“自然可以。”

  赫連楓笑了,“那我再約先生,先生可不能失信啊。”

  溫裕在洛陽並沒有什麽朋友,平日隻是擺攤賣畫,如今赫連楓既然這麽說了,他當然笑著應下了。

  送走了溫裕,赫連楓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

  赫連楓回府時,來福跟了上來。

  “少爺,那三個人全都處理好了,保管沒有問題。”來福諂媚的說,“他們今後絕不會在洛陽出現。”

  赫連楓冷哼一聲,“他們收了我的錢,就算給十個膽子,諒他們也不敢回來。還有,讓你的人管好嘴巴,要是壞了我的好事,下場你是知道的。”

  來福膽顫心驚,連忙點頭應是。

  溫裕雖然答應了和赫連楓和他交朋友,不過在他看來,赫連楓這樣的公子哥兒,轉頭就會忘了,因此他並沒有將赫連楓的話放在心上。

  誰知後來一連數天,赫連楓日日自來熟的來找他,對他的態度熱情的就好像他們是認識了多少年的朋友。

  他有時會帶溫裕去酒樓,有時會聽戲。若他沒空要擺攤,也會在旁邊等他,甚至還會幫他一同賣畫。

  經過幾日的相處,溫裕對赫連楓這個大少爺的觀感也全變了。雖然先前赫連楓對他說的話很誠懇,書房又擺滿了他的書畫,但溫裕卻隻是信了三分,畢竟赫連楓有的是錢,要買到些書畫又有多難。但如今看來,他一個囂張跋扈的大少爺,肯如此放低身份,到街頭來陪他賣畫,足可以看出他的誠意。

  獨在異鄉,雖然表麵上不顯,但內心深處還是孤獨的。赫連楓令他的心變得鮮活,就連詩畫也變得色彩繽紛。

  溫裕對此欣然而感動,他是個難以交心的人,但當他真正把一個人當成朋友,就會用心相交。

  夜晚的秦淮河畔,停泊著許多畫舫花船。

  溫裕沒想到赫連楓會帶自己來這裏,而且他在這裏還見到了許多衣著華貴的富家少爺,紛紛向赫連楓打著招呼。

  “赫連兄,你怎麽帶我來這裏?不行,我要走了。”溫裕雖然文采卓絕,但他和其他的書生才子又有些不同。他並不放浪形骸,更不喜流連煙花之地。

  赫連楓不以為意,一把拉住他,“子書,既然來了,又何必急著走呢。正好,我介紹一些朋友給你認識。”

  相識不久,赫連楓便以表字相稱,足見他對溫裕的親近之意。

  “是啊,赫連兄難得帶朋友來,怎麽能急著走呢?”幾個富家少爺也在旁一同起哄著說。

  溫裕雖然不喜這種場麵,但這時走了,也擔心讓赫連楓在這幾個朋友跟前失了麵子,隻好留了下來。

  “我等久不見赫連兄,連赫連兄何時不愛美人愛才子也不知。”李少爺笑言。

  “話可不能這麽說。”周少爺在旁出聲道,“赫連兄久慕牡丹園的牡丹姑娘是眾所周知,而牡丹姑娘又偏好詩文,赫連兄為了和秦兄一較高下,也隻好放下牌九,改拿毛筆了。”

  “不過說起找人,赫連兄可真是有眼光。”李少爺看向溫裕,麵帶笑意,“我家小妾桃紅前日還央我去賣竹公子的畫作。不過真可惜,我差人去漱芳齋時,老板竟說沒有賣的。”

  “李兄,你有所不知。”周少爺故意道,“我聽人說竹公子在南街擺攤賣畫。”

  “不會吧?”李少爺故作驚訝,“堂堂大才子,怎麽會淪落到街頭賣畫!”

  “怎麽不會,我昨日去青樓消遣,在房間裏見到竹公子的畫,姑娘說才花了五文錢。我想定然是大才子難過美人關,鑽了姑娘的被窩,不然怎麽如此賤賣。”

  兩人在旁一唱一和,引得眾人大笑。

  溫裕卻是笑不出來,臉色又青又白,誰都聽得出他們是在取笑他的落魄窮酸。

  赫連楓在旁,等著眾人嘲笑夠了,才不緊不慢的用折扇敲了一下桌子,“好了,子書臉皮薄,你們就適可而止吧。”

  “呦,赫連兄心疼了。”

  “既然赫連兄出聲,我們怎敢不從呢。”李少爺笑著道,“不過這樣,既然竹公子是新來的朋友,我是怎麽也要敬一杯的。”說著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溫裕看著杯中的酒,有些猶豫,他的酒量並不好。但眼下眾人看著,隻好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辛辣刺鼻的酒味在口腔中蔓延,燒的他臉頰泛紅。

  “來,我也敬竹公子一杯。”周少爺笑著端起酒杯飲盡,看向溫裕。

  溫裕實在喝不下,便沒有舉杯。

  “怎麽?李兄的酒喝得,我的酒就喝不得?”周少爺見他不喝,沉下臉,故意冷冷一笑,嘲諷道,“竹公子喝酒還挑人麽?”

  溫裕聽著這刺耳的嘲諷,心下堵著一口氣。便也有些不服輸,他的性子本就是激不得的,端起酒杯就灌了下去。

  如鯁在喉,燒的他連心肺都要著了火。

  眾人一杯杯的敬下去,溫裕不喝就是不給麵子,所以他喝了足足有十杯之多,麵頰暈起紅色,覺得渾身發燙,難受到了極點。

  在場的人誰都看得出溫裕不善飲酒,但還是一杯杯的敬他,擺明了是故意欺負為難。因為他們心中對溫裕或多或少都有些輕賤,畢竟不是同一類人。區區的一個落魄書生,怎配與他們同席。雖然是赫連楓帶來的人,但赫連楓對他可是一點也不在意。若非如此,在開始兩人敬酒時,他便可以打斷。隻要他一句話,這些人怎麽敢為難溫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