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長發，因為營養不良，發梢還有些泛黃，如同枯草。

  清瘦的臉，雖然不像是徐逸從南疆回來後第一眼所見那樣，卻那顴骨還是清晰可見。

  脆弱身軀，骨瘦如柴，來太乙門這些日子，也沒讓她長多少肉，估摸著體重不足八十斤。

  接近九年的痛苦與絕望，羞辱與折磨，再也找不回往日的春光爛漫，天真無邪。

  那宛如精靈一樣的妹妹，被硬生生撕掉雙翼，血肉模糊的度過了這麽些年。

  徐逸的心痛得在滴血。

  從記事起，徐逸就懵懂的知道，自己有個妹妹，小小的，圓溜溜的，不愛哭，總喜歡咧著嘴笑。

  徐逸七歲時，徐靈五歲，穿著小裙裙，掛著鼻涕，胖嘟嘟的小腿蹣跚邁著，整天跟在徐逸身後當跟屁蟲。

  徐逸從小身體就弱，九歲時就開始受欺負，徐靈七歲時，也開始瘦下來，第一次不跟在徐逸身後，而是張開雙臂，以瘦小的身子，擋在徐逸身前，怒目圓瞪那些壞孩子。

  從那一天起，沒有外人的時候，徐靈依舊跟徐逸撒嬌，還騙著徐逸把他的零花錢拿去給她買牛奶糖吃。

  而一旦徐逸被人欺負，她就會立刻站出來，像是一隻小老虎，齜牙咧嘴，保護著明明比她要塊頭要大一些的哥哥。

  那些年，巴山郡風調雨順。

  那些年，徐家莊園鳥語花香。

  那些年，陽光正好。

  那些年，徐靈如鈴鐺一般的笑聲，陪伴了春夏秋冬。

  徐逸十四歲時，身軀依舊瘦弱矮小，跟十歲的孩子看起來差不多。

  他很早就懂得了什麽叫忍辱負重。

  趙錢孫李周，還有當年的汪家，少爺小姐們，都以欺負徐逸為榮。

  就因為當年的徐家，是巴山郡的首富。

  能把首富的兒子欺負得死死的，少年少女們當然驕傲自豪。

  而這個時候，徐靈總會及時的出現。

  “哥，你別慫嘛，其實他們不敢把你怎麽樣。”

  “哥，你放心，有我在，肯定不讓人繼續欺負你。”

  “哥，汪不仁那個家夥太可惡了，你幫我一起欺負回來嘛。”

  “哥，你快跑，老爸要揍你！我去攔著！”

  “哥……”

  徐雲曜絕大部分時間都忙事業，從小沒有母親的兄妹倆，幾乎相依為命。

  徐逸從來不喜歡反抗，他被欺負慣了，總是默默忍讓。

  但在十六歲那年，徐雲曜突然要娶一個秦鳳瑤的女人時，徐逸反抗了。

  他跟徐雲曜大吵一架，選擇了離家出走。

  在路上遇到了上一任南王，被帶去了南疆。

  老人給徐逸吃了一顆藥丸，從那之後，徐逸就開始了瘋狂的訓練，也繼承了老人的槍法。

  三年後，徐逸改名徐牧天，正式開始了他光芒萬丈的崛起之路。

  但這個時候，巴山郡的徐家，已經灰飛煙滅，徐靈眼中隻有麻木不仁，隻有絕望和黑暗。

  她曾無時無刻都在期盼著徐逸突然出現，將她保護在身後，大聲的說：“妹妹別怕，有哥在，現在換哥來保護你！”

  但每一次，為了她而被打得頭破血流的，是那個曾經一直欺負兄妹倆的汪家大少，汪不仁。

  “我哥，已經死了……不然我需要他的時候，他怎麽會不回來？”

  “是的，他已經死了。”

  “爸爸死了，哥哥有死了，我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呢？”

  徐靈還活著，是因為汪不仁。

  “徐靈，你必須活著，你死了，我所受的一切都白費了，真的，我求你，你得活著，吃東西吧，我喂你吃……”

  當那個男人哭著跪在她麵前，求她活著的時候，徐靈就覺得自己應該活著。

  就這麽活著吧。

  直到，徐逸再度出現。

  已經對這個世界都沒有了任何念想，已經對人生徹底失望，已經自我放逐深淵的徐靈，突然間發現，自己除了活著，還有恨。

  對徐逸的恨，恨得無比瘋狂。

  “你回來了？你為什麽回來？你不該回來！你應該早就死了才對！這樣我還能自欺欺人，說你是死了，而不是沒敢回來！”

  這種恨意，深入靈魂。

  曾經最親最愛的哥哥，在如今的徐靈眼中，比這世界上所有欺辱過她的人，還要可恨千倍萬倍！

  眼前，這躺在床上，渾身紫青，五官都已經模糊的人，徐靈恨不起來了。

  “你以為你是誰？你不是我哥！”

  死一般的沉默之後，徐靈爆發了。

  她這數年來所承受的一切，在這一刻爆發得淋漓盡致。

  她的聲音沙啞，像是厲鬼咆哮，像是杜鵑啼血，像是被陷在深淵裏，抓不到最後一根稻草的瘋子。

  “你不是我哥！不是！嗚嗚嗚……”

  “當年爸爸跳樓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年我差點被人侮辱，跳樓尋死的時候你在哪裏？當年我那麽那麽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你不是我哥！我哥死了！”

  “高高在上的南疆之王！你是徐牧天！你憑什麽幫我報仇？你以為你現在做的一切就能讓我原諒你嗎？我不原諒！永遠不原諒你！永遠！”

  “徐牧天，你把我哥還給我！”

  一聲聲歇斯底裏，讓人心髒寸寸碎裂。

  屋外，閻亡等人，雙目猩紅。

  戰場上征戰廝殺，流盡血汗都不會流淚的絕世悍將，淚水控製不住的從眼角落了下來。

  紅葉更是泣不成聲，死死捂著嘴巴，喉嚨像是有一萬把利刃，瘋狂切割。

  “對不起……”徐逸雙手捏著床板，床板已經化為齏粉。

  指甲掐進肉裏，能感受到骨頭。

  一切疼痛，不及妹妹這些年萬分之一！

  牧天戰神徐牧天，在國家最需要他的時候，護衛了天龍南疆，護衛了天龍百姓，護衛了南疆萬萬熱血戰士。

  但在妹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沒出現。

  他不願意去解釋，也沒理由解釋。

  “你對不起誰？家國天下，你對得起天下，對得起國家，你是英雄啊！南疆的英雄！天龍的英雄！你讓多少人免受戰亂之苦，你讓多少南疆戰士保住了性命，讓他們能夠活著回去見妻兒父母？你是英雄……”

  徐靈淡淡笑著，猛的又撕心裂肺：“你把我哥還給我！”

  鮮血，噴了徐逸一臉。

  他目眥欲裂，翻身而起，將搖搖欲墜的徐靈抱在了懷裏。

  癲狂至極的大吼：“薛一針！救人！快！快！”

  “你把我哥還給我……不要死……好不容易哥哥回來了……不要讓我又沒了哥哥……你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