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柔柔意識墜入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她並非第一次來到此地，像是站在彼岸和深淵大獄的交界處。

  如一個旁觀者般看著兩個世界。

  男子低沉的笑聲再度在耳畔響起。

  “誰？”

  遲柔柔想起來了，她第一次聽到這聲音是在什麽地方！

  是她的意識穿梭去了彼岸，到了風無霜的身上。

  當她的意識重新被拉回大獄時，曾到過這個地方，聽到過這個聲音。

  “我猜的果然沒錯，你能聽到我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遲柔柔環顧著四周。

  “很快咱們就會見麵了。”男子低笑著，“不過在此之前，你得快些醒過來才行。”

  “遲柔柔，危機已至。”

  “快回蚩尤的身邊去吧……”

  那聲音消弭的瞬間，遲柔柔睜開了眼。

  冷風迎麵撲來，她趴在一人的背上，前方是一片密林。

  “啊——”

  遲玉樓腦門上挨了一巴掌，頭暈目眩的險些摔了個狗吃屎。

  下一刻背上一輕，遲柔柔從他身上跳了下來。

  他扭頭見遲柔柔醒了，臉色就是一變。

  呼吸間，遲柔柔已想起先前之事，她臉色一凜。

  扭頭就要趕回京都，遲玉樓撲過來抱住她的腿。

  “遲柔柔你不能回去！我答應禦敗類要把你帶走的！”

  “鬆手！”遲柔柔厲喝道。

  徐雲之在旁邊不停的喘著粗氣，他這一路是被遲玉樓拉著在跑，說是跑，整個人就是在地上被拖行著。

  這會兒可算是有功夫說話了。

  “回……回去……”

  “我和你一起回去……”

  “徐嬤嬤你搗什麽亂！”遲玉樓臉色一變：“你個凡夫俗子跟著去，不是給添麻煩嘛！”

  “臨陣脫逃又算什麽？！”徐雲之怒聲道，“禦淵那家夥已經瘋了！”

  遲柔柔深吸一口氣，腳一抖就把遲玉樓給踹開。

  “你把徐嬤嬤帶走，我自己回去。”

  “遲玉樓，別阻攔我。”

  二狗子怔了怔，他看著遲柔柔通紅的眼眶，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去的話……死了怎麽辦……”

  遲玉樓咬唇道，聲音也不覺多了哭腔，“禦老王爺已經死了！”

  “禦敗類身體裏雖然有蚩尤，可那個應龍也不是吃素的啊！”

  “更別說現在彼岸之上已知道蚩尤覺醒了，你再到他的身邊去，不是自尋死路嗎？！”

  “還有那風無霜，她可是想奪取你的肉身當爐鼎啊！”

  遲玉樓喋喋不休的說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遲柔柔的呼吸漸漸沉了下來，她伸手挼了把遲玉樓的狗頭。

  “膽小狗，我們早就死了，還怕什麽死？”

  遲玉樓眼眶發紅，忍著沒讓自己掉貓尿。

  “在我最無助彷徨的時候，是芋頭一直在旁邊陪著我。”

  “哪怕他過去是人的時候，也從未嫌棄過我是個死人。”

  “是他讓我知道，即便是死人，心髒也可以鮮活跳動！”

  “這一次，我必須去到他的身邊。”

  遲柔柔咬緊牙關，忍著鼻頭的酸澀，“我不能讓他一個人！”

  禦淵從未讓她孤軍奮戰過！

  她也絕不會在關鍵時候撇下他選擇自保！

  明明說好的，哪怕前路荊棘密布，他們也要攜手一起披荊斬棘的！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遲玉樓抽了下鼻子，深吸了好幾口氣。

  “我事先聲明啊，我真不是怕死，我就是不想死……”

  遲柔柔看著他那狗慫樣，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把小指頭伸了出去，頭一次那般溫柔的語調：

  “二姐和你保證，但凡我活著，就不會讓你死。”

  遲玉樓一撇嘴，有那點害臊，別扭的也伸出指頭，與她勾了勾手，嘀咕著：

  “當誰小屁孩呢，我可是個爺們，哪用得著你保護！”

  遲玉樓胡亂抹了一把臉，咬緊牙關，一副要去赴死的架勢。

  遲柔柔失笑的拍了下他的腦門。

  目光落到徐雲之身上。

  “別瞧不起凡人啊。”徐雲之皺緊眉，眼眶也有幾分猩紅：

  “我師尊死後，我是在禦王府裏長大的，老王爺也算得上我半個爹！”

  “我縱然不能親手為他報仇，也要看著仇人是怎麽在眼前殞命的！”

  遲柔柔深吸一口氣，她比任何人都明白，親人不在的痛苦。

  上一世，她就經曆過。

  又如何能再阻攔徐嬤嬤？

  若不能親眼看到仇人殞命，如何能消此恨？

  遲柔柔沒再多言，帶著他們朝京都趕回。

  路上，她不由抬頭仰望天際，想到自己昏迷時聽到的那個聲音。

  到底那個在灰霧中與她說話的男子是誰？

  ……

  太陽像是被重雲給壓著，一直在地平線處掙紮，卻難有光芒透出來。

  小妖婆和宇文天邪辦完了遲柔柔他們交代的事情。

  結果與他們預料的相差無幾。

  除了鎮長周伯和孟氏外，壓根無人相信他們的話。

  即便他們將證據擺在了那些人的眼前，他們依舊固執的相信著他們所相信的。

  穹頂山的倒塌像是壓垮了這些人心中的信仰一般。

  在他們看來，小妖婆等人就是不詳的邪物。

  是他們將厄運帶來，抹殺了他們心中的神祗。

  因為遲柔柔和遲重樓的緣故，兩人也不敢動手亂殺人，隻能狼狽帶著周伯和孟氏離開，將他們安置好了之後，這才朝京都趕回。

  這夜極端漫長。

  像是已過了好幾日了一般，但白晝始終沒有降臨。

  壓得人心頭都有些喘不過去。

  “神玥，你說咱們會死嗎？”宇文天邪忽然問道。

  小妖婆眉頭一皺：“說什麽屁話，咱們不是早就死了嗎？”

  “可我一直覺得我沒死，當一個僵屍也沒什麽不好。”宇文天邪皺緊眉：“你看那些凡人，分不清真假，愚蠢如豬，隻肯相信那些鬼話。”

  小妖婆神色不變，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撇嘴道：

  “若你沒成為僵屍，而是像他們一樣的普通人，你捫心自問，一定能看穿真相？”

  宇文天邪沉默了下去。

  “即便此世不是大獄，隻是個普通的人間，想要活下去也要付出全部努力。”

  “活下去太難了，也太苦，誰不盼著能有點甜，哪怕這甜隻是個幻覺。”

  小妖婆幽幽歎了口氣，“僵屍的命是挺久的，可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就沒懷念過自己還是人的時候嗎？”

  宇文天邪眼眸劇烈顫動了一下。

  但眼睛一眨巴，他又露出一副不屑之色。

  “哼，我的人性早就封閉了，可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妖婆睨了他一眼，沒有戳破他的言不由衷。

  忽然，二人腳下一頓。

  在他們前方出現了一行人。

  這些人渾身裹在黑袍之中，為首的是一名女子，她麵上以白線勾勒著神秘的圖騰。

  這些人站在前方，像是等著他們出現一般。

  女子看著他們，直接說明來意：

  “我們並非敵人。”

  “大敵將至，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小妖婆兩人詫異的看著他們，“你們到底是誰？”

  女子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們，小妖婆這才注意到，這些人的左眼都是盲人一般的灰白色。

  隻聽女子開口道：“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