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無道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無處發泄的孤僻小孩，悶頭就衝了出去。

  此刻已入夜。

  遲柔柔他們把救命的糧食帶回來之後，姬玉衍立刻吩咐人開倉放糧，讓城中百姓都吃上了一頓飽飯。

  這一夜，許多人終於可以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隻是月光照落在空蕩蕩的街上依舊顯得冷清。

  姬無道走在街頭，影子被拉的斜長。

  他麵色陰沉，腦中不斷回響著遲柔柔他們所說的話，越想越覺得可笑，越覺得嘲諷。

  若事實真如他們所說，此世是大獄，那他這兩輩子又算什麽？

  他活的豬狗不如的那段歲月又是什麽？

  是躲在蒼穹上俯瞰世界那些人的笑料？

  就是一場笑話？！

  他變成僵屍，成為後卿也壓根不是什麽逆天改命，而是旁人故意造就的……一段戲不成？

  他就是個被人操縱著生涯，全然不知的小醜配角？！

  夜裏，一切悄然無聲。

  忽然響起的淒厲狗吠聲格外刺耳。

  姬無道腳下一頓。

  他聽到有人在笑，聽到有狗在叫。

  他循聲看向了黑暗深處。

  ……

  一處小巷子裏，燃著一小團柴火堆。

  幾個漢子縮在角落裏，有人燒著水，有人磨著刀。

  另外一人手裏正掐著一隻小土狗。

  那小土狗瞧著隻有成人兩個巴掌來大，被那人掐著脖子，不斷嗚鳴。

  大漢吞了口唾沫道：

  “水燒好了沒有，老子都等不及了！”

  “格老子的這破天，老子都多久沒吃過肉了，好不容易逮到一條狗，老子想想那肉味兒……”

  那人說著又吞了幾口唾沫。

  “慌什麽！你先把那狗子放血，一會兒水開了燙了毛剝皮，剁吧後直接下鍋燉了！”

  磨刀那人開口道。

  大漢點了點頭，從後腰摸出一把匕首來，對著小土狗的咽喉刺了進去。

  小土狗頃刻間掙紮了起來，鮮血亂灑。

  隻消那大漢再把刀往下一切，就能把氣管完全切斷。

  忽然。

  邊上燒開的水盆猛地被掀翻，直接潑在了他的臉上，潑的那是皮開肉綻。

  大漢一聲慘叫放開了土狗，另外兩人驚覺不對，剛要起身，其中一人手上的刀忽然轉了方向。

  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給握住，直接砍在了他的手腕上。

  而另一個則是一頭栽在了地上，摔得是頭破血流。

  三人慘叫連連，痛的直接昏死了過去。

  小土狗還倒在血泊裏，後腿兒哆嗦，看著離死也不遠了。

  一道身影，出現在它身邊。

  姬無道看著將死的小土狗，丹鳳眼低垂著，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

  他蹲了下去，手撫過它頸部染血的皮毛。

  另一隻手戳進了自己的心窩，取了一滴心頭血，滴入了小土狗的嘴裏，然後小心翼翼的將它頸部的匕首拔了出來，伸手捂住它的傷口。

  須臾過後，似他的心頭血起了作用。

  小土狗的傷勢漸漸愈合。

  它仍倒在地上，天真的眼眸看著他，仿佛帶著感激，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手，親昵的舔了舔他的手指。

  姬無道臉上漸漸露出笑意。

  “不痛了吧……”他小聲說著，臉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自然與放鬆。

  麵對人時，他虛偽戒備帶著嘲弄。

  可麵對這隻小土狗時，他像是不自覺的暴露出了自己最真實的一麵。

  姬無道小心翼翼的把小土狗抱進懷裏。

  臉上的笑容忽然一僵，變得冷硬了下去，他站起身，扭頭看著出現在身後的男人。

  遲重樓看著地上那三個生死不明的大漢，目光落到姬無道的臉上。

  姬無道就像是一個倔強臭脾氣的小子，明明遲重樓什麽都沒說，他卻搶先怒吼道：

  “這三個人該死！”

  遲重樓靜靜的看著他，半晌後開口道：“狗好像餓了。”

  姬無道的臉猛地脹紅，像是被戳破了色厲內荏假象的小孩子。

  有點慌張，又滿是羞惱。

  還有那麽一絲絲的……驚喜。

  他本以為，遲重樓會直接動手教訓他的！

  因為他又傷人了！

  姬無道抱著狗，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都沒有說話。

  無聲中，便回到了城主府裏。

  後廚裏，姬無道撇了撇嘴，忍不住道：“現在哪還有狗飯給它吃……”

  說完之後，他就見遲重樓從籠屜裏拿了個包子出來。

  姬無道猛地噎了下。

  “白天給災民發了糧食，還剩了一些放在後廚裏的。”

  遲重樓淡淡道，他一直在城主府裏呆著，自然曉得這些動靜。

  遲重樓將包子掰碎了放在地上，姬無道見狀也把小土狗放下去。

  小家夥顯然是餓了，聞著香味兒就撲上去一陣狼吞虎咽。

  姬無道看著地上的包子，忍不住皺眉：“菜餡兒的？狗要吃肉，不吃菜！”

  “狗是雜食動物。”遲重樓低頭喂著小土狗，順手摸了摸小土狗的腦袋。

  姬無道忍不住咬緊後槽牙。

  忽然道：“你別裝好心，我知道你和遲柔柔，你們兄妹倆都討厭狗！”

  “不聽話的狗子，的確討厭。”遲重樓不疾不徐道：“我們家也有一隻傻狗，從小就愛胡來，毒打挨的少，更是喜歡放肆。”

  “可雖然如此，傻小鳥還是喜歡他。”

  姬無道忍不住皺緊眉，“你和那醜婆娘還養了條狗？”

  遲重樓抬頭看向他：“我說的是我家三弟，遲玉樓。”

  姬無道：“……”

  “狗這種動物，忠誠，認主。你待它一分好，它便會記住你十分。”

  “隻是有些狗傻了些，總覺得自己是狼，雖調皮搗蛋了些，但好好管教，未必不能成一條好狗。”

  “好狗，總是討人喜歡的！”

  姬無道眸光幽幽一動，卻撇嘴道：“誰要討人喜歡了？”

  遲重樓看了他一眼：“我說的是狗，沒說你。”

  姬無道：“……”

  他牙根一陣癢癢，內心說不出的抓狂！

  真是煩死這個遲重樓了！

  說話怎麽就……怎麽就這麽冒犯人呢？！

  姬無道黑著臉，就想走人，遲重樓卻忽然拉住他，將剩下的半個包子塞到他手上。

  意味深長道：“好好把這個小家夥養大，若是不懂，可以來找我。”

  姬無道愣了下，下意識問道：“找你做什麽……”

  遲重樓已走到外間，聞言回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精準扶貧。”

  說完，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姬無道氣急敗壞的站起來，看著他消失的方向，一陣咆哮：“遲重樓你侮辱誰呢！誰要你扶貧了！你個——”

  他話還沒說完，腳邊的小土狗就對著他一陣汪汪奶叫，盯著他手裏的包子。

  姬無道皺緊眉，掰了半截兒放在地上。

  “長得一小坨，還挺能吃。”

  小土狗火速吃完，又盯著他。

  姬無道臉色不好了，“你看什麽看，這是他給我的，憑什麽全給你吃？”

  “老子也餓了，我也要吃！”

  他說完，把包子塞嘴裏，一嚼。

  “嘔——”

  喂狗把自己喂傻了，忘了僵屍吃飯如吃屎……

  姬無道吐著吐著，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

  他抱起小奶狗，看著對方無辜的眼睛，撇了撇嘴，“那我就養養你好了，這麽小一坨，沒人照顧死了怎麽辦……”